47.047
吳氏在吳家受了氣,哭得眼睛紅腫, 回家卻偏巧遇上了許妙芸在她房裡逗志高玩。志高不過才四五歲, 最喜歡許妙芸這個小姑, 兩人盤腿坐在臨床的大炕上玩翻繩。
志高看見吳氏回來,伸著一雙小短手要抱抱。吳氏強笑著過去,將孩子拉在懷裡,從他的手上接過了翻繩來。
她自強笑著同許妙芸說話,那邊許妙芸卻是先開口道:「嫂子, 千萬別為我的事情為難, 這事原本就是我們家理虧, 如今讓嫂子兩面不是人,受了委屈, 是我的錯。」
吳氏起先還是有些怨氣的,可聽許妙芸這麼一說,心早就軟了, 只讓奶媽子把志高給抱走了, 拉著許妙芸的手道:「那小子本就配不上你, 你若跟了他,能親上加親我固然高興,可你若還有更好的, 嫂子也是一千一萬願意,只有看你好的。」
吳氏想起吳太太的話, 終究是氣不過, 又落下淚來, 前幾日看見許妙芸的尷尬勁兒,反倒是沒了,姑嫂兩人也算是重修舊好了。
吳家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許長棟知道了李先生的事情之後,又重新請了一個家庭教師過來。許妙芸還是執意要男先生,這次請的是交大的學生,才二十齣頭的樣子,許長棟親自面試過了,知道那男孩子老家在蘇州,同許家是一個縣城的,有那麼點他鄉遇故知的感觸,便留了他下來。
新先生姓謝,單名一個桁子,留著板寸頭,喜歡穿中山裝,帶著一副圓框眼鏡,眼鏡片比酒瓶底子還厚些。講課倒是很有意思,洋文、算學樣樣精通,就連國學的古詩詞也能隨口吟來幾首。
二房那兩個功課不好,可在韓氏的耳提面命之下,也有些起色。韓氏因上回被老太太數落了一回,最近著實老實不少,除了平常出門應酬之外,也不敢在老太太跟前亂說話。
吳氏也恢復了往日的能說會道,一家子女人湊在一起,商量聖誕節往哪家去過。往年吳氏是會回吳家過聖誕節的,今年她卻不大想回去,特意將聖誕節的請帖翻了翻,同馮氏道:「大爺說每年的聖誕晚宴,屬法蘭西領事館辦得最好,叫今年就去法蘭西領事館。」
馮氏跟聽書一樣坐著,搖搖頭道:「我是不去的,都是紅毛綠眼睛的洋人,晚上回來一準要做噩夢的。」
「那太太可以去日本領事館,我前天還收了一份帖子,是日本領事館送來的,老爺這次北邊的生意,多虧了他們從中周旋,我聽大爺說,老爺是想親自過去的,太太跟老爺一起去,就當是開開洋葷?」
「日本人也沒幾個好人,我也不去。」馮氏依舊回得坦坦蕩蕩的。
韓氏沒收到什麼帖子,請她的那幾家她又不大看的上,巴不得吳氏能帶著她們二房一起去,又開不了口,干著急道:「依我看,大嫂子就該出去看看,外頭花花世界誰不愛看,若是大伯在外頭看花了眼……」
馮氏就知道韓氏是天生過來同她添賭的,冷著臉道:「看花了眼自然就回來了,總比二老爺這幾天見天不見人影的好,我倒是要勸勸小嬸子,二老爺年紀也不小了,這花酒喝多了,傷身子那。」
二老爺自從來了申城,手裡有了些銀子,見了這紙醉金迷的世界哪有不動心的,因此常在外頭喝喝花酒,起先還算有節制,這一陣子許長棟不在家,沒了管制,竟有兩三天不曾回家來。
老太太也不知道這事情,只當他們生意上事情多,沒想到馮氏竟不留臉面就這樣在老太太跟前抖露了出來。
「你……」韓氏氣得嘴唇都抖了起來,這馮氏看著老實,你當真要在話語上跟她打機鋒,她卻也是個厲害的。
「老太太,大嫂子既然已經說了出來,我也不好在老太太跟前瞞著了,二老爺他……他……」韓氏原本就不怎麼瞧得上二老爺,因此在這上頭從來就睜一眼閉一眼的,可如今馮氏讓她沒臉了,她豈有不生氣的,只哭著道:「老太太,他是你兒子,你好歹幫我說說他。」
老太太也知道韓氏跟二老爺貌合神離,他們夫妻兩人的閑事她也不愛管,可如今二老爺這樣確實忒不像話了,她這個當老娘的也不得不管了,但心裡卻還是埋怨韓氏,只衝她道:「你們夫妻也幾十年了,他原該聽你的,你只縱這他,男人豈有不偷腥的,如今連家都忘了,你才知道著急了!」
韓氏又得了老太太一番數落,越發臉上不好看,還是吳氏出來打圓場道:「老太太別動氣,二叔不像是那麼沒成算的人,偶爾生意場上應酬是有的,大爺最近也時常早出晚歸,想來他們是在一起的。」
馮氏方才一時嘴快說了出來,這時候正有幾分懊惱,怕許長棟回來說她多管閑事,這時候聽吳氏向著韓氏說話,反倒鬆了一口氣。又想著自己到底沒說錯,便也不懊惱了。
……
姑娘們在外院隔出來的書房上課,今日早上上的是算學,要數珠算。
許妙芸前世就學過,口訣還記在心中,因此才一上手,便能一口氣打到九九八十一。二房那兩姐妹就難了。許秀芸昨兒沒睡好,這時候困頓的很,算盤沒撥幾下,反倒枕著睡了起來。
課堂上就四個女孩兒,一個睡了,兩外兩個也覺得尷尬,許淑芸對她這個姐姐向來看不上,覺得她除了是韓氏親生的,哪裡都比不上自己,因此在念書上頭,她也想努力壓過她一分,便故意不去喊她。
洪詩雨看不過去,伸手去扯許秀芸,她正睡得熟,一早就忘了在上課的事情,隨手將洪詩雨的手打開了,嬌聲道:「鶯兒,你別扯我,讓我再睡一會兒。」
坐在上頭的謝先生也在溫習功課,他也知道一般的富家小姐是難教一點的,可這樣旁若無人的睡覺,終究讓他有些汗顏,便壓低了嗓子道:「大小姐……大小姐?」
謝桁見許秀芸還沒有動靜,故意清了清嗓子道:「下課!」
許秀芸雖然睡得入神,誰知這一聲「下課」卻聽在耳中,頓時抬起頭來道:「啊?下課了?終於下課了?」
她因枕著算盤睡的,臉上都是算珠印子,凹凸不平的,惹得一眾女孩子都笑了起來。謝先生見了一時忍不住,也撇過頭捂著嘴笑了起來。
許妙芸跟著笑了起來,抬眼卻瞧見知春正站在課堂外面的游廊上給她使眼色。她同謝先生說了一句,從屋裡出來,問她道:「你過來做什麼?還沒下課呢!」
知春湊過去對許妙芸道:「小姐,太太房裡的知夏姐姐說,剛才有個男人打電話過來找小姐,說是二少爺的朋友,約小姐出去吃過飯的那個。」
許妙芸臉頰頓時熱了起來,咬了咬唇瓣道:「我知道了。」
她這裡知道了,心裡終究再放不下,一晌午的課都渾渾噩噩的,中午吃了午飯,見吳氏回房去午休了,她才偷偷的去了偏廳,想著前世沈韜的號碼,回撥了過去。
電話是直接打到軍務處的,沈韜正在辦公室閉目養神,聽見電話鈴聲便順手接了過來,聲音有些慵懶的「喂」了一聲。
許妙芸聽見這一聲心跳加速,越發縮在沙發的角落裡,捂著話筒,過了好一陣子才小聲開口:「你又打電話過來做什麼?」
沈韜頓時精神了起來,一掃方才的困頓,半真不假道:「想你了唄。」
「……」許妙芸的臉已經熱得燙手了,心裡埋怨:就不能好好講電話嗎?
「怎麼不說話?」沈韜問她。
「你想要我說什麼?」許妙芸被他問得莫名其妙。
「說你想我了唄。」沈韜從沙發上坐直了,開始專心致志的調*戲她。
「你……」無賴!
「到底想不想我?」沈韜不依不饒。
許妙芸氣血洶湧,咬了咬牙決定和沈韜攤牌:「你再這樣,我可掛電話了!」
「別啊……」沈韜這才算放過了她,頓了頓道:「想請你出來玩玩。」
「我不玩。」許妙芸拒絕的很快。
「你上次不是問我,為什麼要讓報紙登我和花老闆那事嗎?你出來,我就告訴你為什麼。」他雖然不想讓她知道太多他們的事情,但給她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他還是能做到的。
許妙芸捏著話筒,心裡明明想著:你跟那花老闆有什麼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嘴上卻回道:「那你讓我去哪兒呢?」
沈韜很滿意許妙芸的回答,想了片刻道:「去鴻運樓,我包下的那個雅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