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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8.18晉江獨發

  毓秀扭頭看了一眼薑壖的表情, 笑了一笑, 半晌又一聲輕歎, “不瞞薑相,朕確有一事相求。”


  薑壖挑眉笑道, “皇上賜予老臣乘坐龍輦的殊榮,老臣粉身碎骨無以為報。”


  毓秀明知薑壖是有意諷刺,麵上卻不動聲色,“工部上下以權謀私已結案定罪, 朕卻以為事情遠遠沒有這麽簡單。”


  薑壖心知毓秀撒餌,卻不急著上鉤,“臣愚昧,請皇上賜教。”


  毓秀掀轎簾看了一眼車外的風景, 半晌才將窗關了,“除了中元節,朕每次出宮都要封道戒嚴,坐在龍輦中是看不到街上百姓的。”


  薑壖眼眸一閃,微微笑道,“皇上若想微服出巡,必定要在禁軍中選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隨身保護。”


  毓秀搖頭笑道,“南宮羽還未落網, 朕怎敢微服出巡?”


  薑壖笑容一僵, 麵上的尷尬像是故意做給毓秀看的, “皇上召見臣, 是為商議如何抓捕南宮羽?”


  毓秀淡然一笑, “自然不是。”


  “那是為了商議如何將鎮遠將軍召回朝中?”


  “也不是。”


  “臣愚鈍,皇上若不明言,臣無論如何也猜不到。”


  毓秀笑道,“南宮家的事雖棘手,卻並非朕心中所急。薑相也知工部與舒家的牽連,如今朕既處治了工部,想必舒家不肯輕易善罷甘休。”


  薑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毓秀,“今日隻有皇上與老臣,皇上心中有什麽盤算,盡可直言,若有能盡力之處,老臣絕不推辭。”


  毓秀笑道,“朕若不是信任薑相,也不會在龍輦中對你提及此事。隻是朕的所求實在難以啟齒,隻望薑相不會以為朕強人所難。”


  “臣不敢。”


  毓秀吞吐半晌,終於開口說一句,“舒家這些年的所作所為,薑相不會不知,可不管是工部上下貪墨,還是內務府假借職務之便中飽私囊,戶部絕脫不了幹係。”


  薑壖這才了知毓秀的意思,“皇上是要戶部複查這些年撥給工部的工程銀兩?”


  毓秀見薑壖色變,忙出言安撫,“薑相不必擔心,戶部這些年循規蹈矩,從未越雷池一步,國庫各項收支也都層層上報,絕無錯漏。朕要戶部複核出項,隻是為工部案添加憑證,薑相以為如何?”


  薑壖微微一笑,“工部案已蓋棺定論,皇上如今要查戶部的賬目,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毓秀臉一紅,麵上似有窘迫,“薑相以為朕是為了什麽?”


  薑壖笑道,“皇上方才提到內務府,想來是想借複核戶部出項之機,徹查內務府這些年的花銷用度。”


  毓秀故作哀歎感傷之色,“阮青梅雖是舒景嫡係,可多年間舒景明裏卻不算與工部有勾連。內務府不同,內務府總管是舒景的二女兒,四女舒姚又是皇商買辦。舒家製作采買的東西,經由舒家人的手賣與皇家,肥的是誰的口袋?”


  薑壖似笑非笑地應了一聲是,“皇上聖明,舒家行商出身,眼中所見自然隻有一個利字。”


  毓秀一聲輕歎,“在商言商,伯爵這些年實在貪圖過分,朕若再放任舒家,就是縱容啃食大熙的蛀蟲,總有一日會房毀屋塌。”


  薑壖笑著應聲,“皇上所言極是。隻是戶部撥給內務府的銀子,都是經宰相府審批,上報皇上通準,皇上要查戶部的出項,恐怕也無益。”


  毓秀擺手道,“無礙,朕隻是要程棉等比對母上在位時戶部每年撥給內務府的銀兩,絕不會波及戶部官員。”


  薑壖冷笑道,“皇上自然知曉當中利害。舒景縱橫朝堂這些年,搜刮了多少錢財,若說從未經戶部之手,恐怕無人敢信。皇上若下定決心拔掉舒家這顆巨牙,難免會牽連戶部官員,這才是皇上今日召老臣同乘要說的事。”


  毓秀長舒一口氣,“朕知道薑相與伯爵私交甚篤,也知道宰相府對戶部十分看重,可如今既然查到工部與內務府頭上,就不能略過戶部多年的進出,否則即便扳倒了舒家,也難以服眾。”


  薑壖話聽的清楚明白,毓秀在委婉地向他提議:鏟除舒家,薑家必坐收漁利,皇家要他薑家付出的代價,就是交出戶部的部分權利,留給她安插心腹的位置。


  薑壖在心中權衡利弊,舒家若倒,在工部與內務府空出的都是富差肥缺,他從前從未曾滲透的工部與內務府若安插了他的人手,朝中有許多事也都好辦。畢竟單靠一個戶部,能取到錢財有限。


  他與舒景不同,舒景貪得無厭,唯利是圖,他卻是苦讀聖賢書,仕途出身,這些年相比聚斂錢財,更多的是爭奪權勢。如今小皇帝既然願意幫他除掉與他分庭抗禮的錢臣,他又有什麽理由不助她一臂之力。


  毓秀見薑壖麵上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就猜到他已在心中做了取舍。


  “臣身為國相,自該輔佐皇上,肩負社稷。皇上若決心刷新吏治,清除梁柱,臣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毓秀微微一笑,“有薑相這一句話,朕就放心了。”


  二人相視一笑,自有默契。


  行不多時,鄭喬在外稟報“到了”,薑壖還覺得好奇,車門一開,他才知道原來是到了他自己府上。


  毓秀親自扶薑壖下車,薑府眾人一早聽到消息,都跪在門前侍候聖駕。


  薑壖對毓秀一深拜,恭送毓秀上車。


  毓秀笑著轉回車上,吩咐起駕,門一關,就抹去臉上的假笑,攥緊拳頭。


  薑壖目送毓秀的龍輦離去,管家見他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禁不住問一句,“皇上聖駕已走遠了,請相爺進府。”


  薑壖冷冷笑道,“你可知乘坐龍輦的滋味?”


  管家被問的一愣,“相爺……”


  薑壖眼中有什麽一閃而過,“位極人臣也是人臣,龍輦就隻有皇上才有資格乘坐。”


  管家嚇得趕忙低下頭,一時也分不清薑壖是無心感慨,還是有意說了一句大不敬的話。


  龍輦入了宮門,鄭喬卻命停車,一邊稟報說華殿下人在宮門處等了半晌。


  毓秀命人開車門,親自下車去見華硯。


  華硯身著禮部官服,比他平日穿華服時更多了幾分幹練英姿。


  毓秀與華硯並肩往宮中走,“惜墨特意等在宮門,是有話要同我說?”


  華硯目不斜視,隻留給毓秀一個側臉。


  毓秀微微抬頭才能看到華硯一邊的眉眼,她看向他時,竟莫名想到刀鋒劍斧。


  華硯意識到毓秀的注視,就扭頭看了她一眼,但見她目光中似有哀意,心中並非沒有觸動,卻還是選擇視而不見,“吏部與別部不同,臣這些日子雖隻是微淺試探,卻也看得出各司諸人行事嚴謹,稍有紕漏,皇上若要抓吏部的把柄,恐怕是難上加難。”


  毓秀失神一笑,轉回頭來,“何澤何許人,若非有幾分本事,也不會縱橫朝堂這些年了,笑麵天官的名號不是白來的,隻是再謹慎小心,聰明絕頂的人也會有弱點,吏部這些年雖如鐵桶一般,內裏卻並非外麵看來的那般循規蹈矩,隻是藏汙納垢的方法比工部戶部機巧罷了。”


  華硯自然不會反駁毓秀,“是臣愚鈍,還沒有找到吏部突破的弱點。”


  毓秀笑道,“會試一過,吏部必然會有動作,惜墨隻要在那之前做好準備就是了。”


  華硯麵無表情地點點頭,立定對毓秀道,“此去金麟殿路遠,還是請皇上上車。”


  毓秀笑容一僵,“朕有幾句話要同惜墨說,惜墨若無事,就陪朕再走一走。”


  華硯躬身應了,請毓秀走在前,他自己跟在後麵。


  毓秀明知華硯有意與她生分,他失心之後,待人待物的態度雖冷漠,卻禮貌周全,溫柔關懷,不像現下這般,與她保持刻意的疏離。


  毓秀慢走一步,華硯也刻意慢走半步,仍與她保持一前一後的距離。


  毓秀索性站定不動,伸手扯住華硯的袖口,“惜墨今日是怎麽了?”


  華硯微微蹙眉,拱手對毓秀一拜,不著痕跡地將袖子從毓秀手裏抽走,“臣請皇上明示。”


  毓秀哭笑不得,“反該是我請惜墨明示,你若惱我,何不直言。”


  華硯微微一笑,對毓秀恭敬一拜,“皇上誤會了,臣隻求盡到本分,助皇上達成心願。”


  毓秀愣愣看了華硯半晌,心中無限悲涼,“惜墨一定要這麽說話嗎?”


  華硯麵上無波無瀾,一雙淡金眸子卻不似之前清澈無物,而是多了許多毓秀看不懂的內容。


  二人對視半晌,毓秀輕輕一歎,“今日有人問了我一句話。”


  華硯表情淡淡的,像是並不在意毓秀要說的是什麽話。


  毓秀見華硯無動於衷,隻能訕笑著開口說一句,“他問的是,若當日惜墨當真在林州遇刺身亡,有一個方法讓你死而複生,我願不願冒天下之大不韙,拚盡全力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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