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毒人
說罷,他一揮手。
石階下那幾名黃髮鮐背的老兵,立刻彎腰退出此地。
厚重的雕花石門被關上后。
楓皇抬腳上了台階,步伐穩健,面色嚴肅地來到兩人跟前。
他鬆開手掌,露出始終攥在手心的白玉小瓶。
「見禮物之前,還請兩王先服下它。」
說著,楓皇從瓶中倒出兩枚通紅的丹藥。
它們顏色艷麗,形似茱萸果,正在他掌心骨碌碌地打著轉。
「呦,這紅藥丸可真好看。」
珩兒翹起蘭花指,從楓皇掌心拈起那枚丹,舉到陽光充沛的地方瞧了瞧。
隨後,他把丹藥向空中一拋,又張開嘴接住,咽入肚中。
楓皇微笑著看向逍遙王,將剩下那枚丹朝他遞過去。
「請。」
逍遙王緊皺眉頭,滿面疑慮地拿起丹藥。
他對入口之物向來小心,何況是丹藥這種東西。
即使楓皇是寒江州麾下重將,逍遙王也不太信任。
於是拿眼角餘光一瞅,正好見珩兒好整以暇地拭了拭唇角,方才皺眉吞下那枚丹。
見兩王服下解藥后,楓皇的目光移向石台底下,緩緩開口:
「本皇要送君王的禮物就在這裡。」
逍遙王和珩兒順著他的視線,盯住石台中央的拼花。
「哎呦!是在人家腳下嗎?」
珩兒驚詫地掩著唇,蘭花指一點石台下,出聲問道。
逍遙王最看不慣的就是他這種矯揉造作的姿態,當下冷冷地哼了聲。
楓皇早已習慣有這兩人的場面。
他面色如常,走到石台後的山壁上。
山壁浮雕著奇花異草,描金勾彩,別有一番濃郁的風情。
「喀——」
誰也不知道他把手搭在了什麼地方,又擰了多少圈。
總之此地響起一道細微的機關響動聲后。
石台中央,那朵拼花陡然出現幾道縫隙。
縫隙逐漸變大,拼花原來是四塊月牙狀的石板拼成。
控制它的機關被觸動后,四塊石板猛然間縮了進去。
緊接著,那裡露出一條漆黑狹窄的石階,蜿蜒著通向地下。
楓皇當先走進石階。
珩兒拎著自己的手帕,哼笑著朝逍遙王一甩,才跟在楓皇身後。
「死人妖……」
低不可聞的話語從逍遙王嘴裡念出來。
他眼神陰冷,撩起衣袍也踏進石道。
穿過錯綜複雜的地道,又走了許久,珩兒不耐煩的甩了下帕子。
「走這麼久,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逍遙王也眉頭微皺,瞥了眼楓皇,正欲出聲時。
「到了。」
楓皇推開一扇門后,便頓住了腳步。
只見裡面的地上被挖出個方圓數百步,深達六丈的大坑。
坑內或蜷或躺著許多面容消瘦的人。
他們身著骯髒的囚服,各自躲在周圍,不敢靠近最中間的鐵籠。
籠內隱約有個身影在晃動。
瞧著像人,喉間卻偶爾發出一兩聲如同獸類的咆哮。
逍遙王霎時間面沉如水,冷眼瞄向身旁的楓皇,開口質問道:
「你把本王帶到此處看這些雜碎?」
「非也,逍遙王莫急啊。」
楓皇皮笑肉不笑地指住鐵籠,食指對準了裡面的身影。
「這就是火楓國研究數年的毒人,放他出去,能夠不廢一兵一卒的消滅掉整座城池。」
「噢?」
這番話倒是吸引了逍遙王。
他的眼珠一轉,面上逐漸浮起層興趣,緊盯住鐵籠,嘴裡道:
「願聞其詳。」
珩兒漫不經心地掃了眼下方,隨後用帕子掩起鼻尖,不想吸入此地污穢的空氣。
楓皇負手而立,俯視著坑裡蜷縮的人,面帶微笑。
「這百年來,火楓國為寒江州提供的毒物,數不勝數。
那些毒物的威力雖然猛,但是用起來消耗太大。
本皇接手火楓國之後,一心想為君王呈上最完美的貢品——」
逍遙王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地等他講完這些廢話。
終於,楓皇扯到了正題上。
「這個『毒盆』在六年前修建而成,但凡犯了重罪的死囚,都被會送進這裡。
有專人每日給他們餵養各種毒物。
時間久了,總能培養出來幾個毒人,不過他們身上的毒,還不算劇毒。」
說到這裡時,楓皇別有深意地頓了頓,眼神落在鐵籠之中。
「毒王就是本皇最滿意的貢品,他渾身上下沾滿疫癘,甚至毒人都對他避之不及。
但凡他用過的東西,走過的地方,呵呵呵~
那必定時疫橫行,人畜絕跡吶!」
珩兒手中的帕子一抖,差點掉進毒盆里。
他秀眉微揚,「毒王這麼厲害?那怎麼運回寒江州吶。」
逍遙王也用兩眼緊盯住楓皇。
「此事關係重大,絕不能走漏半點風聲,否則寒江州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兩王放心,本皇已安排好了護送的隊伍,絕對不會在半路造出風波。」
楓皇的眼中閃過兩抹精光。
「護送隊親手飼養了這批毒人,對毒王的習性極為清楚,能讓他一路都乖乖沉睡。
運送時先把毒王凍進冰棺,再放進正常棺材。
接著,逍遙王就能以護送快活王屍骨回城的名義,把他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回去。」
聽到他這句話后,逍遙王面色微沉。
「可是快活王的生死還未有定論……」
楓皇淡然地說道:
「快活王的性命,本皇當然關心。不如讓衛珩帶兵去長生山搜尋,如果快活王未遭毒手,那是好事一樁,讓他從今改名換姓即可。
萬一出了什麼不幸——」
他突然停頓下來,露出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
「哼。」
逍遙王冷笑出聲,側身朝楓皇伸出一個大拇指,陰陰地開口道:
「到了那時候,他無極閣挑釁在前,殺掉我們一名斗皇。
那麼寒江州出兵就是人之常情了。」
三人相視一笑,轉頭目光齊齊落在了鐵籠之上。
長生山。
天色拂曉。
鳥雀嘰喳的吵鬧聲,使得昏昏欲睡的連翹睜開雙眼。
她活動了下筋骨,緊接著就聽見身後那道清越的嗓音。
「你醒了。」
連翹回頭看了眼容淵。
他倚牆而坐,不合身的衣袍罩紗拖在地面上,好像偷穿了大人衣服。
連翹見狀垂下腦袋,在納戒里翻翻找找。
以前她用喬庄的身份示人時,穿的正是男裝,再套件斗篷。
眼前這位,雖然比起自己要高出半頭,但是勉強穿穿的話也可以。
一身這麼累贅的長袍,走起路來都不方便。
「穿上。」
連翹終於翻出一套備用的勁裝。
她把衣裳甩到容淵懷裡,轉身大步走到洞外。
接住她丟來的衣服,容淵抬眸,望著逐漸走遠的背影,驀地低笑一聲。
看起來凶神惡煞的小姑娘,其實還挺會照顧人。
連翹獨自站在洞外,一雙杏眼瞅著蒼莽的深山,接著老氣秋橫地嘆了聲。
她現在陷入兩難。
洞里的人,暫時沒辦法帶回將軍府。
可是一直停留在長生山的話,又實在太危險。
或許該想辦法讓他恢復記憶了。
連翹心情低落地眺望遠方。
等他恢復記憶,絕對會繼續拿捏自己,倒不如……趁現在打好關係。
說不定以後,他就不忍心把自己當炮灰使了呢?
想到這裡,連翹雙眼一亮。
對!就這麼辦。
她陰沉了一整夜的心情盡掃,面上笑得無比粲然。
憑現在這個救命恩人的身份,還愁拿不下他。
這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了腳步聲,連翹立刻轉頭看去,便見黑衣少年從洞內緩緩走出。
他身上的衣衫色如潑墨,露出一小截手腕和腳踝。
肌膚里透出養尊處優的白。
桃花眼尾泛著淡淡紅暈,即使年少,容色也依然絕艷。
只是神情過於淡漠,眼睛一轉,就有極其隱晦的鋒芒飛掠而過。
連翹將他上下一打量,心中暗想:
這個人雖然滿肚子陰謀詭計,但是他的臉無論什麼時候看,都很賞心悅目啊。
容淵被她這麼直勾勾地瞅著,於是不動聲色地側身,「我們走吧。」
「去哪?」
連翹愣了愣。
少年抿起唇角,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凝視著她,「去有人住的地方。」
他接著道,「總不能一直待在山洞裡吧。
食物供給是個問題,此地又遍布凶獸,還是趁早離開為好。」
聽他點明眼下的處境,連翹的頭頓時又疼了起來。
「你想想,憑我和你穿過這座危機四伏的山,順利走到外面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容淵被她這句話問得奇怪,微低著頭俯視她。
「那你是怎麼進來的?」
連翹抱著雙臂,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自己去逛個拍賣行,就被對方擄到這裡先威逼,再恐嚇,又利用。
現在當事人還能一臉無辜地問自己,怎麼來的這兒?
連翹冷哼著笑了兩聲,實在懶得理他。
當下轉過身,自顧地朝前面走去。
容淵見她又莫名其妙的生氣,眼神不免變得一黯。
想和她關係再緩和點,怎麼就這麼難呢……
這個姑娘的脾氣,好難捉摸。
他幾步追上去,與連翹並肩同行,不時用餘光瞥上她幾眼,暗中觀察著連翹的情緒。
此時正值朝霞滿天,白露沾草。
眼中的少女迎著晨曦的霧靄。
她的眉梢眼角,以及束髮的緞帶,都被映得燦然生光,纖毫畢現。
就是臉上被刻下的「丑」字,極其礙眼。
不知道誰下的狠手,專挑姑娘的臉畫。
容淵的眼神莫名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