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八章 新聞
艾爾莎覺得自己在做夢。
她彷彿走在一片荒野上, 每一步都像是童話中的小人魚, 只有疼痛。
荒野之下是一面鏡子,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蹲下, 指尖相觸，那個有著琥珀色眼眸的少女在一瞬間破碎，只留下藍色的碎片在空氣中浮浮沉沉。
夢該醒了。
具體是什麼情況她已經記不得了，但顯然不是什麼好的情形。她只覺得難過，想哭，身心都在顫抖。
夢中的情境似乎還有灰白兩色的片段, 彷彿有什麼東西還不斷地在對她說話。可無論艾爾莎怎麼努力，她什麼都聽不見。
她猛地睜開了眼。
身著制服的史蒂夫正站在一旁看著她。他看起來神情嚴肅，眉心擰在一起。艾爾莎身邊坐著一位美艷的女士，半長的紅捲髮，慢慢收回了自己放在艾爾莎額頭的手, 正在認真觀察面前的灰發姑娘。
艾爾莎下意識地動了動，但是手腳被皮帶束縛在原地。她明確地感受到了體內變種能量的凝滯感, 毫無意外，她現在被限制住了。
「清醒了嗎, 艾爾莎？」美國隊長皺著眉看著她。
艾爾莎愣愣地眨眨眼，下意識地點了一下頭。
「還記得你是誰嗎？」隊長眉頭沒有舒展，「要做什麼還記得嗎？」
「艾爾莎·薩倫, 」灰發姑娘獃獃地答到, 「我……怎麼了？我剛剛好像……被什麼奇怪的東西壓制住了……」
那位女士站了起來, 給艾爾莎解開束縛：「沒事了。她被控制的程度很輕。」
美國隊長點了一下頭：「謝謝你了娜塔莎。」
娜塔莎·羅曼諾夫不甚在意，她擺擺手，出了門：「我先去看看巴頓。」
艾爾莎還很恍惚。她的世界彷彿在此刻被割裂成兩個部分。她感知的與她思索的完全不一樣。視野中的一切失真，耳邊的聲音同樣處於失真狀態。直到那一瞬間突然過去，世界在她眼中重合。
她終於聽見了隊長的問候：「還好嗎，艾爾莎？」
艾爾莎自由了。
她甚至都顧不上醒來之後身體上那種因為能力被限制而帶來的無力感，只是狠狠地撲到了史蒂夫身上，抱著人家就開始哭。
灰發姑娘哭得特別特別慘，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發泄過了。
史蒂夫面對一個抱著他的腰正在嚎啕大哭的未成年姑娘，手足無措，最後只能僵硬地摸摸她的頭髮，再拍拍她的背。
「……沒事了。」他勉強安慰道。
然而一句安慰並沒有什麼用。
艾爾莎還在在哭，哭得毫無形象，眼淚差點浸透史蒂夫的外衣。她只覺得難過，覺得委屈，無法想象之前的那些事情是她做出來的。她更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會有那些奇怪的想法。
她抽搭著：「對、對不起。」
史蒂夫拍拍她的肩：「你先休息吧。」
艾爾莎扯住了他的袖子：「史蒂夫……」
「嗯？」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要做什麼……但可以帶上我的。」艾爾莎那雙被淚水沖刷得恢復澄澈的眼眸認真地盯著美國隊長，「我可以幫上忙的，我能做很多事情。」
史蒂文·羅傑斯看著主動要求幫忙的灰發姑娘非常感動，然後拒絕了她。
灰發姑娘委屈極了。
她輕咬下唇：「那……把那個機器關掉好嗎？這樣太難受了。」
史蒂夫打量了委屈巴巴的灰發姑娘，在離開之前關掉了專門為她準備的那個限制變種人能力的小機器。
艾爾莎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自己握了握拳頭。
***
完全靠自己的能力偷了一艘小型飛行器的艾爾莎發誓，她再也不想開飛機了。
並且，這架可憐兮兮的飛機降落地點是一處停車場。雖然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至少有八輛無辜的汽車在這裡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心中有那麼一點點的抱歉，艾爾莎卻很快就丟下飛行器和停車場，往外跑出來。
因為對神盾局的航空母艦極其不熟悉，艾爾莎耗費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安全著陸。她腳底受了傷，每一步都帶來些微的疼痛，但在這個時候，完全顧不上了。
艾爾莎抬頭看著天空上那個醒目的大洞，嘴巴微張。
……這是怎麼了？
說實話，艾爾莎至今都沒有搞清楚狀況。
甚至她從開始到現在，就算是被洛基控制住的，都沒有親眼見過一次那個邪神洛基，她甚至都沒有聽過那個名字。艾爾莎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是什麼，她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之前她那些想法是被人控制的，而且，有壞人。
剛才，艾爾莎哭得很難受。
她一直知道巴基也是被九頭蛇控制過的。實驗，洗腦，冰凍……這些寥寥幾句的詞語在夏洛克給她的資料上清楚地寫著。
艾爾莎知道那會很難受。
但她不知道，竟然有這麼難過。
她記不清巴頓到底對她說了什麼，但是從那一刻開始，她腦子中的一切顛覆了她過往的世界。
現在回憶，艾爾莎絕對絕對不會想那樣做的。
她雖然沒有接受過什麼教育，但她有一套自己的處事方式。
她的確是怕，可怕又有什麼錯呢？她所「怕」的，也不單單是用「怕」一個字就能清楚地說明。
更多的，那只是在乎。
因愛生畏。
絕對不是什麼被壓制的不服氣。
可在那個時候，艾爾莎真的覺得一切都是世界的錯。她應該享受的東西沒有享受到，不是她的問題，都是別人的錯。她把自己與這個世界割裂開，高高在上而又瞧不起別的人。
那不是艾爾莎。
那些想法，那個陌生的艾爾莎，彷彿是把過去那個真實的灰發姑娘壓到最底層，然後憑空塑造出另外的人來取代她的一切。真實的她一面清醒地看著，一面又渾渾噩噩，什麼都做不了。甚至還以為那就是自己的想法。
她才被控制短短的幾個小時，就已經如此痛苦。
那巴基呢？
七十年。
在此刻說，只是一個數字。
但艾爾莎自己，才只有十七歲。
那是幾倍於她的人生那樣漫長的時間。
艾爾莎不知道自己這次衝動地從航空母艦上跑出來到底對不對。從她離開森林到了現代世界都在糾結自己做的每一件事，到底是對是錯。
不過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她突然也看開了。
為什麼要怕呢？為什麼要始終糾結呢？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後悔，就不是錯誤。
灰發姑娘重新把自己亂七八糟的頭髮理順紮好。她與人流逆行，看著那些伴隨著天空那個巨大的洞出現的一切怪模怪樣的怪獸，伸出了手。
……嗯，唯一要謝謝的，就是被控制之後，艾爾莎找回了自己全部的變種能力。
不知哪裡來的風吹動了艾爾莎幾縷沒有被扎住的髮絲，灰發姑娘的臉上洋溢著一種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的笑容。
之前還問那個尼克·弗瑞我們是不是要離開地球，看起來，就算不離開地球，也是可以看到外星人的啊……
而且這個外星人吧，竟然還能被艾爾莎控制住？
灰發姑娘驚訝地瞪圓眼睛。她指向其中一個，那個順勢就轉身給了身後自己隊友一發子彈，暴力得不得了。
艾爾莎想了想，借力攀爬跳了一旁建築里的二樓那。
她感受了一下，變種能力在這個時候能操控的這些個醜醜得像是機器人的這些外星來客不會太多，但控制它們的話可以牽扯其他的機器人，比直接操控爆炸要強得多。
噫，要是旺達也在就好了。她絕對可以把這群醜傢伙丟到一起去，然後艾爾莎就可以炸得很痛快。
可惜沒有電話，也沒辦法丟下這些人跑出去。
艾爾莎現在站在一家餐廳的二樓。隔著玻璃，餐廳里一群人都在盯著她看。只有「假的」艾爾莎才願意被人圍觀。艾爾莎自己倒是被看得很不自在，可她又不好意思說什麼，只控制著一個坐著奇怪的飛行器的機器人下降，撈了四五個同夥一同飛到半空中，砰地一聲全部炸飛。
這邊暫時沒機器人了。
艾爾莎鬆了一口氣。
她對著餐廳里的那些人笑了笑，轉身吹了個口哨，跳到停在她身邊的飛行器上，一個閃身不見了。
餐廳里的人竊竊私語起來，其中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兒愣愣地看著手機：「我拍下來了……」
他同行的年輕女孩兒搶過他的手機，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們發YouTube！快快快。」
「……會不會不太好啊？」男孩兒還有些糾結，「她這不是人類吧，可她救了我們……」
女孩兒已經把那段視頻上傳發送了：「得了吧，這麼多人，就算我們不發，肯定也有人發的。她這已經暴露了。」
她關掉了手機，看著外面的一片狼藉：「……希望她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吧。」
艾爾莎對於自己的安全還是保證得了的。
她操控著飛行器，時不時從刁鑽的角度出現，幾個機器人湊在一起就炸一波。
她也嘗試著僅僅造成一點破壞讓那些機器人不能動，可外星的科技和她之前學過的差太多，那樣耗費的精力太大，還不如爆炸來得方便。
以斯塔克大廈為中心的紐約已經陷入一片混亂。無辜的人類在尖叫著躲避。艾爾莎幾次三番穿梭在這片地區。她甚至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美國隊長他們。大家都打架，可惜艾爾莎沒有和他們一起的通訊頻道，她只能靠自己打。
她甚至從半空中跳下來，打了個滾緩衝，救下了抱著個孩子把背部暴露在外的鋼鐵俠主題咖啡廳的老闆娘。
那位紅髮的老闆娘塞琳娜抬頭，看到的就是灰發姑娘好看的笑臉：「注意安全，快進屋。」
於是在後來，鋼鐵俠主題的咖啡屋換了一套主題，老闆娘還十分開心：「啊，我知道你們是沖著斯塔克來的，不過我們這間咖啡屋暫時關門，現在準備換個主題啦，艾爾莎喜歡牛奶的味道呢。對了，艾爾莎後援會的成員來這邊打折哦，還有我這裡高價收購艾爾莎的簽名！」
這些是未來的事情。
還處於現在的時空的艾爾莎又佔領了一架飛行器。她看著那個越來越大的洞，還有從洞里出來的巨大的游魚模樣的巨型機器，嘴巴都合不上了。
「……不是吧……」艾爾莎捏了捏自己的手，被那些微的疼痛拉回現實，「……這樣，沒完沒了啊……」
後來，過了多久她都不知道。
能力不斷地發散，就算不能控制，也能給那些外星來客帶來一定的行動遲緩。
隱約感覺得到艾爾莎的能力已經再一次上升。可在面對這些源源不斷的敵人，艾爾莎也只能再次透支。
到後來，她差點恍惚。直到看著那個洞關上，身旁原本還在攻擊的機器人全部在同一瞬間停下來墜倒在地上，她才站不穩一樣，摔倒。
她可以說是一片狼藉。
雖然沒有受什麼明顯的傷，但髮絲散亂，身上滿是灰塵，衣服與褲子都被石頭等等劃破，露出些微血痕，鞋底依稀可以看到滲出的血。
她攤開四肢，急促地呼吸，看著災難過去后的紐約天空，哈哈笑出了聲。
直到身邊驀地出現了一個人。
「找到你了。」
「嗨皮特羅，」艾爾莎把胳膊壓在眼睛上，遮住了自己控制不了的眼淚，「你怎麼來了。」
快銀蹲下身，戳了戳艾爾莎滿是灰塵的臉頰：「你有本事了啊，把自己弄成這樣。」
「嘿嘿，沒事的。我沒怎麼受傷，反而救了很多很多人。」艾爾莎小聲地笑，又是在對皮特羅說，又是在對自己講，「每次能夠救人我都很開心的，真的。」
「……隨你吧。」皮特羅把自己的耳機摘下來掛在脖子上，俯身把無力的灰發姑娘抱在懷裡，「你知不知道你出名了又？」
艾爾莎蹭了蹭眼睛，收回胳膊：「怎麼了？」
「有人把你的視頻上傳到YouTube上了。」皮特羅示意艾爾莎抓緊，「我看到了，才過來找你。嗯，來的倒巧，我還以為要打架呢，結果已經結束了。」
艾爾莎抓著皮特羅的手不由得用上了力：「沒架打你還不高興啊……YouTube的話沒關係嗎？會不會給大家帶來麻煩？」
皮特羅切了一聲：「怕什麼，這些事從來用不到我們操心。抓穩了，我先帶你回去。」
艾爾莎嗯了一聲，把臉埋進了對方的胸膛。
後悔嗎？
不後悔。
那就好了。
***
紐約的事情上了好幾天的世界新聞頭條。
復仇者聯盟的成立也同時上了新聞。
對於這群超越人類的特殊能力者，評論的人褒貶不一，但毫無疑問，凡是在紐約中被救的人類，都對復仇者聯盟中的人抱有極大的好感。
無論是鋼鐵俠、雷神索爾、綠巨人，還是，傳說中的美國隊長。
這僅僅是發生在美國紐約的新聞，但這是一件全世界都在談論的事情。
墨西哥，托盧卡。
男人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黑色的運動褲，棕色的夾克，裡面穿著墨綠色的T恤衫，雙手都戴著手套，左邊的凳子上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雙肩背包。
他的頭髮微長，壓在帽子下，使得旁邊的幾縷翹了起來，遮住了臉，只露出半個鬍子拉碴的下巴。
這是一家提供廉價餐飲的小店，店裡人倒不少，發出各種嘈雜的聲音。有談論聲，有咆哮聲，還有些猥瑣的笑聲。
老闆頭上有一台老舊的電視，屏幕上有幾道裂痕，不時畫面全部消失，不斷閃動，發出雜音。
有的人起鬨，不斷地讓老闆處理電視。那位暴脾氣的老闆挺著自己的大肚子，用掃帚狠狠地捅了捅滿布雪花的電視。
屏幕閃了閃，又出現了新聞。
這段新聞是西班牙語的介紹，但視頻本身是英語的。應當是西班牙電視台轉播了美國的新聞。
那個原本想要拎著包離開的男人頓住了動作，重新坐了下來。
新聞還在播放，電視上同時放送的片段是一個穿著藍色緊身服戴著頭盔，拿著藍紅雙色中心是五芒星的盾牌正在戰鬥的男人。
「……史蒂夫？」
耳邊那些人的談論聲源源不斷。
「復仇者聯盟？那是什麼東西？」
「和我們有什麼關係，你還準備偷渡嗎？」
「切，美國也就是個滿口謊言的地界。真的離開墨西哥我也不會去美國。」
「得了吧你，要是能走你肯定是第一個跑的。」
「那是為了老子的娃！」
「嘖，你們說，這些個都是真的嗎？」
「他們就吹吧，誰看到了？我反正是沒看到。」
「那個美國隊長呢？雷神索爾那個應該是真的，我朋友前兩年在澳大利亞，他真的見到了那個一般人拿不起來的鎚子。」
「你朋友又不是你……我還說我朋友見過那個黑寡婦呢，一看就夠味道……嘖。」
「呦呦呦，說著你還當真了，你能打過人家？」
「說得像是你不想似的……算了不說這個。吃了飯下午還要上工。」
「別啊別啊，我還真知道美國隊長，小時候我看過漫畫呢。就算漫畫是真實事情改編的，但那可是二戰時期的事情啊，還活著那得多大的老頭了。這個頂多是頂著那個稱號吧……」
「你們說什麼呢？哦哦哦，這個我一直在看。網上挺多東西視頻的，不止這幾個人。」
鴨舌帽男人側頭，新加入的一個赤膊男人笑嘻嘻地給那幾個聊天的男人遞上手機：「看，還有這麼個丫頭，但是新聞沒說。我覺得她可比新聞上那幾個大老爺們好看多了……喏，這個是我當時隨手保存的，也不知道她是什麼來頭。看起來複仇者里沒有她？」
一隻被手套包裹的手從空隙中伸出，拿過了那個手機。那幾個工人本來憤憤，卻在看清是誰之後，憋紅臉，安靜地坐下了。
視頻正在播放。
這是一段剪輯過後的視頻。
拍攝視頻的人手一直在抖，但畫面的內容還是能看清。
先是拍了一段外星機器人破壞的樣子，緊接著的便是從天而降的灰發姑娘，她動作利索地將一個外星機器人踹飛，那機器人一連帶倒了另外三個機器人，而後灰發姑娘一手對著那個外星機器人，攥拳。
爆炸響起。
屏幕中心的灰發姑娘回頭，她似乎並不知道這邊的人正在錄像，但她笑容明媚，眉眼彎彎，讓看到的人心中都激起一陣暖意。
她沖著屏幕的方向擺了擺手，起跳，落到一旁出現的外星飛行器上，之後便一眨眼消失在屏幕中。
視頻還有其他的部分，主要內容都是這個灰發姑娘大發神威。而到後來，這個視頻快要結束的時候，明顯看得到那個姑娘已經快要脫力了。
視頻的最後，是由幾段加速的內容組成的。有被灰發姑娘「捏爆」的外星機器人，有被控制的機器人自相殘殺，有灰發女孩兒的回眸一笑，最後停在半空中那條魚一樣的大型機器人爆炸的瞬間。
店裡的嘈雜聲沒有停，但邊角這裡安靜了許久。
手機的主人顫顫巍巍地看了好一陣子，最後鼓起勇氣挺著自己瘦弱的胸膛：「大、大哥，能把手機還我了嗎？要到時間上工了……」
男人隨手把手機一拋，直接落入它主人的懷中。
那個人手忙腳亂地接過手機，男人卻已經將手中的背包丟在背上，離開了這家小店。
他站在烈日之下，盯著自己被太陽映照出來的陰影。
「……艾爾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