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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成交

  崔岑眼望著她,淡淡道:「因我有件事要請七娘子幫忙, 且是越快動身越好, 希望七娘子能將婚嫁一事暫且押后。」


  他的語氣很平淡, 但內中的強勢一展無餘。


  如此不講道理, 饒是沈硯都愣了一愣。她放下碗筷,有些好笑道:「崔侯非我親長故舊, 卻要插手我的婚事,不知是以什麼身份?」


  「七娘子明知故問。」崔岑也不慌不忙放下碗,取柔巾拭手。他不需要什麼身份,就憑他能按著鄆州低頭。


  沈硯點點頭。崔岑從來不是什麼軟和好人, 他必要時講理,必要時強硬,他講理時尚且強硬,強硬時更不會和人講理。


  他斂著氣息, 但沈硯幾乎是立刻在他優雅舉止間聞到了一絲遙遠的血腥味。無論過去現在, 她都沒有遇過氣勢這樣盛的人, 他坐在對面,青衣廣袖,眼如漆子,仿如巍峨之巔。


  他看起來沒有開玩笑,沈硯還想再確認一下:「若我不肯幫忙呢?」


  「那就要得罪了。」崔岑慢聲接上,眼中竟還有一絲笑意。


  志在必得, 沒有餘地。


  沈硯沉吟了片刻:「不知我的報酬是什麼?」


  不用問, 崔岑是想借她畫燕地的輿圖, 甚至是整個北地。那天她露技時並沒顧忌,不是沒想過崔岑會動心,但那並沒什麼壞處。她的分量加重,沈家就越多倚仗。


  堪輿師雖跋山涉水,風餐露宿,但一樣歷遍山河壯麗,周遊天下。


  她骨子裡有幾分疏狂。


  誰能理解,還有一分不合時宜的天真。


  崔岑今日邀她就是為了此事,原以為還要幾番勸解,見她如此默契,眸中越發深晦。她做的這個決定會打亂她既定命軌,她不需思考,不需掙扎……還是她早已思考過這樣的變故,掙扎過這樣的抉擇?

  他微垂眼睫,給出答案:「如你所願。」


  她嫁去聯姻的作用,他一樣給鄆州。她想要那樣的餘生,受人敬重,少受勞碌和拘泥,他也給她。


  「成交。」


  她坐在對面,崔岑就看著她笑顏如綻,如開雲月,艷光四射。她向來是淡淡的,這樣刺目的剎那,讓他怔了一怔。


  沈硯舉起小酒杯,朝崔岑微微一笑:「往後就是侯爺的下屬了,這一杯我先干為敬,還請侯爺多加照拂。」


  對她來說,只要達成對沈家的責任即可,無論是聯姻或什麼方式。至於其他的,她可不覺得這一身來自父母,一生就要聽任他們步步安排。崔岑的招攬正合她心意,往後山高水長,誰也管不到她頭上。


  崔岑見她這樣爽快一飲而盡,反而有些遲疑:「七娘子想清楚了……」


  沈硯笑著打斷道:「侯爺方才的霸道哪兒去了?」


  哦,既這樣說,那是他多事了。崔岑低眉冷嗤一聲,再抬眸時已將那些無關情緒丟開:「那就請七娘子回去早些收拾行囊,我明日去蓬陽,七日後在武陵渡口等你。」


  沈硯沒有異議,也沒有問他要如何說服她爹沈閔之,那些是他的事。


  她轉而繼續捧碗吃飯。


  崔岑見她這樣輕快,似乎沒有把這太當一回事,不知為何忽然就想到……那個十分合適的王家子弟,她親自挑選的人物,就這樣毫不猶豫被捨棄了。是她就沒寄望過那個人,還是她太理智太涼薄?


  他的眼神有些複雜:「七娘子,你似乎不太想聯姻?」


  這是當然。沈硯半真半假笑道:「我還小。」


  崔岑又是微怔,他想說十五歲不小了,正適齡,尤其是以她的心智。可不知怎的想到了自己,他十七歲就開始被母親和祖母張羅親事,當時他也是以「我還小」為由推脫。


  所以他懂這句話背後的涵義:沒興趣。


  未曾謀面的陌生女人將與他同床共枕,他沒興趣。


  反過來說,未曾謀面的陌生男人將與沈硯結為百年,沈硯也沒興趣。


  父母媒妁之禮下女人竟也有不願意的……他可以接受女方議親時直言拒絕,但既然都嫁來了還鬧樂意不樂意,這不是在後院無事生非?


  世家之女長成后,婚嫁是人生第一道龍門。他聽過男子對娶妻納妾調侃「無興趣」,還從沒聽過女人……不要庇護,不要子嗣,不要家產,不要誥命封號。


  可沈硯,似乎就是沒興趣。


  崔岑似乎第一次正視這個問題,執筷間細嚼慢咽。卻忽然回過神來,無論如何,此時在沈硯眼裡,他只怕和那個王晴川一樣,是隨時可以被捨棄的一個選擇。她對他同樣沒興趣。


  頓時有些食不知味。


  這頓飯是鐘意去結賬,阿桃推讓一下也就不再堅持了。


  兩人在食肆門口分道,崔岑看著沈硯背影,眼中閃過一縷複雜的思索。


  ……


  沈硯回了家,剛進院門就有道黑影躥出來,繞著她喵喵打轉。沈硯一把把它抱起,順著它小腦袋摸了幾下,「年年來接我啦?」


  「喵~」


  阿杏跟在後面出來,笑道:「娘子回來啦,午間吃過了嗎?」


  阿桃忙點頭道:「阿杏,我和娘子回來時在藥店買了些除蟲葯,那大夫說要拌在年年的貓食里,我交給你了。」


  說著上前遞出一大包藥材,這是配好的,裡頭還有附方說明該如何配比煎熬。這可是她們好不容易才磨出來的,虧得那老大夫博學精深,雖然萬分不情願還是照著沈硯的意思給了個配方。當然她們也沒少給診金。


  阿杏嘟囔一聲「我們年年好著呢」,還是接過去了茶水間。


  沈硯抱了一會兒,就把年年放地下,它就翹著小尾巴跟在一旁。


  屋裡的吳娘坐在窗下拿著針線,手裡是個奇怪的雪白色扁圓物件。年年一見到吳娘,就跑過去一躍而起撲到那雪白的軟織物上,沈硯瞬間懂了,這是它的窩呢。


  「哎呦!」它這一撲可把吳娘嚇到了,趕緊把手裡的針舉高,就怕扎到打滾的它。


  沈硯失笑:「吳娘你這選的顏色……」雪糰子上仰肚皮躺著一個黑糰子。


  吳娘見她回來也是欣喜,先問過她是否用飯,這才答道:「我們年年是黑,可它喜歡白的呢。我早間拿了那麼多色,它就踩著白的香雪緞不放,要不是娘子方才回來,它可是半步不離。」


  她看著年年在新窩裡玩自己的尾巴,又道:「可是太素凈了些,要不要我綉些花草魚兒上去?」


  「別,」沈硯趕緊阻止,「就這樣正好,加了別的花色反而不協。」


  吳娘聽她的,這才歇了心思。


  沈硯先去凈面換衣裳,阿桃服侍著她有些欲言又止。沈硯看了她一眼,阿桃才道:「娘子午間和崔侯說的話,奴婢在隔間聽到了……」


  她們幾人只有在緊張或事關重大時才會如此自稱。沈硯點頭,「你說罷,我不會責怪你。」


  阿桃原就聽得半懂半不懂,心裡亂得很:「奴婢聽到什麼『下屬』,崔侯還說七日後要在渡口等你,娘子這是要跟崔侯去燕地嗎,和川蜀的聯姻不結了嗎?」


  太突然了,她心裡有無數疑問,實在不明白怎麼一頓飯功夫就發生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這是要娘子去做什麼?

  還川蜀呢,沈硯笑了笑:「不結了。」


  阿桃急道:「這人都在路上了,怎麼又不結,會不會因此有損娘子清譽?」


  那就是她爹要處理的事了,沈硯不擔心,轉而吩咐道:「我和崔侯日中說的話你暫且不要告訴別人,只做如常即可。」這別人也包括吳娘和阿杏。


  等崔岑明日擺平她爹,再等她爹通知她,她再收拾行李不遲。


  阿桃一頭霧水,憂愁地嘆了口氣。


  晚間去李氏屋裡吃飯,哥哥嫂嫂都在。李氏因著日間大姑母上門的事,又怒又心疼,叫侍女把她桌上的兩碟肉脯和一個湯給沈硯端去。


  沈硯低頭謝過,看著情緒低落,李氏對桑園那邊更是暗惱不已。她見李氏神色間只有惱怒,沒有對她的歉疚和不安,就知哥哥沈復還沒得到他爹那面的結論,她爹還在琢磨,還沒和李氏通氣。


  幾人各懷心思吃完,飯後李氏特特拉著沈硯坐了一會兒,狠狠斥責了那兩個孽障,「說是打折了腿躺在家裡,哼,真有誠意就該那兩個爬過來道歉!」


  末了李氏又道讓她受委屈了,此事以後定會為她做主。


  以後?那也就是沒有以後了。沈硯笑了笑,反安慰李氏不要氣壞身子。


  這一夜註定是個難眠之夜。


  沈硯沐浴后躺在床上,微微有些失眠。


  崔岑今日的招攬,確實是在她的人生軌跡上開出了一個岔道。她可以不用聯姻也能還清沈家的生養恩情,她可以走出四方宅院,改在四方天地間周遊。


  她沒有覺得那樣的提議有多驚駭,想想禮賓館里有一技之長的舍人,想想遍地縱橫的遊俠和說客,想想中原和北地的戰火,如果今日崔岑是招攬一個男性堪輿繪圖師,沒有人會驚詫。男兒立世當搏功名建偉業,世人皆如此認同,有此技藝的男兒也早就主動投效各方帳下。


  她不博功名也不建偉業,她只是不想這樣嫁人生生生,生夠了后就讓妾室接著生,未來婆婆還誇她是好媳婦。


  也許那一刻崔岑眼中無分男女,才讓她得到這樣一個機會。


  沈硯睡前腦中還有紛亂,最後迷糊間倒記得,七天內要把那兩個敢壞她名譽的孽障給料理了。


  第二天沈硯早間就得了消息,崔岑三人已向她爹沈太守告辭,要從大江坐船往蓬陽去。這個煞神終於送走了,她讓阿杏盯著府里動靜,果然見她爹沈閔之叫來沈復,去到李氏大屋裡關起門來說話。


  沈硯的心跳莫名就快了一分,崔岑已是和她爹提議了嗎?

  午後她又去到禮賓館坐了一下午,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對要尋找的人有了眉目。


  晚間回來,她去到李氏那兒吃飯,就連她爹也在。眾人看她神情,沈硯就知他們有話要說。


  李氏嘆了一聲,「先吃飯罷。」


  沈硯再鎮定,也有些食不知味了。好不容易撤下碗碟,沈閔之望了李氏一眼,李氏就有些愧疚道:「阿硯,關於你的婚事,娘還是覺得蜀中有些遠,你看不若嫁在左近可好?津口王家分兩支,蓬陽那一支子弟中就有不少出挑的年輕俊才,娘給你選一個上好的如何?」


  怎麼回事,怎麼還是嫁去王家?


  不是說好了嗎,難道崔岑改主意了?

  父母、兄嫂都望著她,沈硯壓下心頭的躁意,但唇邊仍是忍不住流出一絲冷笑:「但憑母親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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