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呂向陽跑過來的時候,趙碧晨已經在堂弟的攙扶下坐起身來。
「嘶!」她輕輕地碰了一下右腳腳踝,一陣鑽心的疼痛讓她忍不住齜牙咧嘴。
「趙碧晨,我幫你看看吧?」呂向陽的爸爸是個獵人,因此他懂得簡單的一些外傷處理。蹲下身子,呂向陽平視對面的趙碧晨,眼神里透露著關心和擔憂。
趙碧晨點點頭,拉起了藍布褲子的褲腳。她腳上的襪子還是羅淑芬親手用從舊毛衣上拆下來的毛線織成的毛線襪子。
呂向陽看起來是個懂行的,伸手輕輕地捏了捏她的腳踝,詢問了趙碧晨的感受之後,非常確定的說:「問題不大,只是把腳踝的韌帶扭傷了。我跟我爸學了一套韌帶扭傷的揉捏方法,你要試一試嗎?」
因為他不確定趙碧晨會不會對自己心懷怨言,所以語氣中帶著小心翼翼。
一聽說是韌帶扭傷,趙碧晨鬆了一口氣。雖然不懂醫,她也知道韌帶扭傷已經算是很輕的了,最多一個星期她就可以完全康復。既然他說可以推拿,那就再好不過了。
於是,趙碧晨目光中帶著感激,點了點頭。
呂向陽今年也才十五歲,可是這個少年的手指很明顯已經有了薄繭。少年的手掌還不夠寬厚,但是給趙碧晨一種很可靠、踏實的感覺。
歪著頭想了想,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少年應該是甄珠和呂繼山的兒子,好像叫做呂向陽來著?
時間太過久遠,等她回過神來,呂向陽已經抬起了頭。
「好了。不過,你的右腳最好三天之內不要著地。來,我幫你把豬草背回家。」少年眼中的堅毅讓趙碧晨內心一顫。
「這,恐怕太麻煩你了。」
「沒關係,我也是順路回家。」呂向陽手腳麻利的將地上的豬草裝進了背簍,包括趙尉然扔下的那一抱豬草。他右手臂往上一提,背簍已經背在了背上。
趙碧晨正想讓他回家的時候告訴一下自己的家人,她打算單腳跳著回去。誰知道呂向陽竟然走過來,彎下腰將她抱了起來。
兩輩子的第一個公主抱,讓趙碧晨有點措不及防。因為害怕摔倒,她只得抓緊呂向陽的衣襟。
他們身側,趙尉然雙眼放光的看著呂向陽。什麼時候,他才可以長到向陽哥哥這麼高大?可以幫姐姐背豬草,還可以抱起姐姐!此刻呂向陽的形象在趙尉然的眼中無比偉岸。
「哎,這不好吧。我可以自己慢慢跳回去的。」趙碧晨忽然有點不敢直視這個少年的眼睛。
「就幾步路,我們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呂向陽甚至笑了笑,懷中女孩的份量太輕,她真的是太瘦了。
陽光而坦蕩的少年,如同他的名字一般。他的笑容,讓趙碧晨眼睛閃了閃。
呂向陽大步走在前面,身後跟著小尾巴趙尉然。
趙碧晨發現,呂向陽真的不是一般的貼心。他似乎特意挑選了人少的小路,二十分鐘之後,他從趙家的後門將趙碧晨和一大背簍豬草放在了廊下。
「有事的話,你可以找我幫忙。我先走了。」呂向陽並沒有多做停留,甚至沒有打量趙家的房子,看了一眼趙碧晨之後從後門離開了。
路過趙家柴房的時候,他特意探了一下頭。好像她們家的柴火也沒有多少了,有空的話給她們大一背簍過來。
呂向陽其實打心眼裡感激昨天趙碧晨對母親的幫助。因為媽媽智商的問題,他沒有少被人說閑話,至少村子裡面能夠善待媽媽的人屈指可數。大部分人都用有色眼睛看著他們一家人。
說起來,甄珠和呂繼山的結合真的是緣分。
隊長甄朝選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家裡人對最小的女兒寵愛有加。可惜,小時候的一場高燒燒壞了她的腦子。直到甄珠二十歲,還是沒有人願意娶她。
正巧那一年發大水,村子里來了好些流浪的人。甄朝選在徵求村民的同意之後,將大隊後面的一排破舊的房子分給了他們住。也算是給了這些流離失所的人一個安家之所。
這其中,就有呂繼山。
漸漸地,這些留下來的流浪者被村民所接受。呂繼山一直是一個人,聽說在發大水的時候家裡人都不幸去世,只留下了他一人。便有村民笑他給他介紹一門媳婦。
看到甄珠的第一眼,呂繼山被她的笑容所打動。這個女孩給他孤寂的心帶來了一絲溫暖。於是,他同意了村民的提議,向甄朝選提親,求娶他們家的女兒。
甄家人是真的愛護甄珠,並沒有因為有人求娶就迫不及待的把她嫁出去。在考驗了呂繼山的人品之後,甄朝選放心的把女兒交給了呂繼山。日子雖然清貧一點,但是呂繼山這個人真是沒話說,勤勞質樸。
因為這段姻緣,村子里說閑話的人可不少。
哪怕是後來呂向陽的出生,也沒有隔斷村民八卦的熱情。好些人甚至預測,呂向陽即便是不傻,智商肯定也不高。
但是,時間是最好的老師,它教會了村民不能門縫裡看人。呂向陽不僅健康的長大了,而且比同齡男孩子都高大健壯,還跟父親學了一套打獵的好手藝。
整個甄家灣就只有一戶姓呂的人家,呂家人一直秉持著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品格。呂繼山這個糙漢子,不懂什麼大道理。但是,看到甄珠拼死拼活給自己生下呂向陽的那一刻,他發誓要對她好一輩子。
都說家庭的影響力是潛移默化的,呂向陽對待趙碧晨的態度,足以證明呂家的家教非常好。
大隊辦公室,幹部們對於趙啟明和劉艷的離婚事件專門召開了會議。
「你們想得真是簡單,這婚是你們想結就結,想離就離的嗎?主席可是說過,現在是階級鬥爭的關鍵階段。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身為貧農,你們要有思想覺悟。」
隊里的幹部竟然給他們上起了思想政治課。
羅淑芬在心裡撇了撇嘴,冠冕堂皇的話,誰不會說。吃得飽、穿得暖,家裡一團和睦就是他們這些農民最大的期望了。什麼覺悟不覺悟的,能夠填飽肚子嗎?
跟著一起過來的甄朝選低下了頭,他就知道這件事不好辦。可是,趙旭東昨天專門拉著他說了一大堆好話,對於這個曾經給組織送過秘密情報的老同志,他的請求,隊里還是要充分考慮的。
原來,趙旭東打小就是放羊娃。
起初,幫地主和富農放羊。小小年紀的他一直都是組織的秘密聯絡員,為組織做出了很多突出貢獻。這不,後來解放了。組織本來想要給他一個民兵連長的職位的,被他推拒了。
「我來自貧苦家庭,祖輩雖然是私塾老師,卻教導了我們晚輩要踏踏實實的做自己。我沒有那個能力,還是讓我放羊去吧!」趙旭東本就是山野長大的孩子。大山教會了他許多生活的道理。
於是,趙旭東就勤勤懇懇當起了村裡的放羊倌。放棄民兵連長的待遇,卻贏得了很多人的尊敬。
甄朝選悄悄地將幹部們拉到一邊,說了幾乎小話。
不一會兒,幹部們的態度就變了。
「如果你們真的感情破裂,我可以給你們開證明。離婚手續需要去鎮上辦理,村裡辦不了這個手續。」聽說是因為劉艷偷人,他還同情的看了一眼趙啟明。
這頂綠帽子,恐怕要帶一段時間了。尤其是村裡離婚的少之又少,在這樣的情況下。趙啟明和劉艷的離婚,勢必成為大家八卦的焦點。
劉艷倒是一改昨天的態度,今天的她竟然將自己最好的衣服穿在了身上,似乎是在用這樣的方式慶祝和趙啟明的離婚。殊不知,她身上的這身衣服,還是為了結婚趙啟明親自帶她去買的。
刺眼的碎花小棉襖,往趙啟明的心裡再次插了一刀。
直到傍晚,趙啟明和羅淑芬才拖著疲憊的腳步從鎮上走了回來。二十多公里的路程,花了接近兩個小時的時間。這個時候,雖然有自行車,可是整個鎮上都沒有超過十輛。
「辦妥了?」趙旭東也剛回家沒多久,羅淑芬眼尖的發現,丈夫居然抽了葉子煙。可見,他對這件事也是極度憂慮的。羅淑芬明白,丈夫擔心弟弟因此一蹶不振。
「嗯。」回來的路上,趙啟明已經想通了。這輩子,他就跟尉然相依為命吧!
趙碧晨握住身邊堂弟的手,總覺得今天的小叔有點不一樣了。究竟是哪裡不一樣了呢?很快,她就知道答案了。
「你說什麼?你要去荊州新開的採石場上班?那裡可是離家500多公里!」飯桌上,趙啟明跟大哥說了自己的想法。趙尉然手上的筷子一下子就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