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 你是她表姐(1更)
易宛琪沒想過蘇錦榕會答應得這麼爽快,她和蘇錦榕對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依稀能從他臉上看到零星半點郁安夏的影子。
聽說蘇錦榕一直對郁安夏的媽媽心懷有愧想彌補到外甥女身上,就是不知道等他跟郁安夏張了這個口之後,他還能不能再好好做郁安夏的舅舅?
蘇錦榕離開時,這個問題一直在易宛琪腦海里盤旋,病房門被帶上,她嘴角往上輕扯了下,繼而扭頭看向窗外。
外面臨窗不遠處種了一株木芙蓉,寒風瑟瑟,芙蓉花早已凋零,只剩一片破敗之像。
從療養院出來,蘇錦榕原本打算給郁安夏打個電話,但號碼已經翻出來,想了又想之後,還是將手機收了回去。
第二天上午,他親自去了一趟茂名大廈,只是卻撲個空,珠寶公司的人告訴他郁安夏今天去參加兩個孩子的家長會了。
「蘇先生,咱們是在這等還是……」茂名大廈門口的黑色路虎里,司機徵求蘇錦榕的意見,話沒說完便被他打斷,「去皇爵幼兒園。」
蘇錦榕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打開盒蓋后,將煙盒倒立著往斜下方傾了傾,抽出一支煙咬在嘴裡。啪嗒一聲用打火機點燃,青霧裊裊下,他深沉的眸底一片肅色。
上午十點半左右,開完家長會後,郁安夏和剛來皇爵幼兒園不久的談真聊了起來。
談真給郁安夏倒了杯茶,笑容燦爛:「說起來,還是多虧你幫忙牽線,不然我也不能順利到皇爵上班。」
她原本是在一所中心小學教音樂,上個月偶然見看到網上有皇爵幼兒園招聘音樂教師的信息。雖然一個是小學一個是幼兒園,但規模不同,待遇天差地別。她媽媽身體已經穩定,可一直要吃藥,每個月光是這項支出就不是一筆小數目,更何況,她們家就母女兩人,一些親戚走動得也不頻繁,她還得為以後存錢,以備不時只需。
只是皇爵幼兒園並不好進,單單一個音樂教師足以爭破頭,除了專業素質,人脈關係可能更重要。談真不想失去這次機會,思來想去還是和郁安夏開了口問她能不能幫個忙。
郁安夏道:「你跟我還客氣什麼?我也沒做什麼,只是說句話的事。也是巧合,園長是我的客戶,我就隨口幫你問了下,她人也爽快,答應讓你直接來面試,如果你專業素質不行,估計也進不了,所以還是你自己的本事。而且如果沒有你的輔導,悅悅的鋼琴進步得也不能這麼快,上次的市裡慶國慶聯合演出上她的表演得到了不少人誇獎,把小姑娘高興得回到家好幾天嘴上都掛著這事。」
談真忍俊不禁:「悅悅有天賦。」頓了一頓,「對了,說起這事,以後那家輔導班我大概也不能去了,以前周末在輔導班兼職也是為了賺點外快,現在皇爵明令禁止在其他單位兼職,而且工資開得很高,輔導班那邊我已經遞了辭呈了。」
「那要是你不嫌麻煩的話,以後每個星期定一下規定的時間來家裡給悅悅輔導?或者,我不忙的時候送她去你家裡也行。」
談真一口應下:「不過這次我可不收錢了,我跟悅悅投緣,你又是我朋友,不許跟我客氣。」
郁安夏嘴角揚起:「那以後我多請你吃飯。」說到吃飯,她又多嘴問了句,「你交男朋友了嗎?昨天晚上我和翊臣去看電影的時候看到你了,不過當時你在和別人說話,我就沒喊你。」
「昨天晚上你們也去看『泰坦尼克號』重新播映了?」
郁安夏嗯了聲。
談真道:「其實,那人是我媽一個老朋友給我介紹的相親對象,見了之後才發現以前我跟他就見過,不算朋友,但也是熟人了,是個醫生,昨天剛好吃飯相親之後他說要請我看電影然後就一起去了。至於以後會不會發展,暫時還沒想過。」
吃飯看電影,差不多算是相親的流程套路,昨晚沒有拒絕一起看電影,也只是出於禮貌。
郁安夏點點頭,想再說些什麼,外面有老師喊談真的名字,郁安夏低頭看了眼時間,跟著談真起身:「你有事就去忙吧,時間不早,我先帶悅悅和嘉嘉回去了。」
今天是周五,上午開過家長會,下午就放周末了,郁安夏帶著兩個孩子準備回陸家大宅吃飯。
只是剛從幼兒園出來,停在門口的黑色路虎車門突然打開,穿著黑色大衣的蘇錦榕從車上下來:「安夏,舅舅有事想和你談談。」
認親宴沒開始時,易老夫人還不知道易宛琪的身份以及她和蘇錦榕的牽扯,原本將蘇家也列在了邀請名單之列,只是蘇錦榕突然有急事回了南省,便沒有出席。
現在再見,郁安夏對他,心裡除了有憤怒之外,更多的是陌生。
一個陌生人,而且是一個曾經傷害過她父母,又將一切變成現在這種糟糕情況的罪魁禍首。
想到還在醫院裡尚未醒來的易老夫人,郁安夏根本沒辦法強迫自己用外甥女的口吻和他說話。
她想了想,先讓兩個孩子上了車,將車門鎖上后,她轉過身走出幾步,就站在離車不遠的地方,隔著幾步之遙和蘇錦榕對視:「什麼事?」
蘇錦榕的心情有些複雜。
昨晚他思考了整整一夜,理智與情感不斷掙扎,但最後還是決定來這一趟。
易宛琪身體原就不好,病發情況也來勢洶洶,說不定什麼時候人就沒了。他這輩子,除了生下她什麼都沒為她做過,只想在最後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盡量彌補一些。
有些事,明知不可為,但還是要去做。也明知成功的希望渺茫,但還是要去試一試。不為別的,大約只為了在心裡安慰自己他這個做父親的沒有在最後的時刻還狠心無情地拒絕女兒那麼一點卑微的要求。
蘇錦榕上前,嘴角揚起一抹笑,眼神殷切又親和:「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說吧,舅舅請你還有悅悅嘉嘉吃飯,說起來,我和他們還沒真正接觸過呢。」
「不用了。」郁安夏脫口而出,雖然已經極力壓制著自己心裡躁動的不悅情緒,但臉上的表情始終無法柔和,「有什麼事情就在這說吧,一會兒我要帶他們回太爺爺家吃飯。」
蘇錦榕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冷淡的面容,片刻,輕出一口氣:「好。安夏,舅舅來找你,是希望你能幫一個忙。易宛琪她,她得了艾滋,是被她丈夫傳染的,現在病情不怎麼好,我私底下問過醫生,說是情況不樂觀。我聽講,她和她丈夫之所以會結婚,是翊臣在其中牽的線。」
郁安夏接話:「所以呢?」
「安夏,我這麼說,並不是怪你什麼。我相信你和翊臣事先肯定也不知道那個男人得了病,但她現在又確實很可憐,一個人孤零零的,還被她丈夫翻臉無情打了一頓趕出家門……」
「有什麼話你直接說吧,不用繞這麼多彎子。」
她和陸翊臣確實都不知道姜坤有那種病,說是牽線也有點勉強,只是當時姜總開口讓陸翊臣幫忙時他遞了一張宴會請帖給姜家製造機會罷了。
不過話說回來,易宛琪就算再可憐,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她一點都不同情。
「其實我一直沒和你說,她是我的女兒,也是你的親表妹。我和她母親曾經意外情況下發生過一次關係,這些年我也一直不知道自己在外面還有個女兒,不然肯定會把她接到身邊好好教養,也就不會出那麼多事。她現在這種情況,不瞞你說,舅舅心裡特別愧疚,她才二十多歲的人,就受了那麼多磨難。」
蘇錦榕看著郁安夏的眼睛,詫異於並未看到任何震驚,按下心中情緒,繼續道:「昨天我去姜家接她時,看到姜坤在門口打她,心痛得無以復加。從昨天到剛剛見你之前,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一早就認回她,事情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糟糕?可是沒有如果,以前的事情我改變不了,現在只想儘力彌補她一次。」
說了這麼多,總算到正題了。
郁安夏的回應不冷不熱:「你想怎麼彌補?」
蘇錦榕在心裡長舒一口氣,反覆斟酌之後才開口:「她說她喜歡翊臣十幾年的時間了,現在你們家庭和睦,她也沒想過要拆散你們。」
不是沒想過,是拆散不了。
郁安夏繼續聽他說。
「她時日無多,只想在臨走前給自己留個美好的回憶,希望你能答應讓翊臣陪她單獨吃頓飯。」
郁安夏原本心裡已經拿蘇錦榕當陌生人了,但聽了這話還是止不住地憤怒。
不是為她自己,是為她母親。
郁叔平和她說過很多蘇錦繡姐弟小時候的事,其實即便她不說,郁安夏也能猜到一些,按照已經過世的郁老夫人那種刻薄的性子,姐弟倆寄人籬下的日子必定不會太好過。郁叔平說蘇錦繡因著自己比蘇錦榕早出生十幾分鐘,因著她是姐姐,所以從小都很維護蘇錦榕,是身體力行的維護。有了好東西會先給他,挨打挨罵會擋在他身前。可就這樣一個掏心掏肺的親姐姐,卻換來如此狼心狗肺的弟弟。
當年為了佟玉秀設計自己親姐姐,現在又為了佟玉秀的女兒來讓她這個親外甥女將自己的丈夫拱手讓出給別的女人留下美好回憶。
郁安夏不知道母親當年有沒有知曉蘇錦榕的真面目,她其實寧願她不知道。蘇錦繡的生命定格在二十四歲,太短暫,她不願她臨走前還被這樣的醜惡打擊。
郁安夏開口:「我不會答應。」
蘇錦榕拉住她轉身欲走的胳膊:「只是吃頓飯而已,沒有別的事。她只有這一點小要求,你是她表姐,就不能滿足一下嗎?」
郁安夏的胸口彷彿被一塊大石壓住,側頭看向蘇錦榕:「你當初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女人連自己的親姐姐都能背叛,明知她和我父親相愛,還利用她對你的感情拆散他們兩人。我又為什麼要為易宛琪這個所謂表妹做些什麼?讓我告訴你,她今天下場這麼慘,我一點都不同情。沒有落井下石,不是因為我善良,是我不想讓自己幸福的生活和有限的生命糾結於這種無意義的人和事。但我無動於衷,不代表我心裡就對她沒有怨懟。你今天既然能對我開這個口,那我想以後我們見了面也沒必要再維持表面上的舅甥關係。你當年做過什麼事,你心裡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