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黑泥鰍
這個念頭剛從腦海里冒出來，連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經動手了。
她手中黑繩一甩，緊緊纏住長孫征，把他整個人卷向旁邊的密林里。
黑蛟見爪子下獵物被人綁走，氣得再次發出一聲尖嘯，頭一轉，竟然朝她這邊衝來！
連翹嚇得拔腿就跑。
開玩笑，她連長孫征都打不過，怎麼可能斗得過黑蛟。
她全力提速朝樹木密集的地方鑽去，妨礙住黑蛟的視線，盡量給自己爭取逃跑時間。
連翹暗中咬了咬牙，她剛才一定是傻了！
長孫征身邊有那麼多家僕，哪裡用得著她來救，這下倒好，自己反而被這頭蛟追殺了。
她腳步絲毫不敢停下，黑蛟見這個獵物極為靈敏，瞬間起了鬥志，追著連翹朝長生山深處飛去。
水潭邊的密林。
長孫征昏迷在地，頭上流出了大片的血漬。
他的運氣實在太差，被連翹用黑繩狠狠摔在了密林里，腦袋又砸在了石頭上。
沒有鬥氣護體的他當場就昏死過去。
「世子！」
「人呢，快帶世子回府！」
家僕們這時全圍了上來，手忙腳亂地抬起長孫征，往奉京城的方向趕去。
至於那名救了他們世子的鬼面具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另一邊，連翹被黑蛟趕到了長生山深處的一個峽谷。
這裡遍地巨石，稀疏地長了幾棵樹木。
周圍的野獸早就察覺到黑蛟的氣息，已經紛紛提前撤走。
連翹獨自躲在一塊巨石的縫隙下，她捂著右肩，衣裳已經被鮮血浸濕，腳腕也被它撓了一爪。
黑蛟盤旋在峽谷上空，不時往地上吐出水柱。
但凡被它的水柱濺到的東西，都在瞬間結成寒冰，只需拿指頭輕輕一碰，就會變作齏粉。
實在是太可怕了！
連翹屏住呼吸，眼睛都不眨一下。
殺手最重要的就是隱藏氣息，不動聲色地接近目標，那樣才算完成了一場完美的刺殺。
連翹前世身為金牌殺手，玩隱匿那是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即使有人現在從她面前走過，恐怕都發現不了連翹，那頭蛟還在半空盤旋，更加難以尋到她的藏身處。
它索性飛到哪處，就攻擊到哪處，誓要把那個人類給逼出來！
但這麼高強度地吐水柱，它也有些支撐不住。
沒多久，連翹發現黑蛟離開了半空，她心中頓感不妙，只聽身後不遠處傳來巨石翻滾的動靜。
它竟然從天上下來了！
連翹再也按捺不住，她牢牢攥住臂上的千機弩，成敗在此一擊。
黑蛟的鱗片刀槍不入，唯一的弱點就是眼睛，只要射中那裡，她就有機會逃命。
連翹沉下氣來。
越是到了危急關頭，她內心就越平靜。
想要完美髮揮出千機弩的力量，就必須調動起自己最大的恐懼，以及對可能死在黑蛟爪下的不甘與怨憤。
她的千機弩很古怪。
自從戴上它的那一天起，連翹至今也沒搞懂千機弩的原理。
只要輕輕扣下，它就能產生威力驚人的破壞力，其中蘊含的能量相當於小直徑炸彈。
可它射出去的箭矢……是黑霧。
並且每枚憑空形成的箭矢，都和她的心境有關。
她越是憤怒、急躁，甚至是恐懼，箭矢的威力越大。
而她一旦冷靜下來，箭矢就會綿軟無力，沒有絲毫防身作用。
在21世紀時，她已經發現自己的千機弩有些邪門，不到危急關頭都盡量不用它。
但眼下，再不動底牌就沒命了！
連翹的腦海中浮現出屍山血海，數不清的面孔向她緩緩睜開了眼，裡面有她殺過的人，也有想殺她的人。
她的身上開始散發出濃重的戾氣。
而左臂上的千機弩，似乎察覺到主人的情緒般，興奮地微微顫動起來。
連翹控制住自己微微發顫的左手，它在不滿，在抗議，在極度渴求獵殺時的暢快。
不行，現在還不是時候。
連翹的腦袋很冷靜。
她毫無聲息地站起，走到巨石上頭，揚起下巴，睥睨著剛發現她的黑蛟。
「黑泥鰍。」
極盡貶低的三個字，從她唇角輕輕念出，連翹嘲諷地勾起嘴角。
這笑容落在黑蛟眼中，直接勾起了它最原始的殺殘本性。
區區人類，竟然敢叫它泥鰍！
它只要好好修鍊就能化成蛟龍，它以後是龍！龍！
黑蛟仰天長嘯一聲，隨後猛地探出爪子。
它一定要撕碎這個人，要將她折磨致死，要踩在她的頭蓋骨上。
連翹見黑蛟連水柱都不吐，就這麼直直地沖了過來，於是毫不猶豫地抬起千機弩。
獸就是獸，輕而易舉就會被激怒。
之前長孫征在潭水上追捕雲雪鹿時，也沒見黑蛟嫌棄被人打擾了安眠。
反而是他用了火龍的鬥技，就氣得從潭底衝上來，還想殺了長孫征泄憤。
這是一頭渴望化龍的蛟啊，自己沒修鍊成龍，就不準別人用龍形態的鬥技，真是兇殘又蠻不講理。
因此連翹猜測到了最能激怒它的方式，沒想到效果這麼顯著。
她盯著黑蛟，極力控制住因興奮而開始顫抖的左臂。
再靠近一點……
要耐心地等，等它足夠靠近再給出致命一擊。
黑蛟已經到了跟前，連翹猛地扣下千機弩，精準無誤地射進它的左眼。
而她也因為靠得太近，被一爪子撓到了胸膛，從巨石上重重的墜落下去。
「吼——」
震天動地的怒吼聲響徹這片峽谷。
似乎是感受到它的憤怒，峽谷外面的密林里，無數野獸逃命般向外竄去。
連翹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她渾身沾滿血跡，銳利的石子將她身上劃破許多處。
她咬著牙站起來，額頭上的血液沿著臉頰往下流淌，最後滴答著落在地上。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差點被那頭蛟送來一道致命傷。
黑蛟卧在她對面，抬起爪捂住它的左眼。
「竟然傷了吾的眼睛……」
它身上散發出陰沉的殺機，快速籠罩了整片峽谷。
該死的人類，它絕對要挖下她的雙眼，否則難解心頭之恨！
連翹同時抬起千機弩，這次就換它的右眼。
變成一頭瞎蛟，看它以後還怎麼在人面前逞兇鬥狠！
然而意外，卻在此時悄無聲息的發生了——
連翹的心頭血，恰好滴在她抬至胸前的千機弩上。
一滴……
兩滴……
越來越多的血液被千機弩吸了進去。
它晃動了兩下，隨後化作烏光鑽進了她的左臂里。
同一時刻，黑蛟面目猙獰地撲至她面前，那股濃重的威壓差點逼得連翹跪下去。
她咬牙扣下千機弩，結果，弩呢？！
連翹詫異地盯住自己的左臂，上面卻空無一物。
不是她眼花，千機弩真的消失了……
黑蛟的爪子銳利無比，帶著無邊的仇恨向她劈下。
相距如此之近，連翹徹頭徹尾的感受到了它濃重的殺意，她安靜地閉上眼。
殺手的宿命大多是被殺。
她儘力了，也掙扎了，即使是死也不留遺憾。
然而意外卻在此時連接出現。
在黑蛟將要把她撕成碎片時，連翹的左臂里突然傳出聲咆哮。
聲音似龍吟，偏偏透著濃重的邪惡。
那股戾氣幾乎化為實質，飛速蔓延了整座長生山！
連翹只覺得心頭輕輕一顫，緊接著，黑蛟凄厲至極的悲鳴就在她耳邊炸響起來。
「主人饒命——」
主人？
連翹心中大驚，猛然睜開雙眼。
她左臂里的戾氣便猛然間消散，乾淨的就像從來沒出現過。
那頭黑蛟如臨大赦，整頭蛟彷彿被人抽了筋般，「咚」的一聲掉在她面前。
它碩大的腦袋往地上猛砸，竟然對她磕起了頭。
黑蛟邊磕頭，邊求饒，語氣十分狗腿兒。
「多謝主人饒命，主人大慈大悲！」
「……」
「以後主人指東，吾絕不朝西，乖乖聽主人的話！」
「……」
這頭蛟該不會傻了吧？
眼前的事情太不合理，以至於讓連翹有些發懵，但她仍然在下意識地戒備。
千機弩消失了，又迅速從納戒里取出一柄長劍，渾身殺氣不減。
黑蛟幽怨地吐了下信子。
「主人。」
它尾巴一抖，身形猛然縮小，最後變成條通體漆黑，不足寸許長的小蛇，頭上兩個小角依然不斷散發出寒氣。
黑蛟奶聲奶氣地長嘯一聲，隨後蹭了過來，整條身子浮在連翹的鼻子前。
它吐出信子，想舔。
這種行為讓連翹受到了極大的震驚，甚至都忘了躲，臉上被黑蛟舔了個正著。
黑蛟似乎認為連翹接受了它，於是心滿意足地纏在她的左腕上，見連翹看過來，還歡快地甩了甩尾巴。
「……」
雖然搞不懂是什麼原因，但這頭蛟似乎把自己認成了主人。
連翹緩緩地鬆了口氣。
它剛才對自己求饒，應該是把那股戾氣當做自己散發出來的了。
確實是從她左臂里散發的戾氣，但並不是她的。
連翹認得那股氣息，是千機弩，她不禁皺起眉頭。
雖然還不知道千機弩發生了什麼變化，但這頭蛟現在不會攻擊她了，她暫時安全了。
心下一松，連翹只覺得眼前發黑，猛然摔倒在石堆上。
黑蛟被她壓在身下，掙扎著才從石縫裡爬出來。
它知道連翹受了重傷，立即化為原型，抓住她的肩膀朝長生山深處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