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31
從許家到鴻運樓並不遠,坐黃包車也不過就一刻鐘的時間。許妙芸稍稍的收拾了一下自己, 打電話約了洪詩雨一起出來。
她只是想去打探消息的, 可一個人去聽戲, 未免有些太奇怪的。
好在洪詩雨是花子君的鐵杆戲迷,可以說是隨叫隨到,兩人說好了在鴻運樓會和。
花子君一周只有兩場戲,正好今天是周日,唱的是《木蘭從軍》。花木蘭是女扮男裝, 他卻是男扮女裝。
洪詩雨怕許妙芸等急了, 讓家裡的車送了過來, 早早就在二樓訂下了包間來,看見許妙芸進門, 還帶著幾分氣憤道:「我原是想要正對著戲台的那一間的,只可惜被人包下了,卻又不來, 白白浪費了這樣好的位置。」
許妙芸當然知道包下那間房的是誰, 鴻運樓的包間還在一日, 想必沈韜對花子君的心思也應該是沒了斷的。可這樣還來招惹自己,當真不知道是按了什麼心思!
許妙芸一想到這些,方才冒出來的那一股子擔憂勁兒頓時就沒了, 心下暗暗唾棄起自己,真是閑著沒事幹, 咸吃蘿蔔淡操心了。
「就是, 不來看還包著場子, 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個兔爺兒嗎?」許妙芸吐槽了沈韜一句,可偏偏心裡還覺得沒有解恨,這真是讓人恨得牙痒痒的一個人呢!
洪詩雨聽了捂著嘴笑起來,外面已經準備開戲了,咿咿呀呀的絲竹聲傳了進來:「他是少帥嘛,自然不在意的,總不能當真娶個大男人回家,等以後成婚生子了,這些也不過就是他風流帳上的一小筆而已。」
是呢!以沈韜這個身份,玩什麼不能玩呢?別說男人女人,便是聽二哥說過的暹羅國的人妖,他也玩得起!
那種內疚的心思漸漸就淡去了,許妙芸乾脆坐下來認認真真的聽戲,洪詩雨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同她道:「以前這裡的花木蘭是花老闆的師姐唱的,我也聽過幾回,總覺得沒有花老闆唱得好,可她很招人喜歡,沒有嫁人之前,這鴻運樓的客人也是天天爆滿的。」
許妙芸低著頭想了片刻,將今生和前世的事情略順了順,抬起頭問道:「花老闆的師姐是不是嫁給了沈督軍做五姨太的那個?」
「可不就是她。」洪詩雨點了點頭,回想半年前的事情,略略蹙了蹙眉心道:「那時候聽說她不願意,可這申城除了洋人和日本人,沈督軍能把誰放在眼裡,最後還是乖乖嫁了。」洪詩雨瞧著謹小慎微的,但這些小道八卦消息倒是知道的不少。
她說完了只略略嘆了一口氣,想起自己被家裡逼著出去相親,眉梢都皺了起來。
「我同家裡說了,我也要和你們一樣去上女學堂去,我母親不答應,我父親倒是隨我,說要是我能考上,就讓我去,可我現下也沒有個先生,要怎樣複習?」
「我爹爹已經給我請了個先生了,每周上四天的課,你若是真的想考女校,改日我去同伯母說,讓她放你來我家上課,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學,也學得快一些。」
比起整日里對著二房那兩個,許妙芸還是跟喜歡和洪詩雨在一起。
洪詩雨心下高興,點頭稱是,只瞧見下面大廳里一個披著淺灰色呢子大衣,裡面穿緊身旗袍的女人從樓梯口上來。她拉了拉許妙芸的袖子,朝她使了一個眼色道:「那就是花老闆的師姐,你見過沒有?」
許妙芸順著洪詩雨的視線看過去,見一個身材曼妙的女子正從樓梯上款款而來。她大約是久病初愈,有那麼點不勝嬌弱的病態,雖然化了濃妝,但依然難掩臉色中的蒼白。
許妙芸暗暗算了算日子,離她小產住院,滿打滿算也不過才一個月而已,原該在家好好休息休息的,卻不知為何跑了出來。
想起她前世的遭遇來,許妙芸難免感嘆,雖是個絕色,可惜太過薄命了些。
花想容是督軍府的五姨太,自然能進沈韜包的包間。她進了房間卻沒有開窗聽戲,過了片刻中場休息,許妙芸瞧見花子君也上了樓,進了同一個包間。
前世花想容被沈督軍一槍打死,那是因為她懷了別人的孩子,這一世花想容肚子里的孩子雖沒了,可那姦夫卻未必也不存在。
許妙芸想到這裡,再想一想方才進門的花子君,後背嚇出一身冷汗來。他們是師姐弟,必定感情深厚,兩人之間會不會有些別的什麼呢?只怪她前世從不聽戲,後來也不知道花子君這人究竟怎樣了。
可勾搭沈督軍的女人,這畢竟是要喪命的,許妙芸越想就越奇怪,前世他沒聽說沈韜喜歡過戲子,可偏這輩子卻有了瓜葛,說不定是這花子君想借著接近沈韜,好和五姨太保持聯繫?
那這樣那天他說要洗清罪孽那一說,好像也能說的過去了,畢竟勾引有夫之婦,這卻又是另一段罪狀了。
許妙芸越想越擔心,她雖然和那花子君也不過數面之緣,談不上有什麼交情,但他若是在這事情上頭走錯了,豈不是白搭進去一條人命?
許妙芸想了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頭對洪詩雨道:「我瞧見花老闆來了,我正有事找他,去尋他打個招呼。」
洪詩雨聞言臉色漲得通紅的,支支吾吾道:「啊……你要找他打招呼嗎?他似乎平常不怎麼和人說話?」
「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們來鴻運樓聽戲,就是他的客人,他總不可能連見都不見?」
「你真的要過去嗎?」洪詩雨仍舊有些不好意思。
「你若不想去,那你一個人在這裡等著。」許妙芸說著,推門出去。
……
包間里因關著窗,燈光有些暗淡,花想容坐在靠窗的角落裡,看見花子君進來,焦急的站起來。跟在花子君身後的隨侍見了,關上門,自覺在門外守著。
花子君尚未卸妝,只把盔頭卸了,見了花想容這模樣,稍稍擰眉喊了她一聲師姐。
花想容便紅了眼眶,又像是怕把妝容弄亂了,急忙伸手擦了擦眼瞼上的淚痕,強笑道:「我沒事,督軍府里的太太姨太太人都很好,下人也很盡心。」
花子君見她這般,臉色稍稍平靜,過了片刻才開口道:「既然這樣,師姐就該把那人忘了。」
花想容聞言一滯,期期艾艾的看著花子君,將身上的披肩攏了攏,咬唇道:「我同你不一樣,你從小就是這般冷淡的性子,師傅打你,你也只管受著,從來沒有半句怨言,我卻怕疼怕苦,更怕這輩子只能唱戲,沒個依靠……」
她說著便停了下來,從隨身帶著的小手包里拿出一個信封,塞到花子君的手中道:「我現在見不到他,你幫我給他傳個信,好歹趁著沈督軍還沒回來,再見最後一面。」
花子君低頭看著手裡的信封,任由花想容在他跟前哭得梨花帶雨,沒有回話。
「這位小姐,花班主正在裡面和客人說話呢!」
門外傳來隨侍的聲音,花子君打開門,看見許妙芸站在門口。她比往日妝扮的似乎隨意一些,臉上略施粉黛,一雙杏眼明亮清澈,雖然被隨侍攔住了,但依舊是大大方方的模樣。
其實許妙芸心裡也很緊張,她要怎樣提醒這房裡的兩人,在沈督軍的眼皮底下做這樣的事情,無異於自尋死路呢?況且如今花想容的孩子也沒了,死無對證的事情,若是兩人及早把關係斷了,豈不更好?
「花老闆……」上次和花子君的對話並不愉快,雖然如今《聖經》已經躺在了她書房的柜子上,可一想到上次和他說的那些話,確實是自己失禮多了,「謝謝你託人把書送給我。」
許妙芸眨了眨眼珠子,抬起頭看了一眼站在裡面的花想容,裝作很好奇的樣子:「這位是?」
「她是我師姐,督軍府的五姨太。」花子君向許妙芸介紹花想容,又轉身對花想容道:「師姐,這位是樓里的客人,利豐紗廠許老闆家的千金,。」
花想容朝她點了點頭,默默的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女子,心下不由嘆了一口氣,十五六歲的年紀,正是風華正茂,只看一眼便讓人覺得喜歡,只可惜他這個師弟,素來對這些男女事情是不通的,怕是要辜負這位姑娘的芳心了。
「子君,我有事先走了。」花想容好不容易找了機會出來,不能逗留太久,「剛才交代你的事情,請你務必要幫我這一次!」
花子君最終點了點,側身讓花想容出門,他看見許妙芸的視線靜靜的落在了花想容的身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三小姐專程過來,不只是為了那本《聖經》吧?」小姑娘心思細膩,眼神也純澈,心事彷彿寫在臉上一樣。
「我……」許妙芸不知道怎麼開口,那些事情不過就是她的猜測而已,萬一猜錯了,豈不丟人?可又畢竟是事關人命的事情?許妙芸一時陷入了兩難。
「三小姐是想來問我沈少帥的事情嗎?」
沈韜在邱家的宴會上氣走了許家的三小姐,申城的上層名流中早已經傳開了,他這鴻運樓人多嘴雜,他卻也聽說了一番。
見許妙芸不說話,花子君以為她默認了,便笑著道:「他還有力氣氣你,想來身上的傷是好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