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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5.07晉江獨發

  毓秀用過午膳, 乘龍輦去往大理寺。她到時, 左右相、三司長與其餘五部尚書都已等在堂中, 見她進門,就齊齊起身行拜禮迎接。


  毓秀穿堂上座, 笑著叫眾人免禮落座。


  白兩仍坐在大案桌下的小桌上,起身對毓秀行跪禮,眾臣落座之後,他才默默起身坐回桌前。


  毓秀扭頭對白兩笑了一笑, 小聲吩咐鄭喬取了昨日的案卷,放在麵前翻看。


  眾臣在下首等了半晌,毓秀隻默默看卷,不發一言。


  薑壖與何澤麵麵相覷, 臉色越發陰沉;程棉與遲朗心中暗笑,麵上卻不動聲色;洛珅與洛珺坐於程棉與遲朗身邊,他二人才接了聖旨,還未及到都察院添名,就來了大理寺。走馬上任雖匆忙,卻也一早就知案情內幕,未免人多疑,在毓秀到來之前, 他們也叫人送了謄抄的案卷查看。


  他二人在翰林院時, 風評口碑皆佳, 然而畢竟不如在六部與各司掌有實權, 忽而轉換角色, 卻各自泰然自若,氣勢威嚴不差半分。


  毓秀看在眼裏,心中暗喜,洛家的公子果然不同凡響,加上他們從小學的與洛琦不同,善通權謀,卻內心明澈,皆是外圓內方,黑白分明之人,正是言官之選。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毓秀合上案卷,環視下首眾臣,笑著說一句,“都察院幾位重臣被免職,什麽理由案卷中寫的清楚明白。今日是重審的第二日,昨日斷在哪裏,今日就審在哪裏,林州案因林州道監察禦史的私心而起,朕今日就問個明白,那九位禦史的私心背後,是否還有別的勢力。”


  薑壖聽毓秀說的是“免職”而非“停職”,心中已是驚異。她話音剛落,遲朗就高聲說一句,“帶人犯王育、趙才、陳奇。”


  三人被帶到堂上,各個臉色慘白,瑟縮不語。


  薑壖一皺眉頭,冷笑著問毓秀道,“皇上昨晚可吩咐人對這三人用刑?”


  毓秀低頭喝了一口茶,並不答話,隻微笑著看了一眼遲朗。


  遲朗起身對薑壖拜道,“薑相猜的不錯。他三人身為禦史,犯的是謀害欽差的重罪,既已罷免官職,褫奪功名,自與尋常人犯無異。臣身為邢部長官,定要按律行事,二刑三審,取到口供,便於皇上今日問案。”


  薑壖眯眼看著遲朗,半晌也未說一句話。


  靈犀心知薑壖惱怒,堂上又無一人敢開口,氣氛尷尬時,她便笑著說一句,“敢問尚書大人,何為二刑三審?”


  遲朗對靈犀一拜,笑道,“回恭王殿下,二刑三審是刑部夜審必不可少的兩部流程,二更過刑,三更過審,日審日堂,夜審夜堂,人犯在二更時恐懼,用刑最佳,三更時軟弱,問供事半功倍。”


  靈犀看了一眼毓秀,點頭笑道,“原來如此。”


  毓秀對遲朗點點頭,遲朗便坐回座上。薑壖不依不饒,開口問一句,“不知尚書大人對他三人動了什麽刑?又問出什麽供?”


  遲朗淡然笑道,“夜審刑訊是刑部的機密,薑相恕下臣不能直言相告。”


  薑壖冷笑道,“這堂上誰不知尚書大人是嚴官,若這三人被你屈打成招,口供如何作數?”


  遲朗才要回話,就被毓秀揮手打斷,“他三人麵上雖有恐懼之意,身上卻並無棍棒鞭傷,薑相大可不必擔心遲愛卿對他們用了什麽重刑。刑訊請供,你我都不是行家,不比遲愛卿駕輕就熟,何不稍安勿躁,聽他夜審的結果。”


  薑壖眼中的惱怒掩蓋不住,他本以為經過一夜準備,今日能反客為主,占據上風,誰知昨夜刑部竟又弄出夜審,開局就讓他措手不及。


  何澤心中也十分忐忑,卻隻能抱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心思,靜觀其變。


  遲朗起身對毓秀一拜,又對薑壖與淩寒香一拜,傳人奉上昨夜夜審的供狀,正色道,“昨日皇上已詢問出端倪,我等連夜再審,他三人皆已招認,此一番林州案陷害樂平縣令崔勤是受人指使,而並非主謀。”


  薑壖望著堂下跪著的三人,冷笑道,“人犯為脫罪,自然什麽話都說得,卻不知他們招認的所謂幕後主謀是誰?”


  遲朗笑的雲淡風輕,對王育三人道,“不如你們自己說,你們昨晚招認的幕後主謀是誰?”


  王育抬頭看了一眼遲朗,又看了一眼薑壖,哪裏敢說半句話,趴在地上裝死。


  毓秀低頭看了遲朗呈上的供書,好半晌也沒有動作。


  滿堂寂靜,一雙雙眼睛都望著毓秀。淩寒香原本想開口,但見程棉遲朗一派淡然,便知毓秀胸有成竹,索性也樂得沉默。


  薑壖一雙眼緊緊盯著毓秀,毓秀早已注意到薑壖的注視,隻是不想理會,她明明讀過供書,卻又等了半柱香的時間,才黯然開口道,“朕心中驚濤駭浪,不可置信,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薑壖不知供書裏寫了什麽,牽扯到何種地步,毓秀越是把話說的模棱兩可,他心中越是不確定,“皇上可否把供書給老臣看一看?”


  他一句話說完,也不等毓秀應允,就叫身邊的侍從到上首去拿供書。


  毓秀像是沒看到走上前來的侍從,直直望著薑壖說一句,“若案件的真相真如三人供書中所述,我西琳的官場腐壞的程度,就不是簡單一個損毀梁柱能說清的了。”


  薑壖的侍從僵立在桌旁進退不能,毓秀一雙眼環視坐著的眾臣,程棉第一個起身,遲朗緊隨其後,待靈犀與淩寒香也起身之後,薑壖與其餘四部長也不得不起身,眾人齊齊對毓秀行拜禮,“皇上息怒。”


  薑壖的侍從趁勢退回他身後,薑壖看了那侍從一眼,眼神冷冽,讓人膽寒。


  毓秀頹坐在座上,著實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眾人拜了半晌,她也不動不說話,薑壖等難免要懷疑她故弄玄虛。


  靈犀一皺眉頭,從座上走到上首,伏在毓秀耳邊小聲說一句,“供書中到底寫了什麽,皇姐竟憂心如此?”


  毓秀一聲輕歎,將供書遞到靈犀手裏,靈犀匆匆讀了一遍,目光越發深沉,“此事非同小可,皇姐恐怕要親自審過才好服眾。”


  薑壖一聽這話,哪裏還穩得住,親自走上前對毓秀重拜,“供書中到底寫了什麽,皇上可否準老臣看一看。”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薑壖,招手讓他到身邊,靈犀側了半邊身子,他便就著別扭的姿勢將供書的內容讀了。


  讀過之後,喜憂參半,喜的是那三人的供述中並未牽扯都察院以外的人,憂的是,都察院被停職的幾位堂官,都被指認成主謀。


  薑壖向來詬病關凜的人品才學、辦事能力,卻又不能不保他,若關凜落馬,即便對他的掌權沒有實質性影響,他的顏麵也會因此受損,跟隨他的人心就會動搖。所謂一石激起千層浪,他決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靈犀才要再勸毓秀當堂開審,薑壖就揮袖阻攔了靈犀的話,小聲對毓秀道,“老臣有幾句話對皇上說,請皇上恩準。”


  “薑相請說。”


  薑壖輕咳一聲,“臣有幾句話要對皇上私說。”


  毓秀故作懵懂地點點頭,“原來如此,那就請薑相隨我到後堂來。”


  薑壖一口悶氣頂到喉嚨,恨不得將毓秀千刀萬剮,待二人走到後堂,他才稍稍緩和了臉色,拜道,“三人供書中認定關凜是幕後指使,不管是真是假,於朝廷都無益。”


  毓秀哀歎著坐到座上,指著下首的座位對薑壖道,“薑相不必心急,你想的就是我想的,否則我也不會帶你到這裏商量對策了。”


  薑壖拜道,“皇上聖明,如今都察院四位堂官皆已停職,若追究到底,恐怕要掀出一場血雨腥風,不如就依照皇上的意思,置換堂官,暗下肅清整頓。”


  毓秀點頭道,“朕何嚐不想如此,昨日之所以沒有當著眾臣的麵審問王育到底,也是想給關凜留有餘地。可如今看來,林州案的牽涉絕非都察院一部事,關凜是否對外勾連也未可知,若暗自壓下都察院這一條線索,林州案也審不下去,這又如何是好?”


  薑壖見毓秀眉頭緊鎖,麵上卻並無糾結之意,顯然是故作姿態,心中惱怒難當,“皇上已順從心意將都察院收入囊中,當真要對關凜趕盡殺絕?”


  毓秀聽薑壖語氣嚴厲,措辭粗魯,心知他到了極限,就笑著說一句,“薑相這話是什麽意思,朕隻不過是就事論事,為重審林州案得到一個結果。”


  薑壖示軟不成,硬碰無果,隻能破釜沉舟,兵行險著,對毓秀拜道,“皇上若一意孤行,據實審案,老臣也不便說甚,隻看最□□審的結果就是了。”


  一句說完,他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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