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核燼(十二)
陰暗的長街訴說著數不清的哭求,好似這個地方曾經埋葬著無數的亡靈。
大街兩頭的黑暗籠罩,破敗的宿舍樓前坐著的那個中年人,手指裏麵轉著筆,注目木桌上麵的名單,似乎還在等待什麽。
他已經有一些不甚耐煩,但這是他的工作。
但凡還有一個人沒有簽到,他就不能夠提前離開。
忍耐不住的中年人便在此地點上了一根煙。
他身上有煙。
按照規定,在這個時間點他是不能夠抽煙的,隻不過中年熱已經自主屏蔽掉這些規矩了。
中年人清楚地記得自己在合同上麵寫下的什麽東西,但在這個地下三千米的世界,他做點小動作,誰又能看得見呢?
那些人總不至於順著下水道管道下來殺他吧?
一根煙的時間不算太久,背後的宿舍裏麵偶爾也會發出幾聲慘叫,又死幾個人,但中年人從來不會回頭看。
因為他非常清楚背後會發生的事情。
這一切都是有人主導的。
“該死……唐秀究竟是哪個混賬,為什麽還不回來?”
“今天是第二天,合同上麵沒說第二天會在下水管道區域殺人啊……”
中年人心中狐疑,手中的香煙燃盡,黑暗的街道仍舊不見人。
他的耐性在這樣漫長的等待之中一點一滴地被消磨掉。
煩躁讓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身後傳來的瑣碎腳步聲。
一根被廢棄的注射器,紮進了他的脖子,在他後頸一陣劇痛之後,中年人才意識到自己渾身上下被人勒住,他忽然惶恐起來,想要反抗,卻架不住對方人多。
“混蛋!你們給我注射了什麽東西?!”
“你們這群……”
“&……%&……%¥%”
沒有罵幾句,中年人忽然口吐白沫,眼睛泛白,意識變得模糊,不清不楚起來。
三男四女圍著他,不知道究竟在做些什麽,大約持續了半個鍾頭,中年人才眼神空洞地站起身來,緩緩邁步,帶著幾人朝著城堡走去。
這些人並沒有注意到,在長街的另一頭黑暗深處,隱藏著一個雙手插在褲兜裏麵的年輕人,眼神平靜地看著眾人離去的方向。
他走到了桌邊,拿起筆,輕描淡寫地勾勒掉自己的名字,而後拿走了中年人的煙。
他並沒有抽,煙味會暴露他的位置。
唐秀跟著眾人一路到了城堡處,遠遠站在黑暗之中觀測著眾人。
如果今夜是中年人一個人離開,他不會跟隨,但那些試煉者的心明顯太大了,他們想要讓負責統計數據的中年人帶著他們一同進入城堡。
這種事情的可能性太低。
唐秀甚至幾乎可以斷定中年人根本不具有這樣的權限……
城堡裏麵的人,尤其是統治者安妮特,她應該非常清楚城堡外麵究竟有多麽危險,但即便這樣,在中年人工作時間內仍舊沒有給對方安排任何保護措施,足以看出中年人在城堡裏麵的地位多麽底下。
果然如此,一番溝通無果,門口的機器人守衛果斷動手了。
沒有任何警告。
這些機器人專門用來看門,為了避免出現藍色身份卡和白色身份卡的人聚集暴亂處理不及時,從而威脅到城堡安危,他們沒有裝上任何的人工智能。
不滿足條件的人,擅自闖入城堡,直接開火。
他們沒有瞄準人的要害部位攻擊,似乎設計程序的人有意為之,仿佛打傷人比打死人更加具有威懾力。
那些試煉者們發出了慘叫,他們迅速倒退,蹣跚著朝著宿舍樓而去,現在他們的身體和尋常人無二,即便某些人具有特殊的血脈,也被消減得極弱,不可能挨了子彈跟沒事人一樣。
他們一離開,被他們催眠術控製的中年人便跟著他們一同在後麵小跑,但慌不擇路逃跑的那些試煉者們並沒有看見……黑暗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影,敲暈了中年人,然後將他一同緩緩拖入黑暗之中……
……
……
守望者,破舊宿舍樓四樓某雜物間。
夜,20:50。
唐秀拿著工具,乒乓不斷,動作有條不紊,細致而迅速,額頭上麵滲出了汗珠粒粒。
身前成型了一張移動鐵床,隨手捏死幾隻蜘蛛,轉身把門關上,注視著鐵床上麵坐著的,眼神空洞的中年人,平靜道:
“現在我問你什麽,你答什麽。”
中年人僵硬重複道:
“你問什麽,我答什麽。”
……
“你叫什麽名字?”
“德川。”
……
“怎麽才能通過城堡門口?”
“需要具有資格的身份卡,匹配的麵部信息,指紋。”
……
“守望者究竟是什麽地方?”
“某種……娛樂場所。”
……
“具體細節。”
“具體細節不清楚。”
……
“有沒其他能夠出去的路?”
“隻有一條,就是進來的那一條路。”
……
“安妮特是什麽人?”
“最後的狂歡者。”
“詳細一點。”
“曾經拉弗耶德洛教堂的修女,後來據說患了失心瘋,進入了精神病院。”
……
“有什麽辦法可以離開這裏麽?”
“獲得紫色的身份卡,機器人會帶你出去。”
……
“外麵真的發生了核爆麽?”
“沒有,隻是一場遊戲……我們是有合同的。”
……
“還有呢?”
“我隻知道這些了,我的身份很卑微,正在彌補我曾經犯下的過錯……”
“你犯過什麽錯?”
“我曾經罵過我們家的洗衣機,因為它將我的大衣紐扣洗掉了一顆,那件大衣是我花了兩千多元買的,當時生氣就說了它幾句,結果它報了警,然後我就被抓起來了……”
……
唐秀聽著德川嘴裏荒誕的描述,麵無表情,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跟德川說了些話,了解到了關於他在城堡裏麵的詳細信息等,反複在自己的大腦裏麵模擬著一些事情。
最後,他對著德川說道:
“現在,你可以睡覺了。”
“好的。”
德川緩緩躺倒在了床上,然後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他真的睡著了,而且睡得賊死。
唐秀去尋找了一些必要的工具,回來之後為德川做了一個手術。
對於他而言絕對算是一個小手術。
他割下了德川的臉皮和自己的臉皮,又削掉了自己的一部分臉上的骨頭,使之能夠和德川的臉皮適應,最後用鐵絲將兩人的臉皮縫合而上。
接下來唐秀又割開了德川的手指頭,互換了指紋,拿走了對方身上的特殊身份卡。
這個過程並沒有讓德川感受到任何的不適,甚至不甚痛苦。
唐秀避開了對方身上絕大部分痛覺神經。
而後他將事先收集好的蛛毒注入了德川的脖頸,將他喚醒。
德川蘇醒之後,眼前一陣模糊,看見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你是誰?”
德川如是幽幽問道,他覺得眼前這張臉很熟悉,但他卻想不起來了。
唐秀與他對視了許久,緩緩笑道:
“唐秀先生,你好。”
“我叫……德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