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7.31晉江獨發
毓秀怎麽會說華硯已是無心之人, 她更不會刻意澄清她與華硯的關係。薑鬱見毓秀緘口不言, 隻當她默認,心中一陣刺痛,麵上卻冷笑道, “皇上隱瞞華硯未死的事實, 就是為了一鼓作氣扳倒南宮世家。處心積慮布局精密, 不惜將心愛之人至於險境,遊走生死之間, 帝王的心果然冰冷。”
毓秀一皺眉頭, 失聲笑道, “對麵布局之人心思縝密, 狠毒非常,我的心若不冰冷,恐怕不能與之抗衡半分。為君者最忌諱的,就是亂世奸臣,盛世權臣。西琳雖非亂世,卻也絕不算是盛世, 朝上卻既有權臣, 也有奸臣。前後都是萬丈深淵, 朕走的每一步都要萬般謹慎。”
薑壖笑道, “依皇上看來, 你對麵的布局人是誰?”
他話問的直白, 毓秀反倒不知如何回答, 刻意避過未免損傷顏麵, 思索半晌,隻笑著回一句,“無論是誰,在我心中,都隻是一個幻影罷了。”
薑鬱才要再說什麽,殿外就稟報侍從送藥。毓秀握了握薑鬱的手,“伯良何必糾結,你心中若有懷疑的人選,對我直言就是了。”薑鬱不置可否,高聲宣侍從進門。
毓秀服了安胎藥,吩咐鄭喬滅了殿中幾盞燈,放下床帳,躺在龍床上再也不動。
薑鬱見毓秀背對著他,就鬆鬆摟著她,刻意在二人之間留出一點距離。
身邊傳來毓秀均勻的呼吸聲,薑鬱本以為會一夜無眠,誰知過不多時,他也墮入夢鄉。第二日一早薑鬱醒來時,毓秀還在昏睡,他拉開帳簾,借著昏光望著她的睡顏,眼中的情緒晦暗不明,一如他的心境。
毓秀雙眉緊鎖,額頭全是冷汗,似乎是陷在噩夢中解脫不得。
薑鬱猶豫了一下,沒有叫她起身,顧自洗漱換衣,坐在榻上喝茶看奏章。將近晌午時分,毓秀才醒來,睜眼之後頭痛欲裂,反倒讓她腹部的不適沒有那麽明顯。
毓秀掙紮著要起身,薑鬱聽到響動,就放下奏折走到龍床邊,笑著問一句,“皇上覺得怎麽樣?”
毓秀揉著頭,苦笑道,“舊疾複發,恐怕一時半會也好不了。現在是什麽時辰?”
薑鬱笑道,“還未到午時。皇上多睡了半日,藥早就煎熬了,臣這就吩咐他們熱了送過來。”
毓秀似不經意摸了摸小腹,靠在龍床邊點點頭。薑鬱傳侍從進門伺候,宮人服侍毓秀洗漱更衣,擺午膳上桌。毓秀強忍疼痛,一想到要喝安胎藥,就硬咽了半碗粥。
薑鬱陪毓秀用罷中飯,又傳廉錦前來為毓秀診脈施診。
廉錦為毓秀號了脈,雙眉緊皺,毓秀見廉錦諱莫如深,就笑著對他說一句,“廉卿有話盡可直說。”
廉錦看了一眼薑鬱,見薑鬱一派淡然,就猜到他昨日已經知道毓秀的秘密,“皇上幾番動氣,若不謹慎保全,這幾月間都十分危險。”
毓秀虛虛一笑,點頭應了,“朕的頭痛症犯了,廉卿可有法醫治?”
廉錦一臉糾結,“治頭痛的藥唯恐損傷龍胎,皇上若不是疼痛難忍,勿用藥為上。”
薑鬱心知毓秀若不是疼痛難忍,絕不會開口向廉錦求藥,但見她在聽說頭痛藥會損傷龍胎之後默然不語,便也不發一言。廉錦心中不忍,便施針幫毓秀止痛。
毓秀喝了藥,坐在榻上與薑鬱閑話半晌,吩咐擺駕去永福宮。薑鬱似笑非笑地為毓秀披好外袍,“皇上頭痛還要出門?莫非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毓秀反握住薑鬱的手,“若不是要留伯良為我批折子,我倒想你陪我一起去。”薑鬱一聲輕笑,親自送毓秀出殿上轎。華硯與淩音接到通報,一早已等在宮門外。毓秀下轎,受二人的拜禮,三人一同進宮門。
淩音見毓秀麵色蒼白如雪,頭上似有冷汗,禁不住滿心擔憂,“皇上昨夜回宮之時身子不適,今日覺得如何?”
毓秀抓住淩音的手,笑著搖搖頭,“不礙事了。”
華硯見毓秀似是犯了舊疾,就上前扶住她另一邊胳膊,一同進殿。
淩音叫人在榻上鋪了軟被,扶毓秀半躺,屏退宮人,親自為她倒上熱茶,“皇上預備怎麽做?”
毓秀一手揉著頭,強笑著對淩音道,“刑部兩位侍郎落馬,正是遲郎借機換血奪權的好時機。惜墨當初在吏部士冊庫當差時整理的官員檔卷案宗,請悅聲按部交給遲郎、洛珅、阮悠與賀枚。”
淩音與華硯聽到“阮悠”的名字,對望一眼,試探著問毓秀,“皇上當真要借當年的工部案扳倒舒家?”
毓秀正色道,“舒景借工部貪墨暴斂已是人盡皆知之事。錢王兩位侍郎落馬,朕便打開一個縫隙,要刑部複核那二人當年主理過的所有案件。遲朗何等聰慧,必借機整理所有與工部謀私相關的冤假錯案。其實想除掉阮青梅,並不一定會涉及到工部案。”
華硯冷笑道,“程大人忍耐這些年,就是為了其父申冤正名,叫遲大人刻意避開工部案,是皇上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
毓秀半低著頭,百會穴像針紮一樣難過,半晌也沒有回話。
華硯明知毓秀有口難言,卻不依不饒,“皇上昨夜之所以沒有一審到底,是否是因為受了薑壖的威脅心生動搖,迫不得已,才改變了原本的計劃,才未親自替程大人伸冤。”
毓秀攥了攥拳頭,終於抬頭看了華硯,“朕當年親口答應程棉,昨夜也的確猶豫是否要順勢重審當年的工部案。虧得薑壖一番話,讓我靜下心來,經過一夜的思慮,才下定決心。”
華硯一聲輕歎,“皇上要扳倒舒家,卻不能為程大人伸冤正名?”
淩音一早猜到毓秀話裏的意思,卻不懂華硯為何如此咄咄逼人,“隔牆有耳,臣為皇上彈奏一曲?”
毓秀感念淩音的好意,點頭以應。
淩音坐到桌前,將陶菁借毓秀之手送進宮的琴譜擺在桌前,撫琴彈奏。毓秀與華硯無言聽了一曲,都沒有說話。
淩音奏罷,回到毓秀跟前,沉聲問一句,“皇上既打定主意要鏟除舒家,是否已經破解帝陵寶藏的秘密?”
毓秀一聲輕歎,搖頭道,“我會盡快拿到機關圖,悅聲叫修羅堂隨時待命。”
華硯皺眉道,“此番三堂會審震動朝野,涉及到諸多重要的人員變動,滿堂都認定皇上針對的是南宮世家,舒家本無戒心,然而一旦遲郎將過往牽涉工部的案件整理成集,上表請求再審,必定會打草驚蛇,引舒家動作。”
毓秀何嚐不知華硯所說,她揉著頭站起身,對二人笑道,“朕身子不適,不能多留,交代你們的事,你們盡力做好。惜墨這幾日辛苦一些,配合遲郎、二洛肅清刑部與督察院。工部之事,朕自有主張。”
華硯見毓秀不願再說,便不再問,與淩音一同對毓秀行了拜禮,親自送她上轎。
毓秀回到金麟殿時,薑鬱還在殿中,見她臉色越發蒼白,就收斂笑意迎上前,“皇上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毓秀扶著額頭與薑鬱一同坐到榻上“原本隻是想去看一看惜墨,坐了半晌,頭痛欲裂,隻好回來歇著。伯良本該去勤政殿批奏折,怎麽這般時辰還在金麟殿?”
薑鬱笑道,“臣心中牽掛皇上,方才便沒有動身,皇上既然回來了,我在金麟殿批奏章就是了。”
毓秀見薑鬱執意不走,也不好催促,吩咐侍從寬衣,躺到床上閉目養神。
薑鬱原本坐在榻上,過不多時,又叫宮人將奏折送到床前,他就靠在毓秀身邊,一邊看奏折一邊落朱批。
毓秀耳邊一直聽到窸窸窣窣的響動,不得不睜開眼看薑鬱。
薑鬱一臉無辜,“臣吵到皇上了嗎?”毓秀強擠出一個笑容,“伯良怎麽在床上批奏章?”薑鬱笑道,“臣想離皇上近一些,皇上若有不適,臣也可就近服侍。”
就近服侍,還是就近吵鬧,天知地知。
毓秀明知薑鬱故意刁難,卻又不好發怒,苦笑著說一句,“伯良當心弄灑朱砂。”
這句不說還好,說了這一句,薑鬱竟真將一點朱砂點到毓秀眉間。
毓秀快速在心裏做出決定,坐起身,從薑鬱手裏奪了筆,在他眉間也點了一點紅。
薑鬱起初還躲閃,見毓秀堅持,索性就隨她去了。
那一點點完,兩個人都有些尷尬,毓秀見薑鬱直直望著他,眼中似有深情,一時也有些怔忡。
兩個人的距離如此之近,近到毓秀已經看不全薑鬱臉上的輪廓,她方才與他爭奪時,一條腿不經意間已經跨坐他腿上,薑鬱一伸手就摟住她的腰。
他的手在她背上遊走,手掌停在她肩胛骨上,仿佛稍稍用力,就能將她捏碎。毓秀頭痛欲裂,嘴唇都發抖,麵上卻極力保持鎮定。她知道自己臉上的笑容一定不倫不類,十分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