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5.25晉江獨發
所謂人之將去, 其言也善, 堂下跪著的這三人早知必死無疑, 王育當下求的不過是毓秀的一個恩典,想在薑壖手上保住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薑壖看穿王育的心思, 怎會輕易讓他得償所願,對嶽倫使個眼色,嶽倫便厲聲對王育三人道,“且不說你等牽涉構陷兩位朝廷重臣, 單單謀害欽差一條罪,就是誅九族的謀反之罪,皇上才說要按律行事,不得逾越, 你若認下林州案的罪名,叫皇上如何寬恕你。”
王育怎會聽不出嶽倫的弦外之音,一時萬念俱灰,不發一言。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薑壖,對嶽倫道,“他三人雖有負言官之責,枉為人臣,不堪君子, 卻也罪不至誅九族, 既然是聽命行事, 身為林州案從犯, 自然要比主犯從輕發落。”
王育聽這一言, 忙抬頭看了毓秀一眼,見毓秀眼神堅定,一派泰然,心也安定了幾分,鼓起勇氣叩首道,“罪臣一家老小的性命,全仰仗皇上恩典。”
毓秀對王育點頭,笑容別有深意,遲朗望著下首三人,提聲對王育問道,“重陽宴後李秋與肖桐召你與趙才之後,又在何時召見你二人?”
王育回道,“不出一月,李秋就將我召到府上密談。”
“密談的內容?”
王育猶豫了一下,咬牙鎮定回話,“李大人說的話比之前明了許多,卻也並未盡言,隻暗示崔勤雖屢遭詬病,劣跡斑斑,因未露把柄在外,要我等酌情行事。”
遲朗一皺眉頭,“你身為監察禦史,竟不覺得李秋的話奇怪,崔勤身為縣令,若當真屢遭詬病,劣跡斑斑,刑官怎會搜不到證據?”
王育涕淚橫流,半晌才點頭道,“罪臣不是沒有疑惑,但在此之前,左都禦史與左副都禦使大人幾番叮囑我要配合林州兩位司使行事,罪臣不敢違抗,隻得替李秋大人籌劃。”
遲朗點頭道,“這麽說來,此事的主使是李秋?”
王育搖頭道,“李秋與肖桐誰是主謀,罪臣並不得知,之後步步圖謀中,肖大人也給了罪臣許多指示。”
遲朗點頭道,“你口中所謂的指示,是指點你如何籌謀?”
王育點頭應了一聲是,“如何行事都是兩位大人指點,隻在行事當中,罪臣偶有權益行事。”
遲朗看了一眼毓秀,轉而又問趙才,“王育所說可是真?”
趙才哪敢說個不字,“千真萬確,樂平縣劉婦的命案,是李秋與肖桐一手策劃。”
薑壖哪裏還聽的下去,“林州按察使與林州布政使兩位大人皆不在堂上,任憑你二人信口雌黃,你等既說劉婦命案是李肖二人指使,可有人證物證?”
遲朗漠然等薑壖問話,也不等下首有人答話,就似笑非笑地對三人說一句,“李秋與肖桐如何籌謀,你等可敢與他二人當堂對峙?”
王育與趙才對望一眼,皆伏在地上說願意。
毓秀點點頭,與程棉與遲朗交換了眼神,朝著薑壖與淩寒香的方向說一句,“既如此,就請李秋與肖桐上堂與三人對峙。”
薑壖心裏一驚,萬萬沒想到毓秀會有此一著,林州布政使與林州按察使身為一州要員,竟也被紀詩一同請到京中問案,還做的如此悄無聲息,半點風聲也未透露。
程棉望見薑壖臉上一閃而過的錯愕,萬年冰霜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與遲朗相視一望,高聲道,“召林州按察使李秋與林州布政使肖桐上堂問話。”
衙役將李秋與肖桐帶上堂,他二人雖未著官服,身上卻十分幹淨,似乎並未受重刑,然麵容頹廢,一臉喪氣,顯然是一早就受過訊問的。
他二人被帶進門時,毓秀頭也不抬,低頭喝了一口茶,待二人跪地行禮,她還垂著眼。
李秋與肖桐伏在地上,齊聲道,“皇上萬福金安”,請安罷,遲遲等不到毓秀叫平身,隻得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薑壖明知毓秀故意拖延,忍不住咳嗽一聲,靈犀見毓秀皺著眉頭,就站起身走到她身邊,拿手摸了摸她茶杯的溫度,笑著說一句,“皇上的茶涼了,換一杯。”
毓秀與靈犀相視一笑,靈犀轉身回了座上,毓秀也看向下首對李秋與肖桐說一句,“你們抬起頭來說話。”
李肖二人這才敢直起半個身子,卻在與毓秀對視的一瞬,嚇得又馬上低下頭。
毓秀麵上露出一絲冷笑,轉而看向程棉,程棉便向下首問道,“今日三堂會審重審林州案,皇上主審,三司協審,恭親王、兩相與六部聽審,你二人姓是名誰,是何身份?”
李秋與肖桐才要開口,薑壖就出言打斷二人的回話,“林州布政使官居從二品,按察使官居正三品,肖桐與李秋二人皆是一方要員,與之前受審的庶民賤民與幾名論罪的七品言官不能同日而語,在案子沒有審明之前,皇上可否準許他們平身回話?”
毓秀端起侍從才換的新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半晌也沒有應聲。
程棉與遲朗在一旁冷笑,見靈犀欲要出言解圍,程棉才開口道,“薑相有所不知,肖桐與李秋二人已在林州受審招供,認罪畫押,暫免官職,以戴罪之身上堂受審,理應長跪。”
薑壖一皺眉頭,麵沉如灰,“林州布政使與按察使官居要職,沒有皇上的旨意,宰相府的首肯,誰敢設立私堂,審問朝廷要員?若當真有這種事,老夫身為一國之相,為何毫不知情?”
程棉麵無表情,“薑相稍安勿躁,皇上派去林州查案是我大理寺的司直,司直官職雖小,手中卻握著欽差令牌,全權代君上行事,不管是明審還是暗審,都是受皇上囑意,將二人秘密帶到京中來受審,自然也是皇上的意思,所謂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刑部與大理寺之所以沒有完全按照司法程序提審兩位要員,是怕事前走路風聲,給有心之人可乘之機。”
薑壖哪容得程棉含沙射影,“不知大理寺卿所謂的有心之人是誰,可乘之機又是什麽意思?就在二人上堂之前,皇上金口玉言,教誨臣等律法之重,嚴戒下臣不可逾矩辦差。大理寺紀司直雖身為欽差,也沒有權限密審朝廷重臣,不予上奏就將人押送進京,若手握欽差令牌就能為所欲為,那還要什麽官階上下?”
程棉與遲朗才要回話,毓秀卻淡然笑道,“手握欽差令牌的權奪,就在於可以不顧官階上下,為所欲為。”
薑壖被噎的啞口無言,何澤見見薑壖怒目,忙開口解圍,“欽差手握皇上禦賜的令牌,一言一行堪比皇上所出,雖可酌情逾矩,卻要時時謹慎。臣等以為紀殿下此番辦案的手法太過魯莽,與皇上才教誨的按律行事,合規辦差並不相符。
毓秀冷笑道,“天官的意思是,欽差權奪不錯,是朕選人選錯了?”
何澤哪敢應是,忙搖頭辯解,“皇上聖明,臣絕無此意。”
毓秀笑著看了一眼薑壖,對何澤道,“說到用人,朕遠遠比不上天官,否則都察院怎會一團汙穢,地方官員也肆意貪贓枉法,追黨結流。”
何澤聽出毓秀言語譏諷,苦笑著搖了搖頭,不再開口。
靈犀見無人開口,就笑著緩和一句,“薑相與何大人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紀殿下悄無聲息地從林州帶回兩位要員,我們之前竟一點也不知情,若有風言風語傳到朝堂,恐怕又是一番議論。事已至此,糾結無益,隻有請皇姐與三司從頭審問,讓我們盡快理清前因後果。”
毓秀笑著對靈犀點點頭,轉而看了一眼程棉,程棉便向下首道,“今日三堂會審重審林州案,皇上主審,三司協審,恭親王、兩相與六部聽審,你二人姓氏名誰,是何身份?”
薑壖隻當程棉刻意挑釁,心中惱怒非常,李秋與肖桐在下對視一眼,見無人再開口,便回話道,“下臣姓李名秋,官居林州按察使。”
肖桐也回一句,“下臣肖桐,現任林州布政使。”
毓秀似笑非笑地望著二人,“朕並非不知你二人是誰,所謂刑不上大夫,你二人原本官居要職,在案情還未明朗之前,本不該讓你們跪著受審,可朕手裏握著你們在林州的認罪書,你們既已簽字畫押,承認自己是涉案之人,朕也隻能以罪臣之禮待你二人。”
李秋看了一眼肖桐,肖桐一個頭磕在地上,痛哭流涕,“皇上聖明,請為下臣做主。”
毓秀望見肖桐的模樣,就猜到他要喊冤,一旁的李秋也垂泣不止,“臣等在林州受盡欽差的密審嚴刑,逼供誘證,被屈打成招,不得已才在供書上簽字畫押,隻等今日進京麵見皇上,請皇上為我等伸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