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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7.10晉江獨發

  錢暉一早就料到靈犀會問到他頭上, 當下仍鎮定自若, “王大人養肥田以逃脫田稅之事, 臣一概不知,他與林州官員有何交易, 臣也蒙在鼓裏。”


  靈犀冷笑道,“好一句蒙在鼓裏,管中窺豹,你刑部藏汙納垢之事, 絕不止這一件,錢大人身為林州案主審,冤屈良臣,嚴刑逼供, 上表推舉林州案主謀接任刑部侍郎的要職。你與我王回同部為官多年,如今推說一概不知,如何能讓人信服?”


  錢暉抬頭看了一眼靈犀,叩首道,“臣未能慧眼識人,屢遭蒙蔽,錯冤良臣,誤薦奸佞, 自知不配再任刑部侍郎一職, 自請降職領罪, 請皇上成全。”


  靈犀還要再說, 被毓秀抬手攔了, 毓秀拉著靈犀的手回到座上,望著遲朗說一句,“王回認罪屯田逃稅,錢暉自請降級領罪,一日之間,刑部兩位侍郎雙雙落馬,敬遠可還吃得消?”


  遲朗起身對毓秀一拜,“方才恭親王斥我刑部藏汙納垢,臣深以為然,王侍郎與錢侍郎今日所犯過錯,都是因臣從前管教不嚴,放縱治下的緣故,從今日起,臣必事必躬親,嚴加管教,清理本部汙垢之人,以六月為限,給皇上一個交代。”


  毓秀眯眼看了看遲朗,輕聲笑道,“刑部事不同於戶部事,三月為限,整理本部汙垢,六月為限,複核錢王二人經手的所有案件,依照案件輕重酌情重審。”


  一句說完,她又看了一眼程棉,“大理寺與都察院著人協助。”


  程棉在袖中的手微微發抖,一顆心也狂跳不已,他等了這些年,終於等到這一天,過程並無驚天動地,幾句話也被毓秀說的如此輕描淡寫。


  薑壖並未意識到毓秀此舉背後的深意,他原以為毓秀會借機對錢暉不依不饒,不想她竟三言兩語將之帶過,轉而著令遲朗肅清刑部,複核案件。


  毓秀不想給薑壖思考的時間,隨即道,“錢暉暫且免職,罰俸一年,從今日起回府麵壁思過,等候發落。至於王回,家產抄沒充公,人交由刑部按律審理定罪。”


  淩寒香正色道,“遲大人可不要念在與王大人多年同僚的麵上,徇私枉法,網開一麵。”


  遲朗明知淩寒香調侃,卻正色回話道,“臣身為刑官,定會秉持公心,還天下公道。”


  他說完這一句,特別看了一眼程棉,程棉已恢複到一貫的淡然平靜,即便聽到“還天下公道”,麵上也並無波瀾。


  反倒是坐在毓秀下首一直低頭記述的白兩,聽到遲朗的話,不自覺地看了一眼程棉。


  薑壖思量再三,還是把為錢暉求情的話都生吞了;何澤雖憂心,卻不好說甚;戶部才被毓秀下令整治,他頭上又頂了一個賀枚,當下麵如死灰,也不想多說一句。


  淩寒香拜道,“皇上審問了這半晌,龍體要緊,不如回後堂暫歇。”


  薑壖也拜,“皇上龍體關乎社稷,今日審到這種地步,必定疲憊不已,不如回宮歇息,來日再審。”


  毓秀笑道,“來日不必了,今日若問不出一個結果,唯恐生變,就如淩相所請,我們到後堂暫歇片刻。”


  話說完,她也不等薑壖再說,就起身牽著靈犀的手往後堂去。


  淩寒香與二洛緊隨其後,程棉與遲朗對望一眼,安排將堂上跪著的諸人收押,等候再審,他二人起身時,薑壖三人還不動。


  遲朗便上前對薑壖道,“薑相怎麽不去後堂?”


  薑壖笑道,“皇上身邊由女眷相陪自在些,老夫去後院走一走就是了。”


  遲朗看了一眼程棉,程棉雖不願做表麵功夫,卻也不得不走到薑壖麵前說一句,“大理寺不止一間客堂,下官為薑相引路。”


  薑壖擺手笑道,“不必了,老夫久坐難過,出去活動一下腿腳,大理寺卿與遲尚書自便。”


  話說到這個地步,程棉與遲朗便不再勸,雙雙往後堂去,白兩低調跟上二人,一同出門。


  薑壖等人都走了,起身由側門出去,何澤與嶽倫對望一眼,追隨薑壖左右。


  三人一同到後院廊中,何澤猜到薑壖有話要說,就謹慎勸一句,“薑相提防隔牆有耳。”


  薑壖冷笑道,“大理寺處處機關,後堂才是隔牆有耳。我們隻是隨意說幾句話,謹慎輕聲就是了。”


  嶽倫道,“皇上此番來勢洶洶,假借林州案牽扯肥田暗契,轉瞬之間已染指戶部刑部,扳倒林州兩位司使,刑部兩位堂官,事態已大大超出了相爺的預料,我等如今要如何行事?”


  薑壖冷笑道,“皇上執意要在三日之內審結此案,就是以防我們準備對策,要攻我們一個措手不及。事情的確是超出了我的預料,卻也並非落到不可控的地步。”


  何澤看了一眼嶽倫,“相爺的意思,是還有挽救的餘地?”


  薑壖冷哼一聲,“談不上挽救,皇上大張旗鼓布局到都察院、刑部、戶部,卻不敢追究關凜與錢暉的罪名,顯然她從一開始就知道林州案中誰是牽涉的主謀,誰是我心腹。至於王回、肖桐與李秋三人,雖然可惜,好在並非重要的棋子,犧牲掉也並沒有什麽要緊,擇人再選就是了。為今之計,是要提防皇上借刑部空虛之時,暗令遲朗在刑部中培植勢力,清理我們的人。”


  何澤點頭道,“相爺所言極,都察院幾位堂官雖然盡數收到牽連,其餘諸人還都在相爺的掌握之中,加上我們與洛琦的關係,這一部暫且沒有憂心的必要;戶部雖硬是安插了一個副相,主持修改例責,又提及變法之事,皇上卻十分小心沒有追究嶽大人與戶部其他人的罪名,可見她不敢借林州案做文章,在戶部引起震動;倒是刑部中,她以雷霆萬鈞砍掉兩位堂官,替遲朗爭下被瓜分已久的權利,顯然是對這一部心存執念,意在爭奪。”


  薑壖不自覺地發出一聲暗歎,“不得不說,是老夫小看了皇上,皇上此番意在奪權,卻也有輕有重、有緩有急,她沒有定關凜的罪名,是給我留了顏麵,沒有定錢暉的罪名,是給何大人留了顏麵,翻查戶部田籍紕漏卻不追究一人,是給嶽倫留了顏麵。她雖意在奪權,存的卻不是魚死網破的心思,必是一早就摸清我們的底線,踩準才發作。”


  何澤皺眉道,“相爺的意思,我們要任憑皇上行事,不做理論?”


  薑壖正色道,“且容皇上下旨,至於各部如何行事,還要看我們如何應對。都察院之事,我自回知會洛琦,要他搖擺洛珅洛珺,戶部中嶽大人見機行事,與賀枚周旋。至於刑部侍郎空缺,何大人今日回府之後就速速擬定兩個補位侍郎的人選,絕不能任遲朗一人獨大。”


  何澤與嶽倫齊齊應聲,心中卻並不十分安定。


  沉默半晌,何澤才再問一句,“依相爺看來,皇上今日執意要夜審,所為何事?”


  薑壖長呼一口氣,“林州案為何是謀反案你二人忘記了嗎?”


  何澤恍然大悟,“相爺是說,皇上有意……?”


  他話隻說了一半,因心中忌諱,不敢再多說。


  薑壖望著廊上的兩盞宮燈,若有所思。嶽倫見薑壖並未反駁,也是一臉驚異。


  何澤點頭道,“雖一早就聽聞大理寺有這一著,卻以為是道聽途說,刻意誇張,隻因原本那些翻供的案件都是以元凶自認罪名為終,外人都不知大理寺卿審案的手段。”


  薑壖冷笑道,“皇上處治這些人,於我們來說卻不算傷筋動骨,老夫心中卻莫名不安,隻怕那丫頭假借此番……”


  何澤與嶽倫卻立解其意,三人麵上都有些凝重,無人再言。


  程棉與遲朗到後堂時,毓秀正與靈犀說笑,見到他二人,就起身走到程棉麵前,笑著問一句,“朕想稍事休息些時候,元知這裏可還有空房?”


  程棉知道毓秀要問的是什麽,暗自一歎,躬身拜道,“空房中無人侍候,可要臣安排侍從為皇上備茶?”


  毓秀自然明白程棉的意思,失落隻一瞬,就匆匆整理心情,笑道,“既如此,就在這裏與眾愛卿說說話也是好的,晌午之後喝了太多茶,你吩咐人準備些糕餅小食。”


  程棉應聲,吩咐侍從幾句,侍從去而複返,呈上各色糕點。


  送到毓秀麵前的是一盤桃花糕,她拿起一塊來聞,似乎還是她熟悉的味道。


  毓秀想起她第一次吃桃花糕時的情景,眼前也都是那個呈給她桃花糕的人,靈犀見毓秀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容,禁不住湊到她身邊問一句,“皇姐的糕點怎麽與我們的都不一樣,想來是程大人太偏心的緣故。”


  程棉看了一眼毓秀,不好辯解,隻笑著當作默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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