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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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我爹那時候就一直是這個規矩。」
這都幾十年了,沈家這一代代是要嫁多少閨女?沈硯摸不準這事是否是真的, 酸枝木的確是上好樹材, 用來打造家俬也漂亮大方,她不知道太守府里用的木料是從哪兒來的, 買的嗎?恐怕底下有人這樣上供的話, 就不會再花錢了罷?
所謂同氣連枝, 這種一層一層紐系的宗親勢力, 到了最底下,就剩剝削普通鄉民了。
她的心裡有些不舒服,再看大姑母家的沈輝,倒是理所當然的模樣。
沈復臉色有些難看, 反駁道:「阿旺,村長是騙你們, 太守家並沒有收到什麼木材。」
阿旺不信:「你怎麼知道?村長不是送去太守家他堆哪裡去了, 他怎麼敢騙太守?」
在淳樸的鄉民心裡, 哪怕是小孩子, 也知道太守是無數個村子最大的官, 身邊有一千一百個奴僕,他們敬畏得很。
因為我就是沈家人!因為村長中飽私囊!沈復氣結, 和小孩子說不清楚, 索性不說了。
牛角坳地名如其山勢, 兩側山崖緩緩上升,狀如牛角環抱。中間開闊處,因著近日雨水甚多,已自然衝出了數道溪流,泥水翻湧,也有枯枝和連根拔起的小樹木浮在水面上。可能是因為山林被過多砍伐,沈硯發現這裡土質格外疏鬆,再加上地勢,雨水沖刷過後山體越發單薄。
「這水壩還是我幾年前發現的,也不知怎麼建出來的,有那麼那麼高!」阿旺使勁拉開雙手比劃了一下,「遠遠看著挺嚇人的,我也沒敢走近。」
「那為什麼棄用呢?」
「聽說裡面的水|很|深,以前淹死過不少人……都說建這水壩衝撞了山神……」
等沈硯遠遠看到那水壩時,才明白阿旺說的「嚇人」有多嚇人。幾十年前乾旱時為留住雨水,村民協同差夫在地勢開闊處攔了一道水壩,那工程確實壯大,沈硯估摸著這得有七八丈高了,約有十幾萬方容量。這樣灰撲撲一個龐然大物攔在山間,再加上年久棄用,壩口殘損,令人在下面仰望時油然而生懼意。
再走近一些,沈硯聽見有轟隆水聲,待看清那水壩有多處豁口,一時臉色都變了。這牛角坳兩邊山崖衝下來的泥水大半被攔在水壩里,若是尋常時候也就罷了,畢竟山勢和緩,但幾十年來不斷砍伐和破壞,那水底不知淤積了多少泥沙。方才瞧見有樹木連根被衝進溪流里,可見山體已鎖不住土壤,暴雨之下這大壩一旦衝垮,就不止是山洪,是億萬噸泥石流了!
春雷已炸響,它還能撐多久?
阿旺走到這兒就不肯過去了。
沈硯卻還想更近一點,「我想看看壩里的水位,不知水位,這趟來得有什麼意義?」
沈復臉色有些發白,難得地駁斥道:「阿硯不要胡鬧,再走近了危險,我們這就折返!」
沈輝也勸道:「是啊,妹妹別過去了,這些事自有水務的人來察看,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崔侯還在這呢!」
都走到這地步了,不看一眼和無功而返有什麼分別。沈硯心有不甘,只聽著轟隆水聲,覺得心跳都快了。
鐘意和林敢的眼神也是不贊同,他們兩人自也看出這水壩暗藏兇險,多逗留一刻都是心驚膽戰,「侯爺……」
崔岑抬手止住他們想說的話,上前一步道:「七娘子若信得過我,我過去查探一番。」
「侯爺!」「崔侯!」眾人大驚失色,沈復一個箭步攔到崔岑面前,眼睛都瞪大了一分,「崔侯萬萬不可!崔侯身份貴重,若有任何閃失,我鄆州萬萬承擔不起!」
「明舉不必擔心,我只是繞過去遠遠看一眼,這水壩是有沖壩的危險,但這一時半會兒我站得又高又遠,不會有事的。」崔岑倒不以為意。相比之下,他更覺得血液沸騰,那巨大的水壩和轟鳴水聲,似巨獸咆哮激蕩,越危險越有說不出的誘惑。
若不是有這些人跟著,只憑他一人,他早就過去了。
林敢站出來道:「侯爺若執意要去,就請讓老朽去罷。老朽受北地萬萬人所託,萬不敢讓侯爺立此危牆,這幾步山路老朽還不放在眼裡,侯爺請住!」
說罷幾個起躍,人已在兩丈開外。
「林叔!」
「鐘意,」崔岑喚住自己的近衛,「不要緊的。」
沈硯頓覺沈復幾人責備的目光兜頭落下來,暗暗嘆了口氣。
一時無語,眾人都懸著心只盯著林敢的身影起落,看著他走到水壩近處觀望,直到約一刻鐘后林老將軍安全折返,才把心落回肚子里。
林敢的臉色卻不太好:「侯爺,這水壩危矣!水位離壩口只有丈許,最險的還是那壩體經年失修,有多處開裂崩潰跡象,要速速叫牛角坳的村民搬離才是。」
崔岑向沈復看去,這就不是他的事了。沈復點頭道:「多謝林將軍不惜危險查明情況,我們這就回村,叫村長來商議此事!」
眾人都沒有異議,臉色凝重地原路返回。
阿旺聽得半懂半不懂,小臉滿是驚恐。吳娘摸了摸他的腦袋,牽著他的小手。
才剛回到村後進山口處,崔岑三人就敏感地察覺到村裡的氣氛凝肅又躁動。好些人家大白天大門緊閉,又有好些人腳步匆匆往一個方向去,似隱約還有哭聲笑聲。
阿旺一見這情形似乎猜到了什麼,嚇得脖子一縮,拉著吳娘的手就要跑:「快躲起來,你們快來我家,快!」
崔岑和沈復幾人不明所以,阿旺卻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拉著吳娘跑開了,沈硯選擇跟上。崔岑使了個眼色,鐘意悄然退開,剩下的人都護著崔岑,跟著沈硯跑去。
阿旺的家有一道泥牆,眾人都進來后,阿旺趕緊把破木門一關,嚇得大口喘氣。
「怎麼回事?」沈輝只覺他三十幾年來從沒這麼狼狽過,沖著阿旺的語氣不自覺就有些惱怒。
「他們來了!那些人來了!」阿旺嚇得忙叫他輕點聲,「你們等會兒,我先進屋和我爹說一聲,你們千萬別出去!」
他們?沈硯皺眉,眼角餘光忽瞥見林萬峰,這個大侄子手垂在身側握成拳,在微微發抖。她心頭忽升起一個極其荒誕的猜想。
她朝林萬峰走去,和他走開幾步,開門見山道:「大侄兒,你為什麼會知道牛角坳這個地方?」
「姑姑……」林萬峰望著她澄澈的眼睛,有些答不上來。
「連沈輝堂哥都沒來過這裡,你卻知道路徑,你來過對嗎?」沈硯的眼神越發銳利,「你不止來過,你還是和別人一起來的?讓我猜猜是誰……桑園裡你這一輩的孩子,沈輝表哥的兒子才剛十歲,剩下就是你爹沈耀的兩個兒子,也就是你的兩個弟弟,一個十七歲的沈騰,一個十六歲的沈朗。」
「大侄兒,你告訴我,他們過來是做什麼?」
沈硯又轉頭對沈慶道:「我另叫了一車跟來,叔祖身體不適便先回罷,我和哥哥定會盡好地主之誼。」
她的聲音不疾不徐,清泠柔和,叫沈慶心中焦急都去了一半。他得了借口便沒臉再逗留,向崔岑行禮告退:「老朽這就回去親自打死那個逆孫!」
崔岑笑笑,沒有接話。老郎中只得訕訕離去。
新的朱漆馬車比之前那輛更大更奢華,沈復老早認出了,這是他爹平日里用的那輛。幾人上車落座后,沈硯也向崔岑解釋道:「父親原是要親自過來,被我勸住了。我想來,崔侯既還有興緻游桑園,當是不願叫這些事擾了行程。待崔侯歸來,我父親能將此中干係一五一十查清告知,才更為要緊。所以父親便托我向崔侯陳情,並非他有意怠慢,實則他剛聽聞那會兒便要打馬趕來。」
崔岑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狹促:「七娘子好口才,說的在理。」
林敢和鐘意坐崔岑下手,鐘意不吝朝沈硯咧了個笑臉。這會兒危險過去,他又能笑能鬧了。
吳娘敬陪車尾末座,也不管他們說什麼,只低頭用瓷壺煮水,預備泡茶。
沈硯才不會被他打趣到,接著解釋道:「我族兄這事,說來真是荒唐。二月里從徐州過來幾位遊學的書生士人,我父親見他們有幾分才華,便安排住進禮賓館,資以食宿和金帛。我族兄平日里管著車馬之事,因而知道這些人時常坐車遊盪在金縷河畔填詞作曲,便覺徐州士子欺世盜名,不過是來鄆州騙吃騙喝,很是不滿。」
金縷河畔多是花街勾欄,是烏鎮的溫柔鄉,也是銷金窩。
「更有甚者,近日有一位學子也看中了族兄青眼的花魁。因著這些士人平日里多受禮遇,我族兄不願明著和他們衝突,便在車上動了手腳,要叫他們出行時出醜。」
沈硯見崔岑一直認真聽著,便繼續道:「徐州士子一行有七八人,早前那輛馬車大小正合適,這些天便一直是他們在用。今日我叔祖帶崔侯出遊,禮賓館也安排了同規制的車輛,倒是下仆一個不慎……」
崔岑和她的目光微微一撞,有些意味深長。
徐州來的可不是遊學士子那麼簡單,應當說是投奔來效力才更準確。這世道不論出身,文采武功才是投名狀,江南富庶安逸,中原和北地不少人逃難到此,無能的只求一屋安穩,有才的還想一展抱負。不過看來,鄆州也未必歡迎這些人,沈涯這樣嫉恨外來和尚的只怕不是少數。
他想了一想昨晚在講堂里高談闊論的,似沒見到什麼徐州人,看來是宿去青樓了。
「原來如此。」崔岑似也覺得這件事過於巧合又荒唐,低低一笑,不置可否。
沈硯把話帶到,見他不願議論也轉而笑道:「崔侯可知我們前去的桑園是誰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