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8.22晉江獨發
毓秀隻當陶菁自說自話, 自然也不會回應他。
陶菁轉身的時候, 別有深意地看了毓秀, 走出兩步,竟又轉回頭, 對毓秀眨了眨眼,曖昧挑逗之意,實在不像才身有不適的。
毓秀看一眼陶菁身邊的康寧,心中的違和感越發強烈。
才剛她與陶菁交談時, 就覺得康寧的臉色出奇的陰沉,一副有難言之隱的模樣。如今他又皺緊眉頭,兩眼發直地盯著陶菁,像是下一刻, 他的主子就要摔倒了。
毓秀望著兩人走遠的背影,半晌一動不動,不發一言。
周贇等默默回到毓秀身邊服侍,見她出神,都不敢說話。
毓秀猶豫了一下,吩咐周贇道,“你悄悄跟上康寧,傳我的旨意, 叫他回禦花園摘幾朵菊花放在永祿宮。”
周贇領了旨, 快步走出去, 又被毓秀叫住, “你隻叫康寧一人便是, 不必驚動陶菁。”
周贇心領神會,躬身應了,匆匆走出去,一路追趕陶菁。
半晌之後,康寧低著頭,跟在周贇身後一同回到禦花園,跪地對毓秀行了大禮,起身之後吞吐了好一會,也沒說一句話。
毓秀居高臨下地看著康寧,本想等他主動開口,誰知等了半晌,他卻還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
毓秀心裏不耐煩,就皺著眉頭對康寧說一句,“還愣著幹嘛,憑你主子的喜好去摘花吧。”
康寧點頭領旨,卻不急著摘花,隻在花亭外亂轉半晌,挑挑揀揀,一雙眼還時不時地偷瞄毓秀。
毓秀哭笑不得,沉著臉把他叫到身邊,笑著問一句,“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康寧惶惶跪在地上,吞吐半晌才對毓秀叩首道,“下士逾矩,有件事卻不得不對皇上稟報。”
毓秀一皺眉頭,“與陶菁有關?”
“與殿下有關。”
“他怎麽了?”
“他病了……”
康寧答這一句,又覺得他說的太輕鬆了,忙忙又說一句,“殿下病的很重。”
毓秀回想適才陶菁身子搖晃的情景,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右手不自覺地就攥緊了,“什麽叫病的很重。”
康寧咬了咬牙,鼓起勇氣抬頭看了一眼毓秀,“殿下這些日子夜夜難以安寢,咳血的次數也比之前多了許多。”
興許是才喝了一口濃茶的緣故,毓秀口舌發苦,冷風一吹,脊背陣陣發涼,“沒找禦醫看一看嗎?”
康寧諾諾道,“殿下一直不準下士與嬤嬤們找禦醫,下士執意去請過一次,禦醫為殿下看過之後也隻會開寧神靜氣的藥方,就算逼著殿下喝了,也沒有什麽功效,反倒壞了食欲。”
毓秀出了一身冷汗,心越跳越快,麵上卻不動聲色,問話的語氣也故作平淡,“陶菁現在連飯也不吃了嗎?”
康寧從毓秀的淡然中聽出了譴責的意味,嚇得回話也變得吞吞吐吐,“不是不吃,而是吃的比從前少了許多,油膩的一律不進,清淡的也隻吃溫軟的。”
毓秀幾不可聞地看了一口氣,用餘光看了一眼周贇,卻見周贇一臉憂慮地偷看她。
她的真心果然還是藏不住。
毓秀臉一紅,輕咳一聲掩飾尷尬,“他晚上睡覺的時候咳嗽的厲害嗎?”
康寧低頭歎道,“殿下不止晚上咳嗽,白日也咳嗽的越來越厲害,他咳嗽的時候都會背著人,除非有事吩咐我等,便會把宮人遣出去,自己一個人在寢殿之中。”
“他在寢殿裏麵幹什麽?”
“寫字畫畫,有時也拉西琴。”
“可與什麽人有往來?”
康寧身子不自覺地一抖,從嘴裏擠出一句,“子言殿下出宮之後,與殿下最常往來的就是德妃殿下。”
毓秀一愣,心中百味雜陳,原本滿心糾結擔憂,卻漸漸被失落與惱怒的情緒所替代,
陶菁果然與舒嫻有聯係,才剛說的所謂並不熟絡之類的話,看來都是騙人的。
“陶菁與舒嫻每隔幾日來往一次?”
康寧心下發涼,回話越發沒底氣,“頻繁時日日見麵,不頻繁時三五日見一麵。”
“見了麵做什麽?”
“或下棋或聽曲,也有幾次作詩作畫。”
濃茶流到肚子裏,不止口舌發苦,心裏也苦澀起來。毓秀冷笑失聲,連連搖頭,“這二人見麵,是誰來誰往?”
康寧被毓秀的冷笑嚇得渾身發抖,又不敢欺君,隻得硬著頭皮回話,“起初都是德妃來見殿下,之後有幾次,殿下也曾去永儀宮見德妃,他二人都是白日相見,我等時時在身旁服侍,殿下絕不曾有逾矩之舉。”
康寧如此極力為陶菁辯白,這讓毓秀多少放下心來。即便陶菁與舒嫻有情,他也絕不敢與舒嫻有私,更何況,毓秀根本就不相信陶菁與舒嫻會有情。
她隻是還想不通,舒嫻造成與陶菁私交深厚的表象,是為了什麽;原本隻是舒嫻主動的會麵,陶菁漸漸也去尋舒嫻,又是為了什麽。
毓秀思索半晌,平聲對康寧問道,“你說他們會麵的時候,你們都在旁服侍,那他們說了什麽,你可還記得?”
康寧絞盡腦汁地想了半晌,皺眉道,“起初幾次,德妃前來永祿宮,殿下極少說話,二人隻有寥寥幾句寒暄。之後兩人相約對弈,除了棋盤上的話,也沒有說過別的什麽。之後幾次談經論史,兩位殿下一字一句都是話裏有話,似有深意。下士雖考過一任茂才,奈何資質平庸,對他們說的話並不能十分領會,也不敢貿然稟報。”
“他們說過的原話你還記得嗎?”
“不記得了。”
“一句也不記得?”
康寧用一手攥了另一手手腕,垂頭道,“兩位殿下說史的事,下士都不記得了,隻記住他們說的幾句兵法上的話。”
毓秀一挑眉毛,“哦?說來聽聽。”
康寧長呼一口氣,“下士隻記得德妃殿下說過一句‘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殿下回的是‘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德妃殿下又說了‘求上者得中,求中者得下,求下者必敗’;殿下回的是‘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勝’。”
毓秀細細琢磨陶菁與舒嫻說的幾句話,總覺得陶菁的那幾句不像是對舒嫻說,反倒像是對她說。
後發製人原本是毓秀的行事準則,到了如今,卻變成了將計就計。
這一盤棋下到如今,有許多事都超出了最初的預料,不該死的人死了,該下馬的人卻還在高位。
難道真如陶菁所說,她要保住崔縉與賀枚,就要擺一場賞菊宴。
康寧見毓秀發呆,也不敢出聲催促,隻手足無措地站在下首,頭也不抬。
毓秀喝了一口周贇新換的熱茶,對康寧笑道,“花開的甚好,摘了可惜,朕挑幾支吩咐花匠移栽到永祿宮,你且回去聽旨。”
康寧聽了這話,惶惶應了,對毓秀躬身行一禮,轉身去了。
他出園子的時候,正遇上薑鬱帶著人走來,康寧不敢造次,就等在一旁對薑鬱行了禮再回宮。
薑鬱認得康寧,進門之前還特別望了一眼他離去的背影,眼中有什麽一閃而過。
毓秀坐在花亭中,遠遠就見薑鬱向她款款走來,一如當年在南書房,她坐在窗前的座位,遠遠看著他越走越近的那個身影。
那時的薑鬱不會笑,來往時一貫是一張冰臉,在學堂中除了對先生與靈犀和顏悅色,對待她與華硯從來都是一副冷顏。
若時光流轉,毓秀希望她從不曾對他迷戀,他對她的態度也一如既往,冷漠平淡。
若兩人從不曾有交集,現下也不會有情感糾纏,即便是為了家族血統的利益互相利用,也不會牽扯到所謂的錯過與背叛。
薑鬱走到近前,在與毓秀目光交匯的時候,露出溫柔的微笑。
毓秀想笑卻笑不出來,大概是吹風吹得久了,一張臉都僵硬的難過。
薑鬱望見毓秀強笑似哭的表情,心中多少有些不悅,卻還保持著風度行了禮,走到她身邊問一句,“皇上原本是出來散心的,怎麽賞了花,更多了幾分愁緒?”
毓秀輕咳一聲,扶著薑鬱的手站起身,“在園子裏坐的久了,滿眼見到的都是萬物肅殺的景象,難免心中悲涼。既然皇後來接我,我們就回宮去吧。”
薑鬱順勢握住毓秀的手,扶著她下台階,笑的一臉狡黠,“誰說我是來接皇上的,我本心也是想來賞花的。”
毓秀冷哼一聲,甩脫薑鬱的手,“既然你是來賞花的,那就自己留在這裏賞花,朕身上冷,不奉陪了。”
話一說完,她就故作惱怒,預備拂袖而去,才邁出一步,手腕就被薑鬱抓住了,整個人被一股大力一拉,踉蹌著跌到薑鬱懷裏。
薑鬱扯毓秀的時候,自己動也不動,也絲毫不在意毓秀會不會難堪,他一邊摟住毓秀的腰,一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的眼睛笑道,“皇上能陪別人賞花,為何不能陪臣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