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7:(二更)

  蘇玉琢隱約察覺到手機那端的人不高興了。


  心裡莫名其妙了一下。


  臨下班,組長分配了一項任務,蘇玉琢還沒說什麼話,組長陰陽怪氣地看了她一眼,「別以為跟蕭總說幾句話就不得了了,事情做不好,一樣扣分。」


  蘇玉琢現在還是實習生,到時候能不能轉正,除了平時的考察,主要看組長給打多少分。


  同事等組長走了,安慰蘇玉琢:「她就那樣,最討厭跟領導攀交情的人,你看她對穆爾嵐的態度就知道了,好在也不是什麼複雜的活兒,最多一個小時就做完了。」


  說完,同事意識到剛才的話不妥,又解釋:「我沒有說你的意思……」


  「我明白。」蘇玉琢翻開文件夾,一面看上面的內容,一面說。


  同事見她投入工作,也不好再打擾。


  蘇玉琢想著趕緊忙結束過去找蕭硯,就沒浪費那時間出去打電話。


  部門裡也有不少人主動留下加班。


  大公司有明確的晉陞制度,想要出人頭地,加班是必要的。


  七點多,外面天漸漸黑了,辦公室里很安靜,只有噼啪的鍵盤聲聲聲作響。


  即便有人接電話,也是很小的聲音。


  蘇玉琢終於做完組長交代的活兒,將成果發到對方郵箱,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七點半,收拾了一下,匆匆忙忙離開公司。


  外面已經花燈初上。


  過去的路上,撥通蕭硯的號碼:「抱歉忙晚了,臨時接了個任務,剛做完,你還在婚紗店嗎?」


  蘇玉琢想,就算他等急了,走了,也無可厚非。


  蕭硯卻說:「過來吧。」


  蘇玉琢默了一下:「給我半小時。」


  下了地鐵,蘇玉琢一路跑過去,到的時候,氣喘得厲害,出了一身的汗。


  蕭硯坐在休息區,見她這樣,皺了下眉,起身過來接過她肩上的包,抬手抹了下她腦門上的汗:「這麼急做什麼?」


  「我怕你等急了。」蘇玉琢說著,避讓了一下,「可以開始試了?」


  「不急,先去吃飯。」蕭硯帶蘇玉琢去了斜對面的一家中餐館,先要了份解暑的綠豆湯,才慢慢看菜單。


  綠豆湯口感清涼甜糯,蘇玉琢喝著,視線落在對面的蕭硯臉上。


  他低頭看菜單,薄唇時不時動一下,報出菜名,樣子淡然清俊,這長相再年輕十歲,放在校園裡一定是惹人追捧的高冷男神。


  蕭硯合上菜單遞給服務員。


  蘇玉琢的注視他早已有所感應,不過裝作不知,見她越發肆無忌憚,不知怎地,心底生出些愉快的感覺。


  蕭硯垂著眼皮,嘴邊似有笑意。


  蘇玉琢見他心情頗佳的樣,絲毫沒因自己遲到而生氣,語氣不禁也輕快起來:「中午在餐廳遇著蕭承了,還不小心把剩飯剩菜撒到他身上,你聽說了吧?」


  蕭硯沒否認。


  「他實在善於做戲,若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我也要被他道貌岸然的樣子騙了。」姐姐也是被他那張皮欺騙了吧,蘇玉琢想到姐姐,聲音忽地變得沉重:「什麼時候戳開他那層虛偽的皮,看他還如何裝。」


  蕭硯視線莫測地看著她,說起另一件事:「你那邊什麼時候統計好參加婚禮的賓客名單,我這邊好做安排。」


  「沒什麼親戚,就我爸。」蘇玉琢不想自己結婚的事被太多人知道,父親走的時候,她已經與他誠懇地聊過,父親是尊重她的。


  蕭硯沒再說。


  餐廳冷氣足,吃了飯,蘇玉琢一身汗已經幹了,將兩家婚紗店餓新款一一試過,蕭硯沒有一個點頭。


  回去的路上,蘇玉琢說:「那些婚紗我覺得都不錯。」


  「婚禮不過是個形式,用不著吹毛求疵。」


  蕭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周身氣息陰沉沉:「你是不在意,所以怎麼樣都無所謂。」


  「……」蘇玉琢被說中想法,也覺得方才那話不妥,她本是高攀,現在被高攀的人對婚禮要求嚴格點,她這高攀人家的又這副隨便怎麼都行的態度,確實叫被高攀的人沒臉。


  「我已經得了最好的丈夫,做人不能太貪,什麼都想要最好的,是不是?」


  這話剛說完,蕭硯周身陰冷的氣息緩和了些。


  都說女人是聽覺動物,其實男人也一樣,都愛聽好聽的。


  第二天中午,蘇玉琢在餐廳門口被鄭進擋住,鄭進交給她一個牛皮文件袋,裡面的東西摸起來很厚很硬。


  同事見證了她被總裁助理堵住送東西,已經驚訝得嘴巴能塞雞蛋,再瞅見蘇玉琢抽出裡面一本婚紗設計圖,下巴簡直要把地板砸個洞。


  「我越來越看不懂你了,你說你到底什麼身份?」


  「廣告部實習生。」蘇玉琢收起那本婚紗設計圖,沒過多解釋,有時候不解釋才是最好的解釋,尤其是當你不知道如何去解釋的時候。


  「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了。」同事小聲在蘇玉琢耳邊說:「這件事你知我知。」


  同事指那本婚紗設計圖。


  鄭進堵蘇玉琢餐廳門口人很多,也用不著同事保密。


  蘇玉琢笑笑。


  她很早就在外面做兼職,對職場那一套多少了解,跟同事只能交淺言淺,保持合適的距離,對彼此都好。


  同事的示好,她能分析出個子丑寅卯來,但蕭硯叫助理送婚紗設計圖一舉,她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


  還挑餐廳人最多的時候。


  本來說好了,在公司里就是領導與職員的關係,她一是不想旁人知道她的身份對她虛情假意,也是不想將來萬一出什麼事,連累蕭硯。


  結果他這一舉動,讓公司里又刮過一小陣風言風語。


  晚上蕭硯遲遲沒回。


  倒是鄭進來了一趟,問蘇玉琢挑好了沒有,要拿去催婚紗定製那邊抓緊趕工。


  蘇玉琢回來在地鐵上翻過一遍,隨意指了兩款,「這兩件都行,你再問問蕭總,讓他定奪。」


  鄭進點頭,「那我不打擾了。」


  說著,他合上那本設計稿就想走。


  蘇玉琢叫住他,「蕭總去見客戶了?」


  蕭硯時常有應酬,從不跟她講,她也從來沒問過。


  鄭進不禁揣摩老闆娘問這話的用意,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得她不高興,斟酌了下措辭,說了句挑不出毛病的話:「跟幾位老總去時光傾城打牌了。」


  他沒說上海穆家企業的負責人來了京城,帶著那位穆小姐一塊跟蕭總吃飯去了。


  接到蕭總要結婚的消息,鄭進是吃驚的。


  知道未來老闆娘是蘇玉琢,他震驚得午飯都沒吃。


  但仔細想想,又不是無跡可尋。


  那次在西林開會,他代蘇玉琢傳了句在『音樂餐廳等』的話給蕭硯,之後蕭硯找遍了西林音樂主題的餐廳。


  《中國商圈》的採訪,蕭硯明確表示過不接受,後來又接受了,接受了又不見來採訪的人,每次都是把來採訪的人的名單過目一遍,便將人晾在一旁。


  直到蘇玉琢來了,採訪才得以順利進行。


  說不準這兩人早就私下有來往了。


  鄭進想得入神,看向蘇玉琢的視線過於直接,蘇玉琢恍若未察,唇邊挽著笑:「知道了,你去忙吧。」


  鄭進開車從老闆別墅出來,立馬給老闆打電話:「太太挑中十號與十一號,說讓您看看再定奪。」


  「十號。」蕭硯直接給出答案。


  顯然對那本設計圖的內容熟記於心。


  「那個……」鄭進欲言又止。


  「說。」蕭硯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與溫度,即便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一個字,也被他說得叫人心頭髮憷。


  鄭進吞咽了下口水,才接著說:「太太問我您是不是見客戶去了,我說您正跟幾位老總在打牌,沒說穆小姐的事,您回頭……」別穿幫了。


  後面四個字鄭進沒說出來。


  「你倒是替我考慮。」蕭硯意味不明。


  聽著像誇讚的話,鄭進卻不敢真以為這是誇讚,頭皮莫名發麻,不敢接話。


  沉默了一陣,蕭硯說:「以後太太再問什麼,照實說。」


  「……是。」雖不懂老闆什麼意思,答應下來總是沒錯的。


  掛了電話,鄭進吁了口氣,嘀咕:「老闆的心思真難猜……」


  公司隔三差五傳一下蕭總與穆爾嵐的緋聞,換成任何一個女人都得醋上天,偏偏他們這位蕭太太一點動靜都沒有,沒事人似的,蕭總更厲害,也不怕後院起火,還讓他照實說。


  說什麼?告訴太太,蕭總和緋聞女友穆小姐及其父親一塊吃飯了!


  也不怕太太去掀桌子。


  ……


  蘇玉琢洗了個澡,躺在床上跟宋羨魚蕭愛和顧欣顏微信聊天,四個人建了個微信群,宋羨魚很快提出去睡覺了,蕭愛發語音說:「睡那麼早幹什麼啊?是不是四哥在家?」


  語氣曖昧。


  然後宋羨魚也發了條語音,蘇玉琢點開后,聽見的是季臨淵穩重磁性的嗓音:「找我?」


  蕭愛立馬發了張衣衫襤褸淚汪汪跪著認錯的動態圖,滑稽的畫面,蘇玉琢忍不住一笑。


  蘇玉琢見過季臨淵不少次,看得出那不是個玩微信的人,也不知道宋羨魚怎麼誆騙他說了這兩個字。


  正想著,部門群忽地有消息彈出來,緊接著又彈出一條,蘇玉琢看見上面幾個字:那隻手上的表蕭總好像有塊一樣的。


  再接著,消息彈個沒完,等蘇玉琢點進去,已經有十多條了,她往上翻了兩頁,才看見那張圖。


  是穆爾嵐發的。


  照片里,圓桌上擺滿了精緻的食物,但惹眼的不是那些看著就價格不菲的美食,而是左上角的桌面擱著的一隻手。


  那隻手修長而骨節分明,袖口紐扣系得很緊,戴著塊黑金色腕錶,看著貴氣高端。


  而左下角的桌面上,是一隻女人的手,紫粉色的水晶指甲精緻漂亮。


  那正是穆爾嵐的手,她是出了名的愛美甲,一天一個樣,今天的正是紫粉色。


  她一個字沒說,卻惹盡遐想。


  尤其是有人說出那塊表蕭硯也有,更像是坐實了某些事。


  蘇玉琢看著照片上蕭硯的手,許久,去衣帽間換了件衣服出門,一面給鄭進打電話:「蕭總確實在時光傾城?」


  得到對方肯定回答,蘇玉琢直接掐了通話。


  她走得很快,最後甚至用上了小跑,出了別墅區又走了很長的路,才打到一輛車。


  「去時光傾城。」


  三十幾分鐘的路程。


  這三十幾分鐘里,足夠蘇玉琢冷卻內心的那點醋意和氣憤。


  她自己在這場婚姻里本就另有所圖,卻想要求蕭硯一心一意,憑什麼?

  就算他真與穆爾嵐有點什麼,也不是她該管的。


  「麻煩原路返回。」蘇玉琢在司機停好車后,緩緩說。


  司機以為她開玩笑,轉頭正要說話,蘇玉琢說:「雙倍車費,走吧。」


  計程車很快又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鄭進接到蘇玉琢那通電話,正納悶,接到廣告部總監發來的圖片。


  總監說:「這是穆爾嵐發部門群里的。」


  鄭進立馬反應過來蘇玉琢問那話的用意,趕緊給蕭硯通風報信。


  只得到蕭硯不咸不淡「知道了」三個字。


  鄭進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太太肯定吃醋了,您……」


  他的話沒說完,電話被掛了。


  鄭進:「……」


  ……


  蕭硯掛了電話,再回包廂,穆董事長敏銳地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哪怕蕭硯臉上還是那副沒甚表情的樣子,氣息氣場的改變卻是隱瞞不了的。


  確切地說,是隱瞞不了他這樣的老狐狸。


  「蕭總有高興的事?」


  穆董事長笑問。


  蕭硯說:「一點小事。」


  「能讓蕭總心情大好的,小事也是大事。」穆董事長見對方不願說,也沒多問,轉而說起自家女兒:「嵐嵐從小被我慣壞了,希望沒給你添麻煩。」


  「她在廣告部,見面的機會都很少,添不上麻煩。」蕭硯口吻疏淡。


  「怎麼不添麻煩,蕭氏招聘的要求嚴苛,嵐嵐能進去,也是你多有照拂。」穆董事長道:「這孩子實在是被我寵壞了,我說讓她畢業了來公司幫我,她偏不,非要到你那去,還說什麼年輕人要多闖一闖,不闖一闖永遠不知道有些事能不能成真,這話說的,跟個男孩一樣,她大哥都沒她這麼敢說敢做。」


  「本來就是。」穆爾嵐目光熱切地看著蕭硯,「不試一試就放棄,那是懦夫才做的事,事實證明,我是可以的,相信在別的方面,我也是可以的,蕭總,你說是不是?」


  「虎父無犬女。」蕭硯開腔,言語疏淡而客套:「穆董事長豐功偉績,穆小姐自然不逞多讓。」


  穆爾嵐面露喜色。


  卻聽蕭硯又說:「兩個月後蕭某人婚禮,到時候還請穆董事長與穆小姐賞光,我家太太與穆小姐性情相似,一定談得來。」


  這話,同時讓穆董事長和穆爾嵐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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