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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3.09晉江獨發

  毓秀哪裏會承認她對薑鬱使美人計, “是伯良想入非非, 心思不純。”


  薑鬱心中不爽,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毓秀說一句, “夫妻夜夜同榻而眠, 卻不準我想入非非?”


  毓秀不想薑鬱追問她一些事, 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薑鬱明知毓秀的用心,幹脆將計就計。


  他見毓秀沉默不語,心中一陣煩躁。


  他的一隻手在她小腹處輕輕滑動,毓秀心中生出奇異的感覺,更多的卻是驚懼,仿佛他下一刻就要下手, 重擊她的肚子。


  鬢額處才流了一條冷汗,就聽薑鬱在她耳邊喃喃一句, “皇上肚子裏的龍嗣是真的又如何?”


  毓秀心裏一驚, 忙抬頭去看薑鬱的表情,見薑鬱麵色淡然,眉眼間溫存柔和, 並沒有惱怒之意。


  她便故作鎮定地問一句,“又如何?”


  薑鬱的手停在毓秀小腹處, 掌心的溫度傳到她身上, 她錯覺自己全身都灼熱起來。


  “若皇上腹中當真懷有龍嗣, 臣會傾盡一生, 讓她萬事順遂,無憂無慮。”


  一言既出,情真意摯,毓秀心中竟多了許多感慨,似乎還有一點愧疚。若薑鬱得知她懷了身孕的事實,是會傷心失望,還是滿心惱怒。


  兩人洗漱上床,對麵而臥,薑鬱表情平和,毓秀卻一直皺著眉頭。許久之後,才得入眠。


  第二日薑鬱醒來時,毓秀已不在了,他揉著頭,半晌才知身在何處,叫侍從來問,侍從隻說皇上起身之後自去上朝。


  毓秀許久不曾上朝,如今返還,心中忐忑。百官之中,知曉她這一病內情的不在少數,以薑壖為首,都在等一個說辭。


  毓秀對於所謂的病情卻隻略略說了幾句,“朕一病病了許久,朝事有勞宰相府。如今朕身子好了些,許多擱置的事也要一一拾起。大理寺派往林州查案的司直帶回新證,刺殺欽差案宜開堂重審。”


  薑壖早就料到毓秀會有此一著,當下聽她這麽說,麵上也沒有太多情緒波動,隻淡然領旨,“案件涉及多位朝中重臣,皇上謹慎也屬常情,隻是前番三堂會審已結案,如今又要翻案,是不是太兒戲了。”


  毓秀見看薑壖遊刃有餘的模樣,顯然是一早就想好對策。


  “事關重大,若明知有新證卻置之不理,才是兒戲。”


  薑壖看了看程棉與遲朗等人,搖頭笑道,“大理寺司直帶回了什麽證據,足以讓皇上生出翻案重審之心,會大法勞師動眾,皇上下旨重審之前,總要將所謂的新證交由刑部與宰相府審度才是。”


  遲朗看了一眼程棉,對薑壖笑道,“大理寺司直帶回來的新證,刑部已審度完了,的確足以動搖之前三司會審的裁決,薑相要看,下官今日便整理文書遞交宰相府。”


  薑壖皺緊眉頭望著遲朗,明知他是為毓秀解圍,卻怎會輕易放過,“尚書大人自然要整理文書遞交宰相府,老臣隻是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新證,能讓皇上改變心意,執意開堂重審。”


  遲朗輕咳兩聲,猶豫著要不要答話,毓秀在上首微微笑道,“朕派往林州的大理寺司直找到了於本案至關重要的人證與物證,已交刑部與大理寺複核審查了,有此為佐,案情的真相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薑壖見毓秀胸有成竹,難免心中驚詫,他一早就懷疑毓秀手中握著一張王牌,隻等時機成熟,再攻他一個措手不及。若不及早想出對策,阻止案件重申,唯恐有變。


  不等薑壖問話,舒景已出列拜道,“皇上既心意已決,臣等自不會非議。牽扯到案件的細枝末節,皇上不該在朝上透露過多,隻等三司在堂上審斷。”


  一言既出,阮青梅也出列應和;程棉遲朗等紛紛應聲,靈犀也在一旁複議。


  毓秀萬萬沒料到舒景會出麵為她解圍,亦或是她以為她此舉針對的薑家,打定主意坐山觀虎鬥。


  想到這裏,她便輕輕對舒景點了點頭。


  舒景對毓秀躬身,看向薑壖的目光意味不明。


  薑壖嘴角難掩冷笑,二人目光交匯一瞬,又匆匆錯開,心中各有盤算。


  毓秀點頭笑道,“眾愛卿既然沒有異議,便請禮部侍郎擇選適宜重審的吉日。”


  靈犀出列拜道,“巧哉,今日就是適宜審案的吉日,若要再等,恐怕要等到半月之後。”


  薑壖一皺眉頭,“不知恭親王看的是哪一本黃曆?”


  靈犀淡然回話,“黃曆隻有一本,薑相問的話好有趣。”


  薑壖冷笑道,“三堂會審是何其審慎之事,自然要三法司重開案卷,細細準備,半月之後開堂再審,恭親王卻為何提到今日?”


  靈犀正想著怎麽回嘴,毓秀便笑道,“正因三堂會審是審慎之事,才不該一拖再拖,三法司既然已備案停當,今日開堂就是了。”


  薑壖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之前審斷案結,皇上也說是為了慎重起見,將行刑之期一再拖延,如今看來,似乎不是體恤老臣,倒是算準林州會有新證浮現,案情有翻轉的一日。”


  毓秀蹙眉冷笑,“薑相這話說的偏頗,朕怎會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薑壖下巴微揚,“皇上雖不能未卜先知,恐怕也是機關算盡。”


  話說的無禮,堂上眾人都倒抽一口冷氣。


  程棉才要出言斥責薑壖,卻被毓秀一個抬手勸止,“三審吉日,神鬼相幫,公正嚴明,絕無徇私枉法的空隙。請大理寺、刑部與都察院速速去準備。”


  一言既出,薑壖也不好再說甚。百官心中各有想法,原本想稟報別事的官員,一個個也都默然不語。


  散朝之後,程棉本以為毓秀會單獨召見他,無料毓秀卻徑直去了。


  程棉與遲朗麵麵相覷,表情都十分凝重,“皇上此一番是否有欠思慮,太過衝動。”


  遲朗一聲輕歎,“皇上並非心思不明之人,她這麽做必定有她的決斷,你我要做的就是隨機應變,極力周全。”


  程棉皺眉道,“皇上布置周密,卻不肯示我等以全貌,我心中忐忑,隻怕不能隨機應變,極力周全。”


  遲朗回頭望了一眼殿門的方向,又轉回身望向宮門,淡然對程棉笑道,“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皇上如何辛苦布局至今,你我都看在眼裏,她雖未示我等以全局,卻並非未予我等以傾心。皇上運籌帷幄,思慮周全,若不是有七成以上的把握,萬萬是不會走這一步,你我竭盡全力便是。”


  程棉心中喜憂參半,終究不能全然放心,唯有苦笑著搖搖頭,說一句“借敬遠吉言”。


  毓秀回金麟殿用了午膳,換了皇袍,批幾封奏章,等到時辰,吩咐擺駕出宮往大理寺去。


  三部長官在內堂飲茶閑聊,關凜幾番試探,程棉與遲朗隻模糊應對。


  侍從稟報皇上駕到,三人迎出內堂行禮叩拜,這一邊才叫平身,門外就有通報說左右相也一起來了。


  毓秀一早就料到薑壖不會置身事外,如今聽說他來了,也隻是微微一笑,高居上座等他前來。


  薑壖與淩寒香一同進門,對毓秀行禮;起身之後,三部上卿再對他二人行拜禮。


  毓秀笑著為眾人賜座,一邊吩咐吏官按今日來聽審的官職位份大小布置前堂。


  快到未時時,毓秀詢問升堂的時辰,薑壖笑著說一句,“三堂會審事關重大,審案都安排在午前,今日已過了審案的吉時,恐有不吉。”


  毓秀看了一眼程棉遲朗,對薑壖笑道,“薑相不必擔憂,天道昭彰,不在乎審案的時間是早是晚。日審日堂,夜審鬼堂,若當中真是有冤情,過得了明堂,也過不了暗堂。”


  薑壖聞言,嘴角一撇,微微一笑,麵上盡是鄙夷不屑的神色。


  關凜麵無表情,隻與薑壖有眼神來往。程棉與遲朗唯毓秀馬首是瞻;淩寒香本是薑壖拉來做擋箭牌的,一早也沒打算多說話。


  毓秀將每個人的言行舉止看在眼裏,一邊將之前審結的卷宗拿來細看,一邊對程棉問道,“林州刺殺欽差案的結果,是原林州巡撫賀枚指派刺客所為,賀枚又是受京中原禮部尚書崔縉的主使?”


  程棉看了一眼遲朗,站到毓秀麵前,躬身拜道,“原先的人證物證都顯示如此,一審二審的結果的確也是如此。”


  毓秀冷笑道,“人證物證顯示如此,倒當真是一個好說辭。程卿身為大理寺卿,曾立誌要平盡天下不平事,斷盡天下蒙冤案,此案涉及兩位朝中重臣,你卻從未覺得這當中有疑點?”


  程棉明知毓秀隻是拿他做一個說法,自然也不會當場辯駁。眾目睽睽之下遭受指責並不是什麽讓人舒服的事,遲朗眼看著老友變了臉色,便也站到堂下對毓秀行禮道,“大理寺從頭到尾都不認同崔尚書是林州案主使,一審案結,大理寺勾選的是可疑。無奈刑部在林州搜集回的證據都顯示賀枚是幕後主使,又有他二人親筆走通的書信為證,事實勝於雄辯。”


  毓秀嗬嗬輕笑兩聲,搖頭對遲朗道,“朕臥病的這些日子,也曾收到欽差密書,他們查到的事與你刑部查到的事大相徑庭,你們拿來為崔賀兩位大人定罪的證據也漏洞百出。”


  程棉遲朗對望一眼,麵上的表情都放鬆了許多,拱手對毓秀深揖一禮,異口同聲叫一聲,“臣等無能,請皇上恕罪。”


  他們嘴上雖然自稱無能,麵上卻隱隱有笑意。薑壖看在眼裏,心中暗怒,也不起身,隻開口對毓秀笑道,“三堂會審的結果,你們已報於宰相府,宰相府報於皇上,至於案件審理的結果,是皇上親自勾選的,如今又怎麽怪三卿無能?”


  毓秀原本針對的隻是程棉與遲朗,薑壖提到三卿,關凜也不得不走下堂來與二人站在一起。


  毓秀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眼也不抬對薑壖笑道,“並非三司長無能,隻是當時證據不足,結案太過草率,如今林州案又添新證,自然要重審。”


  薑壖也倚在椅子上喝了一杯茶,一邊對毓秀笑道,“前番大理寺卿是主審,不知這一次皇上命誰來做主審?”


  毓秀笑道,“不如由朕親自來問案。”


  薑壖輕咳兩聲,起身對毓秀拜了一拜,“皇上從前從未有過審情問案的經曆,親自主審是否太過草率,還是由三司主審,皇上旁聽為宜。”


  毓秀淡然笑道,“三司長都在這裏,薑相還怕朕審錯了?隻需大理寺卿借我一個書記官即可。”


  程棉心領神會,躬身領旨,一邊吩咐侍從去後堂請出白兩。


  白兩於眾目之下從後堂走到前堂,對毓秀行跪禮,“下士叩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毓秀命白兩平身,將他召到身前,命人為其布桌賜座。


  薑壖雙眉緊皺,心裏料定這就是那能審鬼堂的白師爺了。


  侍從將驚堂木送到毓秀麵前,毓秀拿在手裏把玩,一邊對程棉等笑道,“大理寺卿從來都是審查案卷,當真用得到這什物?”


  程棉與遲朗對望一眼,起身對毓秀笑道,“皇上若用不慣,放在一邊就是。”


  毓秀看了一眼麵色如雪的白兩,手握驚堂木在桌上一敲,對下首差役吩咐道,“帶曾在大理寺外敲登聞鼓喊冤的賤民上堂問話。”


  程棉與遲朗都以為毓秀用詞太過激勵,禁不住皺起眉頭。


  薑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堂下,對毓秀道,“皇上不說新證,倒叫告禦狀的賤民來問話,是何用意?”


  毓秀笑道,“林州刺殺欽差案,皆因劉姓賤民告狀而起。追本溯源,自然要叫他來對質。今日既是重審,就要將自始至終每一涉案之人都過堂。”


  說話間人已帶到,薑壖皺緊眉頭,等待開口時機。


  滿堂人見了劉岩,心中各自驚異。


  劉岩雖是原告,這些日子卻一直被刑部關在牢裏,興許是當初滾釘板的傷未愈,又興許是在刑部大牢裏又受了刑,看似傷病交加,消瘦的不成人樣。


  遲朗明知毓秀心中責怪劉岩牽連了華硯崔縉與賀枚,才留他在刑部大牢裏受苦卻不聞不問,當下自然不會表現出半點憐憫。


  程棉一早認定劉岩是陷害崔縉與賀枚的罪魁禍首,從來隻當他罪有應得。


  毓秀已大略知曉真相,當下看到劉岩,難免有幾分動容。


  劉岩聽說主審的毓秀,跪地行禮久久不起。即便毓秀說了免禮,他也不敢抬頭。


  淩寒香嘲諷道,“難怪他如此,若非皇上仁慈,憑他一個賤民的身份,這一生如何能得見天顏?”


  毓秀一聲輕歎,對程棉使個眼色,程棉便開口問劉岩道,“今日會審由皇上主審,三司協審,兩相聽審,下跪何人,報上名來。”


  劉岩誠惶誠恐,“小民名叫劉岩,原籍林州樂平縣,虛度二十二歲,本是茂才出身,因小民的父母原是南瑜人,小民一出生就歸了外籍,當年進學之後,未曾中舉,就不再考試,專心在家務農。小民家境還算殷實,因一直是外籍的緣故,租用田地比本籍貴了一半的價錢。皇上英明仁厚,體恤百姓,頒布初元令,小民全家心歡喜之,小民欲想其惠,想早些入籍,遞送申訴之後,樂平縣縣承卻因小民未曾厚禮買通,硬是將小民入了賤籍,不僅除消了小民的功名,更以重稅取走小民家的土地。小民覺得冤枉,層層伸冤,郡縣州府,卻無人為小民做主。”


  毓秀耐心等劉岩說完這一番話,對薑壖笑道,“林州案歸根結底是因戶籍而起,倒也可憐。”


  薑壖聽出毓秀話中似有深意,禁不住睥睨冷笑,“戶籍規製是祖製,皇上頒初元令,臣已覺大大的不妥,如今若因這賤民的案子再掀出風波,恐怕因小失大。”


  還未等毓秀回應,程棉已冷冷開口,“薑相三番兩次出言冒犯皇上,不恭不敬不妥。薑相身為一國宰相,自要比下官等更加謹言慎行。薑相所言,我等聽在耳裏已不適,若讓這堂上受審之罪人側耳偏聽了去,還以為我西琳的宰輔目無尊上,放肆妄為,有欠人臣的風度。”


  薑壖心中惱怒,眼中滿是淩厲,“向皇上進言,原是老臣身為大熙之臣的分內之事。皇恩浩蕩,老臣才得拜相,每日如坐針氈,以國計民生為己任,不敢有絲毫鬆懈,時時牢記肩負之責,不敢吹牛拍馬,以讒言媚語迷惑君上,所說所奏字字諍言,句句出自真心,由係社稷;所思若與皇上思慮不同,絕非為一己私利,但求為國為民,無愧於心,一言而獲激進,卻是有感而發,並無半分對聖上不敬之意。倒是大理寺卿你,咬文嚼字,吹毛求疵,媚言惑主,擠兌上臣。你說我目無尊長,你又何嚐不是目無尊長,貽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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