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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4.03晉江獨發

  程棉問崔勤到, “事出之後, 你可曾派人去查?”


  崔勤叩道, “縣中出了人命,縣府不能不查, 仵作驗出劉婦是溺水而亡,生前並無與人廝打的痕跡,的確像是自殺。”


  程棉點點頭,轉向劉岩問道, “劉婦身亡時,你可有不在場的證據?”


  劉岩惶惶道,“賤內身故時,小民人在鄉裏, 並不知情,是她的屍首被人發現,小民才得到消息趕了過去。”


  程棉又問崔勤道,“你可曾懷疑劉婦之死與劉家有關?”


  崔勤道,“微臣也曾懷疑劉家□□,一無人證,二無物證,大海撈針一般無從查起, 最後不得不定了自殺, 命劉家認回屍首, 了結此案。”


  程棉正色道, “又是何時縣中傳出謠言, 說是你逼死劉婦?”


  崔勤滿眼皆哀,“劉岩手握一封信聲稱是劉婦的遺書,書中所訴卻盡是虛言。當中描述微臣如何欺辱她,她不堪受辱,唯有以死明誌。一時謠言四起,許多人不知內情,都以為我與劉婦不清不楚。微臣是一縣之主,若執意申辯反有欲蓋彌彰之嫌,隻能默默忍耐。劉岩隻以為我心虛,一時不忿,進京告了狀。”


  程棉麵無表情地點點頭,轉向劉岩問道,“崔勤所說,可是實情?”


  劉岩嘴巴開開合合,猶豫半晌才回一句,“小民的確取到遺書,確認遺書是賤內親筆所寫。書中所記他遭遇的種種不堪恥辱,讓人心寒,小民悲憤交加,認定崔勤是害死賤內的罪魁禍首,才被仇恨衝昏頭腦,衝動之下就到林州府告狀。”


  程棉問道,“向你遞送劉婦遺書的是誰?”


  劉岩看了一眼身邊跪著的人,咬牙道,“是崔府上的胡元胡管事。”


  “你將遺書交給你時說了什麽?”


  “他說崔勤百般折磨賤內,賤內不堪其辱,冤屈至死,勸我節哀順變。”


  程棉轉向胡元問道,“劉婦的遺書可是你送交劉府?”


  胡元點頭道,“是小人送的?”


  “你可知她何時寫成的遺書?”


  胡元抬頭看了一眼毓秀,又馬上把眼垂了,“是在劉婦被崔大人收留在縣衙的那一月中寫成的。”


  “是她自願書寫,還是有人逼迫她寫?”


  胡元哀哀道,“是王禦史逼迫她寫成的,王禦史指點劉婦留書之時,允諾贈她重金,送她遠走高飛,劉婦心中卻愈加篤定,自己會被滅口,她這才下定決心,將之前留存的證據與親筆所寫的訴請書一並交給小人保管,叮囑小人,若有一日她遭遇不測,就帶著東西隱匿起來,等待時機。”


  毓秀聽罷這一番問答,在上首冷笑道,“王育既然在崔勤被陷、劉婦被殺的案子裏扮演了這麽重要的角色,自然不能不叫他上堂來對質。子言可把人一並帶到容京了?”


  紀詩起身回了一聲是,吩咐衙役將王育帶上堂。


  說是帶,不如說是架,王育的兩條腿動也不能動,被兩個衙役架著胳膊抬到堂中。他膝蓋跪不住,隻得趴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喊叫冤枉。


  薑壖一早還疑惑為何毓秀不早些將王育叫上堂來,如今看到他受了重刑,呼號喊叫的模樣,才了知毓秀的用心,她是怕一早將他弄上堂來,他這般苦惱,攪亂了胡元等人的問話。隻等劉婦被殺一案的前因後果都梳理清楚了,堂上聽審的各個聽的明白,才叫王育上堂來認罪,水到渠成,幹淨利落。


  毓秀任憑王育哭喊了一會,隻是微微皺起眉頭,並沒有出聲製止他;薑壖樂得看毓秀的熱鬧,自然也不會出聲;淩寒香本以為程棉遲朗會出聲製止王育,誰知二人卻很有默契地緘口不言,看他哭鬧。


  寂靜的堂中就隻有這一人半真半假,怨氣哭嚎之聲,莫名滑稽。


  王育在下首哭的越大聲,毓秀麵上的不屑越明晰,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薑壖,又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關凜。


  關凜身上的冷汗把裏衣中衣都浸透了,麵上過不去,隻得開口對堂下喝道,“皇上在此,哪容你放肆。”


  王育做戲半晌,無人出聲,本已滿心忐忑,不知如何收場,得關凜一句嗬斥,才算解了圍,順勢下階,帶著哭腔叩毓秀道,“皇上萬福金安,叩請皇上為臣下做主。”


  毓秀冷笑道,“王禦史受了什麽委屈,要朕做主?”


  王育哭訴道,“紀殿下到林州之後,仰仗自己手握欽差令牌,捕風捉影,牽強附會,硬將臣下充作陷害崔勤、謀害劉婦的幕後黑手,威逼恐嚇,百般用刑,逼迫臣下認罪,臣下兩腿已斷,不堪忍辱,不得不違逆本心認罪,請皇上明鑒。”


  毓秀拿銀匙挑了一片茶葉,磕到一邊的瓷碟裏,一邊對王育笑道,“這麽說來,你在林州認的罪,現在都不認了,反而要告紀詩將你屈打成招?”


  王育趴在地上連連磕了幾個頭,“請皇上為臣下做主。”


  毓秀將銀匙扔到瓷碟之中,發出叮當一聲脆響,比驚堂木還要醒耳,“人證物證俱在,你還要巧言令色,臨場翻供,如此為人鷹犬、蛇蠍心腸、追名逐利、陰險狡詐之人,竟是我大熙的言官,你叫朕如何安心?”


  一聲匙碟響後,王育哪敢再叫,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伏在地上動也不動。


  程棉輕咳一聲,對王育道,“人證物證俱在,皇上訊問了你的同僚,也訊問了為你辦事之人,紀殿下從林州帶回來你親筆畫押的供狀,本卿也細細看了,你如今又要當庭翻供,皇上怎不認你是小人?”


  薑壖聽罷這一句,在一旁冷笑道,“這堂上受審之人,誰不是當堂翻供,個個口稱屈打成招,原有隱情,隻當林州與三堂審結之案是兒戲。”


  毓秀冷笑道,“薑相提到屈打成招,臨庭翻案,朕想追究的也是這個。崔勤一任知縣,賀枚高居巡撫,卻都在林州案堂上受了重刑。賀枚一介儒生,官至二品,竟被打斷腿骨,療治不及,以至於至今還行動不便,時犯痛症。”


  薑壖一挑眉毛,語氣滿是嘲諷,“皇上對一個獲罪之臣如此關懷,豈不讓循規蹈矩之臣心寒。”


  毓秀心中雖怒,麵上卻笑,和顏悅色回薑壖道,“賀枚是否罪臣,還要看今日庭審的結果。方才這幾人的供詞,薑相聽的清楚明白,不管那堂下跪著的王禦史如何喊冤,在勝於雄辯的事實麵前,也洗刷不了他的罪名。劉婦被人滅口、賠上性命,自然不可能是林州案幕後主謀。崔勤與劉岩二人,雙雙受了蒙蔽。劉岩以為是崔勤害死他愛妾,為一己私欲將其他歸入賤籍;崔勤以為劉岩為入籍設下美人局,不止陷害了他,還連累了崔縉尚書。案子審到現在,幕後主使漸漸明了,他們既然劍指朝廷重臣,層層布局的目的不必言明。”


  薑壖見程棉手上反複翻看王育在林州畫押的供書,心中不安,生怕他在之前的供人中已牽扯出更高層級的官員,斟酌半晌,痛下決心,做出棄車保帥的決定。


  “皇上審的明白,臣等聽的清楚,林州道幾位監察禦史為了一己功利,言官聲名,不惜加汙朝廷命官,若不重罰,不足以正朝綱,肅官場。”


  他以退為進的本意是想毓秀不要再得寸進尺,毓秀聽薑壖聲詞嚴厲,大約也猜到他的用意,就順勢說一句,“薑相所言極是。朝廷設言官一職,是為了廣開言路,監察百官。身為言官要秉持著言者無心的行事準則,一切以事實為據,摒除私欲。但凡言有心者,難保不會借職務之便追名逐利,忘其本分。此一事並非林州一州事,此一案也並非林州一州案,都察院官風如此,如不肅清,天子耳目風紀之司豈不成了無中生有、羅織罪名、造謀布阱、進讒害賢之所在。”


  薑壖點頭道,“為今之計,在於亡羊補牢,臣即刻為皇上擬旨,命吏部協同都察院查肅禦史言官,務必將害群之馬予以嚴懲,以儆效尤。”


  毓秀擺手打斷薑壖的話,麵上的笑容卻柔和,“薑壖心懷仁慈之心,朕卻不能恩準你的提議。都察院此番敗事,左都禦史要負上很大的責任。若之後查出他在林州案中有牽扯,或一早知情,恐怕再難堪重任;即便他從來不知內情,隻是被底下的人蒙蔽,身為一部之長,有失管束之職,未能料查先機,也是他為官不足的明證。”


  關凜聽到這一句,心知懲處躲不過,隻得跪到地上請罪,“臣身為左都禦史,未盡司長之職,禦史之責,甘願領罰。”


  毓秀看了一眼程棉遲朗,輕聲笑道,“從今日起,關卿先放下手裏的事,回府閉門思過,自省自查,靜侯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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