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對不起,看見你,我就想起那件事3
季臨淵開車從老宅出來,緩緩地又把車靠邊停下。
他降下車窗,點了根煙慢慢抽著。
裊裊的煙霧模糊了他深邃的五官輪廓,陰沉了一天,這會兒終於飄起雪來,寒風夾著雪花灌進窗內,男人湛黑的眼底倒映著紛紛揚揚的極致的白,襯得他那雙深邃的眸越發深不可測。
他不信天道輪迴。
血債血償才是他的信仰。
季臨淵左手伸出車窗外,煙灰與雪一道撲簌簌灑向地面,不知過去過久,男人嘴邊勾出一抹冷漠的弧度,下一瞬又消失不見,隨手在車門上按滅煙蒂頭,啟動車子的同時,升起車窗。
快七點鐘。
宋羨魚正在喝果汁看電視,電視里正在重播很久以前的小品,哪怕過去這麼久那些笑點依然能逗人一笑,宋羨魚卻看得毫無反應。
終於聽到外面傳來熟悉的汽車聲,她放下玻璃杯起身去玄關。
不等她開門,季臨淵已經帶著一身寒氣進來。
男人穿著黑色的風衣,顯出挺拔修長的好身材,紐扣敞開,單手插兜,一隻手還握著門把,模樣是形容不上來的穩重閑雅。
風衣的肩上和他的頭髮上落了薄薄一層雪。
宋羨魚輕輕替他拂去,女孩的力道溫柔,隔著衣服,季臨淵手感受到她小手的那份柔軟。
與屋裡的暖氣一樣,叫人貪戀。
季臨淵眼神變得柔和,反手把門帶上,將颼颼的冷風關在門外:「出來做什麼?」
說著,他拿出插兜的手,拇指在宋羨魚嘴角輕輕一揩,動作嫻熟而親昵。
宋羨魚視線投向男人的大手,瞧見他粗糲的拇指上沾了一點芝麻狀的黑色顆粒。
剛才她在喝獼猴桃汁。
「迎接老公回家啊。」宋羨魚圈住季臨淵結實的手臂,腦袋靠在他大臂的位置,「一天沒見你,跟隔了三個春秋似的,所以有些迫不及待。」
瞅著女孩討巧賣乖的樣子,季臨淵不覺笑了笑,點了點她的鼻尖:「越來越油嘴滑舌。」
「我說的都是實話。」宋羨魚抬起頭,看著男人笑:「難道你不是?」
季臨淵沒回答這話。
把車鑰匙擱在隔斷上,與宋羨魚一道進了客廳,洪姨這時候出來:「飯已經好了,現在盛還是過一會兒?」
「我們自己來,您先回去吧。」宋羨魚道:「碗也我們自個收拾。」
因為洪姨與季臨淵年少時是鄰居,季臨淵一家那時又頗受洪姨照拂,所以她在這雖說是雇來的傭人,其實與家裡老人沒多大不同,一些能做的事,宋羨魚很願意自己做了。
洪姨卻說:「不用,你們吃完就回房休息,我明早早些起來收拾。」
洪姨也沒跟兩人客氣,用保溫飯盒裝了一些飯菜,回了小樓。
宋羨魚和季臨淵不是沒叫她與他們一塊吃飯過,但洪姨想,給人打工還是要有打工的樣,別人怎麼做她也得怎麼做,不然時間一長,自己都會忘了自己的身份。
洪姨走後,宋羨魚和季臨淵收拾了一下,面對面坐在長方形餐桌上用晚餐,宋羨魚想著陶蓁的事,想問,又不知從何問起。
「有心事?」對面的季臨淵看出她有點魂不守舍,開腔問了句。
宋羨魚抿了抿唇,沉默片刻,說:「我聽說小五嬸出事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想知道,一會打個電話去醫院問問。」說話間,季臨淵將一塊剔了骨頭的糖醋小排放進宋羨魚碗里。
洪姨怕宋羨魚消化不好,每次燉肉,都燉成骨肉分離的爛。
宋羨魚感受到男人的細心,再看向季臨淵溫柔而寵溺的表情,一點都不願將他和陶蓁的事聯繫在一起。
可婚禮上出的那件事,除了季司晨和程如晚,就是陶蓁,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宋羨魚不得不多想一點。
而且看季臨淵這個樣子,似乎早就知道陶蓁的事。
「蕭愛說兇手已經抓到了,你說這幕後……會不會有人設計?」
宋羨魚終究還是沒忍住。
可她這麼一問,在季臨淵聽來,與直接問是不是你乾的也沒什麼區別。
季臨淵抬起眼皮,深黑的視線落在宋羨魚臉上,語氣深沉:「你懷疑是我?」
宋羨魚握筷子的手微微收緊。
男人的目光,有股驚濤駭浪般的積威。
她低下頭,沒說話。
餐廳忽然變得十分安靜,不知過去多久,她聽見季臨淵把筷子放在桌上發出的聲音。
很輕,但聽在她耳朵里,有股說不上來的沉重。
宋羨魚抬頭,季臨淵兩手臂搭在桌沿,雙手交叉在一快,靜靜地注視著她。
「你在怕我?」
宋羨魚沉默。
「要真是我做的,你將怎樣?」
季臨淵問。
宋羨魚哪怕已經有所克制,面上還是流露出幾分詫異。
她感覺耳邊更加靜謐了。
之後的一段時間,她都有些心不在焉,洗澡的時候,居然把洗髮素當沐浴乳抹在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懷孕后的女人都容易情緒化,宋羨魚說不上來自己怎麼回事,洗完澡躺在床上,心裡很堵,眼淚不知不覺打濕了枕頭。
聽見衛生間里的淋浴聲沒了,她爬起來把燈關掉,只留了一盞昏黃的小燈,昏暗的光線可以掩蓋很多東西。
桌上沉默之後,她和季臨淵一直沒有說話,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
洗澡前給季楚荊打了電話,出了這樣大的事,季楚荊肯定要過去的,陶蓁已經轉進病房,孩子沒了,又大出血,這會兒還在昏迷中。
季思源那麼看重陶蓁,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季老爺子和季老夫人又疼愛季思源,這件事只怕沒那麼容易結束。
越想,宋羨魚心裡越堵。
……
宋羨魚把臉埋在枕頭裡,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但季臨淵還是察覺到了。
「是不是我嚇到你了?」耳邊,響起男人輕柔而內疚的聲音,下一瞬,宋羨魚被一雙有力的胳膊抱進懷裡,季臨淵靠在床頭,看著女孩的後腦勺:「事情也非你想的那樣——」
沒說完,宋羨魚忽地轉身,緊緊抱住季臨淵的腰,臉埋在他胸口:「我有點害怕……」
季臨淵後面的話沒說出來,他摟著宋羨魚的肩,頓了頓,說:「別怕,以後不會了。」
男人的聲音透著心疼。
他知道這件事傳到宋羨魚耳朵里,會給她帶來心理上的不適。
他很少去後悔做了哪件事,十八年前的生日沒陪在妹妹身邊是一件,宋羨魚流產後說了那樣冷漠的話是一件,現在又多了一件。
也許他該換個軟些的手段。
又想到爺爺的話:「你也是要當父親的人……」
人一旦有了牽挂,做起事來難免束手束腳,那些年不願觸碰婚姻,除了因為基金會而與董事會簽訂的協議,也因為不想有家庭牽絆自己。
如今又覺得,即便被束縛了,看著妻子甜美的笑容,看著她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做出些改變也未為不可。
甚至,他是甘之如飴的。
「以後做任何事,都先跟你彙報,好不好?」
季臨淵用上『彙報』兩個字,哄的意味很明顯。
「我不是這個意思。」宋羨魚聲音帶著些哽咽,「我害怕,是害怕你有事,萬一被他們查到你身上,要抓你怎麼辦?」
「我不想你出事……」宋羨魚把季臨淵抱得越發緊。
季臨淵目光微微一頓,而後嘴邊顯出無奈的笑,心底因為宋羨魚幾句話變得鬆快:「傻瓜。」
他很少這樣叫宋羨魚,這兩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有著撩人的魔力。
「不會有那一天。」
「當真?」
「當真。」
男人的語氣篤定。
宋羨魚這才安下心來,「答應我,以後不要這麼做了,我想跟你安安穩穩過下去,等頭髮都白了,我們一快帶著孫子孫女去遊樂園,在家裡的時候,你教他們寫字,我給你們做好吃的……」
「好。」
季臨淵答得不假思索。
宋羨魚沒問具體的細節,季臨淵說出口的話,從來沒有做不到的。
至於陶蓁,她這人很自私,心也小,只裝得下自己與身邊親近的人,其他人怎麼樣,與她何干。
而且陶蓁不先與程如晚勾結到一起,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
隔天早上,宋羨魚接到季楚荊的電話:「她昨晚凌晨兩點多醒的,情緒不大好,鬧了小半夜,我現在已經頭暈得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陶蓁出了這麼嚴重的事,娘家那邊還瞞著,季家這邊,羅家出了事,羅伊雪一直沒回來,史雅蘭又是個大咧咧靠不住的性子,季凝瓊就更別說了,季老夫人年事高,經不起折騰,能留在醫院幫著季思源照顧陶蓁的,也就季楚荊。
陶蓁醒來接受不了現實,她也能理解,可這樣鬧得人打個盹兒都不能,就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
這時候,宋羨魚應該早早結束通話,讓季楚荊回去休息,但她有些話想問:「小五嬸有沒有說什麼?」
提起這個,季楚荊輕輕一嘆:「這件事對她打擊估計是太大了,一時半會兒沒法面對,從醒來得知自己情況,就一直哭著嚷著說自己沒有被……」
那兩個字季楚荊有些說不出口。
又嘆了一口氣:「也怪老三那個不靠譜的,半夜三更不睡覺往這跑,把小五叔報警的事說了出來,還說兇手已經抓到,也供認不諱,陶蓁本來情緒還算好,結果這麼一聽,頓時炸了,跟五叔大吵了一架。」
「我知道五叔是想替小五嬸討回公道,但小五嬸不理解……」
「她想私了?」宋羨魚聽完季楚荊的話,心下一陣輕鬆,開口的聲音也帶上幾分舒緩。
「嗯。」季楚荊嗯了一聲后,緊接著又道:「先這樣吧,我回去補個覺,白天就讓奶奶和二嬸過來看著,我是不行了……」
……
掛了電話,宋羨魚握著手機,嘴邊露出些許笑容。
只要當事人不願追究,事情就容易解決得多。
昨天她只想著季思源和季家兩老不會善罷甘休,倒是忘了很多這種事的當事人,都會因為怕丟人而選擇忍氣吞聲。
另一邊。
季楚荊收了線,回病房想拿上自己的包,順便跟季思源說一聲,結果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傳出陶蓁竭嘶底里的咆哮:「我不要你的可憐!我沒有被Q奸,你要我說多少遍!」
「你為什麼報警?現在所有人都在嘲笑我,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我恨你!」
「蓁蓁……」季思源聲音帶著疲憊:「你先冷靜,我是為你好,難道你不想兇手得到懲罰嗎?不管別人怎麼看你,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我不會因為這件事對你——」
「啊——!」
嘭——!
季思源的話沒說完,陶蓁忽地爆發出憤怒的吼聲,同時病房裡傳出什麼東西砸在牆上的聲音。
「你們都不信我!為什麼不信我!我是清白的!我沒有!我沒有!」
「蓁蓁……別這樣……」季楚荊推開門,看見季思源緊緊抱住情緒激動的陶蓁,嘴裡說著安慰的話:「你身體還沒好,醫生說你千萬不能激動,不然會很危險……」
陶蓁頭髮散亂,身上穿著病服,眼睛里除了眼淚,還有絕望,精神處在崩潰的邊緣。
季楚荊看了看她,心下一嘆,遇到這種事,沒有哪個女人能坦然面對。
拿上包,季楚荊說:「我先回去,一會奶奶和二嬸過來。」
這是間VIP病房,季楚荊走到玄關,陶蓁忽地叫住她:「楚荊姐,你信我的,對嗎?他們都不相信我是清白的,你信我,是不是?」
陶蓁有些語無倫次。
季楚荊眼神憐惜:「你好好休息。」
說完,拉開門出去。
陶蓁眼淚一下子收也收不住,季楚荊眼裡的同情已經告訴她答案了,沒有人信她,就連口口聲聲說愛她的丈夫也不信她。
要不了多久,會有更多的人知道這件事,以後出門,也會有更多同情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娘家那些不如她的姐妹,都會從她這裡找到自信,然後一個個假惺惺地借著安慰的名義來取笑她,奚落她。
這就是那個男人要的結果么?讓她聲名狼藉,變成眾人眼裡不幹凈的女人。
不,不單單如此,季思源嘴上說不介意,可有哪一個男人真能毫無芥蒂地接受自己的妻子被別的男人玷污這種事?
這件事像一根刺,會永遠扎在季思源心裡,時不時刺痛他一下,久而久之,再深厚的愛,也會被消磨乾淨。
「老公,求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被……」陶蓁多想解釋這一切都是陰謀,是那個人的陰謀,可她不敢說出那人的名字,害怕他會有更狠毒的手段對付自己。
她被那幾個男人綁在床上,嘴巴被封住的時候,在假扮老李的男人手指滑過她臉頰,她極度恐懼,以為自己在劫難逃。
那些人剝了她的衣服,又當著她的面脫光,更是把她嚇得不輕。
也是那個時候,她肚子忽然一陣陣緊縮著疼,越來越強烈的痛感中,她聽見假扮老李的人說:「行了,都把傢伙收起來,海先生說了,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都是廢物,嚇唬嚇唬就行。」
陶蓁不知道海先生是誰,卻知道這件事一定和季臨淵有關係。
隨後那些人就把她送去了醫院,還送去程家的醫院。
「我不知道醫生為什麼要跟你那麼說,但是你信我,我還是清白的……」陶蓁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她不該貪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季家五兒媳婦的身份已經足夠給她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她為什麼要去惦記集團的股份?為什麼要去招惹宋羨魚和季臨淵?
她現在什麼都不要了,只要季思源相信她就好。
季思源抱著她:「好好,我信你,你說什麼,我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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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三折,後面還得波。
請叫我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