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焚心訣
「攔路打劫，也是暗街的規矩嗎？」
連欽低著頭，目光莫測地凝視著桌上長劍。
老者一時語塞，又強行辯駁道，「他未曾碰著你，你卻當街傷他，若是不給你點教訓，往後萬師爺該如何服眾！」
聽完這番胡攪蠻纏，連欽也沒有動怒，他的神情從始至終都那麼冷淡。
「他要怎麼服眾，又與我何干？」
「好一個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小子！」
老者顯然動了氣，他五指成爪猛地朝連欽探去，口中怒喝道，「那休怪老夫親自動手！」
連欽唇角一抿，抓起長劍擋住了老者的攻勢。
兩道強烈的鬥氣碰撞開來，雙方卻同時拋下鬥氣罩護住一樓，外界聽不出任何動靜。
連翹進入頂樓，裡面沒有半個人影，她索性行至挑台，舉目縱覽。
只見四周花木蔥蘢，渺無人跡，沒想到這地方竟如此清幽。
她喜歡賞景，在那裡佇立了好久，才順著欄杆悠然前行，剛拐個彎，卻被一鼎懸空的大鐘擋住去路。
鐘上爬著個靈活的胖子，正忙碌地擰著抹布，黑黝黝的泥水全被他灑在地上。
連翹錯愕地呆在原地，連斗篷被濺了髒水都沒反應。
胖子低頭看到了她，神情就像瞧見救星，他將抹布丟在連翹腳下。
「去，把它沖乾淨。」
連翹怔怔地看了眼抹布，又抬頭望向胖子。
她清了清嗓子，客氣道，「我來拜訪萬師爺，請問他人在何處？」
「萬師爺？」
胖子皺了皺眉，上下打量起連翹，「他喜歡小美人，你臉上的疤太嚇人，他怕是不肯見你。」
連翹心下詫異。
她帶著帷帽，那層黑紗遮蔽了臉，對方是怎麼一眼看出來的？
她語氣又恭敬了幾分，「您怎麼知道我臉上有疤？」
「掐指算的。」胖子漫不經心的胡謅。
連翹微微一笑，俯身拾起地上的抹布，快步走向不遠處的那盆清水。
她蹲在地上，耐心地清洗起抹布。
直到再擰不出半滴黑水，連翹才返回到鍾前，將它遞給上面的胖子，同時出聲道：
「您就是萬師爺吧？」
胖子沒接抹布，反倒懶洋洋地應了聲，「是。」
不等連翹再次開口，他又抬指一點靠在欄杆上的掃帚，「把六樓掃掃。」
連翹依言走到掃帚前，面色沒有半分不悅。
既然是求人，連翹早已經做好求人的準備。
不過是掃個地，這種小事對她來說實在太輕鬆了。
連翹認認真真地掃起了六樓，態度沒有絲毫敷衍，萬胖子始終在旁觀察著她。
這小女娃蠻勤快，倒是令他不怎麼反感了。
幾個時辰前，有人遞來消息，他那義弟又死性不改地去敲詐客人。
王莽有錯在先，他自然會罰。
可一個臭小子，就敢剁了他的指頭，未免太不把暗街放在眼裡。
他派手下去試探，小童剛才卻慌張地跑來，說自己的人被毫不留情地揍了回來。
這讓萬星棋憋屈得慌。
他乾脆使喚連翹打掃起了六樓，結果這女娃不急不躁，並沒有想象中的無禮。
連翹終於幹完了所有的活。
她望著被自己擦得光亮的柱子，滿意地舒了口氣，隨後畢恭畢敬地來到茶海前。
萬胖子早已坐在那裡，愜意地飲起了冷茶。
連翹輕聲問道，「請問還有哪些要做的？」
聞言，萬胖子輕笑兩聲，「沒了，你找個地方歇著吧。」
連翹隨意挑了個客位坐下，萬胖子這時慢悠悠道，「讓我算算，你來是有事相求，要找能除你體內劇毒的法子。」
他竟然猜得八九不離十。
連翹心中肅然起敬。
察覺到她眼底的尊敬，萬胖子覺得胸腔間的鬱氣全散了，他得意地瞄了眼連翹。
「換我臉上長那麼大的斑，肯定比你還急。」
聽他這麼說，連翹心中並未惱火，反倒勾起了嘴角。
她這毒斑連御醫都瞧不出來，眼前的胖子根本沒仔細辨認，隔了層黑紗就能認出。
這顯然是有戲。
既然萬師爺通曉醫理，那麼他對珍稀藥材的渠道定然有數。
「暗街能搞到一株龍涎蓮嗎？」連翹不再兜彎子，直截了當地問他。
萬胖子續茶的手突然停住，反問道，「你會煉藥？」
但凡來求藥材的人，大多都是煉藥師。
由於每種藥材的習性，產地，保存方式各有不同，一般人極少會收藏這些。
否則重金買來的稀缺藥材，稍有不慎被損毀了，那豈不虧得心尖兒疼。
而且這女娃求的龍涎蓮，正好是所有藥材中最難保存的一種，已經很久都沒有客人問過它了。
連翹面不改色地撒謊，「我師父會煉藥。」
「是嗎？」萬胖子不置可否。
連翹笑了笑，她盯住萬師爺，道，「我跟著師父，多少也學到一些皮毛。
看您雙目微紅，渴喜冷茶，應是火毒攻身。
而您精通醫理，常年滋補，導致身材發福，但似乎沒起到什麼療效。」
聞言，萬胖子面上綻放出一抹異彩，這女娃沒撒謊。
想當年他在東原也是個赫赫有名的煉藥師，只因為收服獸火，燒毀了全部經脈。
從那之後，他不僅無法煉藥，還淪落到鬥氣盡失。
心灰意冷下，他來到東陵，意外被暗街的閻王看中，指點他去研究陣法。
他最初僅僅是試了一下，沒想到自己在陣法上的天賦堪稱驚人。
從此他就留在了暗街，專心破解起各類殘陣。
暗街內所有陣法，甚至小到外面的傳送陣，全由他一手布置起來。
這女娃和他從前一樣，是個煉藥師，經脈又被半毀，不過她現在的程度還有救。
猶記得當年，知道體內情況后的絕望與不甘，萬胖子再看連翹時，心底不免多了一絲惺惺相惜。
他笑眯眯道，「小女娃，你說巧不巧，前幾天剛好有人送我一株龍涎蓮，你想要嗎？」
連翹呼吸猛地一窒，心臟也砰砰的亂跳起來。
她原以為要再費好大一番周折，才能打聽到龍涎蓮的渠道，沒想到，這東西竟然就在萬師爺的手裡！
「您肯定不會白送我吧。」連翹使自己平靜下來，冷靜地問，「我需要拿什麼交換？」
萬胖子露出個滿意的微笑，這女娃挺懂事，他繼續說：「讓你師父幫我煉一枚丹藥。」
連翹笑著搖了搖頭。
到目前為止，進展太順利了，她輕聲道，「什麼丹？」
萬胖子見她胸有成竹的模樣，唇邊的笑容也愈加滿意，從容地吐出三個字，「聚靈丹。」
「靠！」
聽清那丹藥名后，連翹騰地站起，衣袖差點掀翻身前的茶杯。
這死胖子怎麼不改行當強盜呢？
暗街怎麼上上下下都是這副臭德行呢！
「沒有。」連翹毫不猶豫地拒絕，「一百株龍涎蓮換也沒有！」
在東陵國，依照實力強弱被劃分出了四個等級，分別是斗王、斗靈、斗師和斗者。
她爺爺連烈風，是四國內唯一晉為斗王的頂級高手，由此可見，想突破成斗王是多麼艱難。
而聚靈丹，能讓一位斗靈級別的強者直接突破到斗王。
這是傳說中的九星煉藥師才能辦到的事！
讓她現在就煉出來，到底是有多低估煉製聚靈丹的難度？
「小女娃別激動嘛。」
萬胖子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沒有聚靈丹，拿兩枚養靈丹出來，我勉強也能接受。」
連翹咬牙切齒地望著他，「您一開始就想要養靈丹吧！」
萬胖子被識破后，渾不在意地抬起眼皮子，望向了連翹。
「對其他客人來說，龍涎蓮確實不值兩枚養靈丹，可對你來說，它的價值就另當別論了。
我有沒有亂開價，你自個兒心底有數。」
連翹無可奈何地坐了下來。
確實如此，正如他所說，龍涎蓮對自己至關重要。哪怕對面的人再加一枚養靈丹，她都會咬著牙接受。
可這種被玩弄於股掌的感覺，真的讓人很生氣。
不反咬他一口肉，連翹心底實在不舒服。
「萬師爺，如果我沒記錯，煉製養靈丹需要的赤毫和冰滴子，東陵國內也搜刮不到。」
連翹平靜地說，「這兩種藥材我自己找，有生之年定能尋到，您要是不急……」
萬胖子「呵呵」一笑，「不急。」
連翹沉默地注視著他，兩人就這麼陷入無聲的僵持。
過了約摸有半盞茶的時間，萬胖子終於無奈地搖了搖手。
「得了得了，我和你較個什麼勁，那兩種藥材你什麼時候用，就來暗街找我。」
連翹頓時勾起唇角，「多謝萬師爺。」
兩人約定好交易的時間后，萬胖子起身去書架前，取出一枚精緻的鐵匣。
他背對連翹連按了幾下機關，鐵匣驀地彈開。
匣子里鋪著柔軟的綢緞，其上靜靜地躺著一個捲軸。
萬胖子捧著它，右手食指上溢出點青光，他將指尖按向捲軸，上面就多了道銀色的印記。
見狀，萬胖子收回手，轉過頭叫了連翹一聲，「小女娃，過來立個契。」
連翹好奇地走過去，看見攤開的捲軸上布滿了大小迥異的手印。
「它和普通的契約捲軸不一樣，上面刻有焚心決。」
萬胖子說得雲淡風輕，「但凡對它立契，若是哪方不守約定，就得每日忍受著烈焰焚心的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