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楚小之第二天是被李洛送去西高的。
顧雲飛在她起床之前就出門了，桌上只有他留下的早餐和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他去工作了，讓她乖乖的。
她的視線在『乖乖的』三個字上面停留了許久，最後將紙條疊好放進了口袋。
在福利院的那些年，『乖乖的』這三個字是她聽得最多的。
要乖，要聽話，才會有人肯收養她。
要乖，在收養家庭才不會受欺負。
要乖，否則會被退回福利院。
她有好好做嗎？
她覺得有，但是那十幾年她依舊在福利院和收養家庭之間流轉。
是她的理解和他們說的不一樣嗎？
那顧雲飛現在所謂的『乖乖的』，又是什麼意思呢？
*
《墜仙》片場
這次新選的女主角楊蘋只是一個二線女星，長相演技都不錯，就是經紀公司差了一點。要不是這次是臨時公開選角，以她的資歷根本拿不到這電影的女主角。
這次她在試鏡選角時超水平發揮，副導演當場拍板定了她。
今天要拍的第一幕戲就是她的戲份，她早早來到片場，化好妝，做好造型后，拿著劇本心神不寧的看著。
給她化妝的化妝師以為她是第一次接到這麼大的戲而緊張，還開口安慰了幾句。
楊蘋笑了笑，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緊張的不是第一次擔任電影女主角，而是因為那個人。
「顧導來了，準備開拍了。」
外面傳來場務的一聲喊，楊蘋捏緊了劇本，只覺得心跳的飛快。
她深吸一口氣，拎著裙擺走了出去。
抬眼，一眼就看到人群中央站著的那個人——顧雲飛。
明明只是個導演而已，明明只穿著簡單的襯衫長褲，站在一群娛樂圈一線男星包圍中卻是最讓人無法忽視的那一個。
一如幾年前在網劇片場第一次見到他，讓人一見就移不開視線。
被副導演喊過去做自我介紹時，楊蘋的嗓音都有點顫抖，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她是演顧少的網劇出道的，雖然她在那劇中只是一個不太重要的女四號，卻得到了肯定。
那部網劇讓她從一個默默無聞的新人躍升到二線邊緣，經過這麼多年的打拚終於再一次站到了他面前。
這次她就是為了他而來。
他……還記得她嗎？
「顧少好，我是楊蘋。」
她力持鎮定，微微偏頭露出一個笑容。
旁人都說她這個角度最好看，臉頰邊的酒窩忽隱忽現的讓人很想戳一戳。
顧雲飛冷漠的瞥了她一眼，聲音毫無起伏：「在片場喊我顧導。」
楊蘋的笑容僵在臉上，僵硬的應聲：「是，顧導。」
她等著他接下來的話，結果他沒有再和她多說一句，懶洋洋走到導演椅坐下，抬了抬下巴示意開拍。
他不記得她了！
楊蘋的心有點刺刺的痛，顧雲飛剛才看她的眼神毫無溫度，就像是再看一個陌生人。
這眼神她記得，當年網劇剛開拍時他也是這樣。冷漠疏離，漫不經心的掌控全局，彷彿誰也入不了他的眼。
但她也清楚，他會承認認真努力有才華的人。
當年她也是憑藉超出水平發揮的演技得到了他一個肯定的微笑。既然當年的她可以，那現在的她只會表現的更好！
楊蘋站在攝像機前，隨便開拍打板聲響起，緩緩睜眼。
在這個劇組，她會拿下他的！
她要他再次看向她，要他看她的目光不在冰冷陌生！
*
李洛一邊開車，一邊偷瞄著副駕駛座位上安靜的少女。
顧雲飛簡直就是個神經病，十七歲的孩子自己上下學不是很正常嗎，非要親自接送。好說歹說把人勸住了，變成了自己代替他接送。
就這樣，那傢伙還一直臭著臉，還威脅他不許對楚小之動手動腳。
哈，他當人人都和他顧少一樣，天天想著犯罪嗎！
「我們去哪裡？這不是回去的路。」
楚小之忽然開口，嚇了李洛一跳。
他定了定神，笑著說：「去片場，雲飛的新片開拍了，沒時間回去做晚飯，今晚在外面吃。」
「哦。」
少女輕輕軟軟的應了一聲，又安靜下去。
李洛心裡貓抓一樣，他一直想弄清顧雲飛和楚小之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們怎麼認識的，她的監護人是誰？雲飛為什麼會收留她，還容許她住在一起。
可惜顧雲飛的嘴比蚌殼還嚴，守著楚小之寸步不離，他根本沒有打探的機會。
現在倒是很合適……
李洛挑了挑眉，聊家常一樣的問：「小之，你和雲飛之前認識嗎？」
「不認識。」
「那你之前一直都在A國？」
「嗯。」
「對華國還有印象嗎？幾歲離開的呢？」
「沒什麼印象，不記得了。」
難道是華裔？
李洛皺眉思考著。
顧雲飛去A國的次數屈指可數，唯一幾次因為工作飛A國都有他陪同。這樣看來根本沒有和楚小之認識的機會……
「那你還記得什麼特別的事嗎？」
他追問，半天沒聽到回應，納悶的偏頭看了一眼，卻對上楚小之的雙眼。
他的心跳了一下，剛覺得不妙就聽到她猶如背書一般，一條條的背著——
「十一年前，我父母和我在A國出了車禍，他們兩人當場死亡，車上的三個人只有我活下來。」
「在醫院躺了一個月後，因為沒有親人，我被送去了福利院，之後輾轉被幾家人收養。被收養的時間最長沒有超過一年就被退回福利院了。」
「目前最新的監護人是華國的一位女士，這也是我第一次回到華國。」
她的聲音毫無起伏，就像是再說別人的故事，背完了還追問一句：「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對、對不起，小之。」
李洛被她的樣子嚇到了，踩了一腳剎車將車停靠在路邊，有點手足無措。
「沒事，我習慣了。」她輕輕的說。
她習慣了，習慣了人們戒備的目光和追根究底的探查。
在福利院，在收養她的家庭都是這樣。就算偶爾遇到很好的收養人，周遭的人也會用異樣警惕的視線盯著她。
【一個華國小孩為什麼送來我們這裡，不是應該遣送回國嗎？】
【聽說是沒有親人認領，查不到原籍了。】
【她的父母都死了，她卻活下來了，命真硬啊。】
【為什麼要收養一個華國小孩。】
【天吶，收養她做什麼，等著分遺產嗎？】
【一個華國小孩，養的熟嗎。】
【她之前也被人收養過吧，為什麼又被退回福利院嗎，肯定是有問題。】
最初的她只會蜷縮著，一遍遍重複回答那些問題。
到後來，她學會了不帶感情的背出生平經歷，來應對那些各異的探究目光。
「小之，真的對不起！」
李洛一個勁的道歉，像是哄孩子一樣，一會拍拍她的背，一會又摸摸她的頭，整個人都透著手足無措的焦急。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好奇雲飛他為什麼對你那麼特別。」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你別嚇我，小之。」
楚小之起初還有點愣，然後就因為他的舉動而呆住。
她在他身上沒有感受到惡意。
這人，是真的把她當小孩在哄了吧。
她忽然有點想笑，也就真的笑了出來：「我沒事，你不用這麼緊張。」
李洛呆住，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這孩子面無表情以外的樣子。雖然只是淺淺的揚了揚嘴角……
他鬆了口氣：「沒事就好，這次是我錯了，請你吃冰激凌當賠禮？」
她軟軟的點頭，眼睛亮了幾分：「我要倆個、不，三個球。」
李洛笑著點頭，他記得去片場的路上就有家品牌連鎖冰激凌店。
他真怕剛才那事被雲飛知道，然後他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把人家顧少捧在手心的寶貝弄哭的話，他的下場絕對很慘很慘。
最慘的是，顧雲飛那個混蛋還很可能固態萌發，以這個為借口將他踢走，再次不務正業的開始接送他的小寶貝。
到時候工作怎麼辦，片場怎麼辦，他給顧少接的那一大堆專訪怎麼辦！
身為助理的李洛咬了咬牙，絕對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
「小之，剛才的事可以不要告訴雲飛嗎？」他小心翼翼的問。
楚小之舔了舔冰激凌，伸出了三根指頭：「那我要再加三個球，巧克力味的。」
李洛：「……好。」
*
「卡。」
顧雲飛冷淡的揮手，掃了一眼入口那邊，沒看到預期中該出現的人，這讓他有點煩躁。
「顧導，剛那條要不要重拍？」
副導演瞅了一眼顧少，總覺得這不是他滿意的樣子。
「不用，那條過了，收工吧。」顧雲飛又掃了一眼門口，依舊沒見到人。
他起身，雙手插兜的往外走。
*
因為半路跑去吃冰激凌，楚小之他們到的有點晚。
李洛怕顧雲飛發飆，給楚小之指了路讓她先過去安撫大魔王，他去停車。
楚小之是第一次來片場，《墜仙》是仙俠劇，整個片場也在影視基地里。
影視基地很大，她繞了一會兒才找到正確的方向。
拐過一個迴廊，她看見顧雲飛的身影。
他背對著她，手裡夾著一支煙。
身前還站著一個女孩，那女孩和他貼的很近。
楚小之默默的停住了，她看到那女孩好像哭了，然後撲進顧雲飛的懷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