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8.19晉江獨發
毓秀下了早朝, 才要出宮, 內務府宗正就上前拜道, “臣有案卷要呈給皇上過目。”
周贇一皺眉頭,心裏想的是才剛在朝上她為何一言不發, 才要開口勸止,毓秀就揮手道,“舒卿同我到勤政殿來。”
周贇見毓秀一幅嚴陣以待的模樣,哪裏還敢多言, 吩咐人為舒婉備轎,一路護送回勤政殿。
薑鬱一早就等在殿中,見毓秀與舒婉一同前來,料定是舒嫻的事有了一個結果, 便在對毓秀行禮的時候叩請回避。
毓秀坐上龍座,居高臨下地看著舒婉,一邊對薑鬱笑道,“原本也是後宮家務事,皇後不必回避,若不是正是午膳時分,也該把皇叔請來一起聽一聽。”
薑鬱這才在毓秀下首坐了。
舒婉呈上卷宗,由周贇轉交到毓秀手上, 毓秀看過之後, 並沒有像以往一樣吩咐周贇來念, 而是頭也不抬地將殿中服侍的宮人都屏退了。
舒婉才站了一個早朝, 一口水也不曾喝, 偏偏毓秀屏退宮人之前不賜座也不賞茶,她腳也酸嘴也幹,才站了一會就出了一身虛汗。
毓秀明明望見舒婉麵色陰沉,雙眉緊皺,卻故作視而不見,一邊喝著茶,一邊慢條斯理地看案卷。
薑鬱等了半晌,心中焦急,明知毓秀故意煎熬舒婉,也不好說甚。
毓秀喝了一杯茶,淡然合了案卷,對舒婉問道,“德妃這幾日在宗人府飲食住宿可還習慣?”
舒婉見毓秀遲遲不如正題,心中的煩躁溢於言表,“德妃在宗人府的衣食住行,一切依照規製,臣絕不曾刻意偏袒或苛刻殿下。”
毓秀笑著搖搖頭,“這個自然,朕隻是問德妃在宗人府收押的這幾日是否吃住習慣,並沒有別的意思,宗正稍安勿躁。”
舒婉不得已,隻得咬牙說一句“臣失禮”。
毓秀似笑非笑地望著舒婉,“宗正大人呈上來的就是你審問出來的結果?”
舒婉聽出毓秀話中似有譴責的意味,她卻一臉坦然,一邊躬身拜道,“德妃對何時何地諱莫如深,臣問了她幾日,她對臣說的也隻有一個名字。”
薑鬱眯了眯眼,看一眼毓秀,毓秀麵上詭異的笑容讓他莫名忐忑,他明知沒有自己插話的餘地,卻忍不住向舒婉問一句,“誰的名字?”
舒婉看了一眼薑鬱,又馬上把頭低了,吞吐半晌才回一句,“皇後殿下的名字。”
薑鬱如遭雷劈,愣在當場,半晌才敢扭頭去看毓秀。
毓秀一臉的好整以暇,一手拄著下巴,望著薑鬱似有笑意。
薑鬱被毓秀看的一臉煩躁,目光也幾番躲閃。尷尬的沉默之後,他哪裏還坐得住,起身走到堂下,躬身對毓秀拜道,“臣冤枉。”
毓秀嗬嗬笑了兩聲,將卷宗展開又看了一遍,“伯良也不必急著喊冤,宗正大人隻說德妃提到了一個名字,至於這個名字與她有什麽關係,從這篇案卷中也看不出什麽端倪來。朕也明白,這件案子說到底隻是一件皇家醜聞,即便當中有什麽不可說,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不可說也得變成可說,請宗正大人務必查明填實再報上來。”
舒嫻抿了抿嘴唇,咬牙拜道,“德妃是皇妃,臣在沒有接到皇上明旨的情況下,隻敢訊問,不敢對其用刑,是臣無能,幾日審下來,她就隻給了臣一個名字。”
“德妃篤定聽說的人會懷疑名字的主人就是奸夫……”毓秀故意欲言又止,裝作一副自知失言的模樣,說了半句,又笑著換了一個說辭,“德妃篤定皇後殿下是她的有情人。”
薑鬱心知毓秀是故意要他難堪,他麵上也的確現出難堪的神色,“皇上不要再拿臣打趣了。”
毓秀笑道,“伯良稍安勿躁,當初德妃執意要朕親自審她的案子,是朕依照太妃和你的建議,將她送到宗人府。德妃恐怕是生了朕的氣,才故意把伯良推到風口浪尖。”
薑鬱一皺眉頭,“德妃仰仗皇上的仁慈,執意拖延,不如請皇上下旨,勒令宗正大人使出非常手段,務必盡快查明真相,還無辜之人一個清白。”
毓秀冷笑道,“既是德妃主動找到皇叔,便不是她不想說,隻是猶豫同誰說,怎麽說。況且她現在身懷有孕,若朕下旨令宗人府用刑,未免太失仁君風範,依我看,不如請伯爵進宮見一見女兒,說不定能將她勸服。”
薑鬱見毓秀一臉笑意,眉眼間沒有半點惱怒,而是一副置身事外,事不關己的模樣,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舒婉見毓秀示下,隻得躬身應了,一邊請退。
毓秀左右叮囑幾句,吩咐宮人送舒婉出門。
待殿中隻剩毓秀與薑鬱兩人,氣氛反倒比之前難堪了幾分。
毓秀見薑鬱不看她,也不說話,就笑著起身走到他身邊說一句,“朕累了,正殿坐著不舒服,我們還是去內殿。”
薑鬱不置可否,傳宮人進殿把奏折拿到內殿,二人對坐批了半個時辰的奏章,毓秀見薑鬱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就擺出一臉無奈的表情,起身伸了個懶腰,“朕覺得無聊,去禦花園走走,剩下的折子都交給伯良。”
薑鬱心裏詫異,又不敢問毓秀為什麽突然去禦花園。
毓秀整理衣衫,帶著侍從一路出門,周贇本想為她備轎,卻被她揮手攔了,“朕心情煩悶,就想走一走。”
周贇輕輕歎了一口氣,沉聲勸一句,“皇上身子不比從前,不如小心為上。”
毓秀見周贇真心憂慮,一時也沒有了反駁的立場,她的確是該時時刻刻想著自己身體的狀況。
“既然如此,那你就吩咐備轎吧。”
周贇速速準備了一抬軟轎,伺候毓秀上轎往禦花園去。毓秀下轎之後,他也一直服侍在側,小心翼翼。
毓秀逛了半晌,在花亭裏坐了,侍從們為她鋪了厚厚的氈墊,又幫她在腿上蓋了一條小毯。
毓秀被服侍的哭笑不得,心中也生出了一點異樣情緒。
才喝了一杯熱茶,就有人來通報,說陶菁也在禦花園,聽說皇上駕臨,特別請來拜見。
毓秀已經有些日子沒有見過陶菁,之前聽淩音說他與舒嫻行從過密的時候,她就想召他問個清楚,想了想,又覺得若當真糾結,未免落人話柄,召見他的事便不了了之。
今日他自己找上門來,反倒省了她的麻煩。
眼看著陶菁越走越近,毓秀竟有點緊張。
反倒是陶菁一派淡然,款款走到毓秀麵前,跪拜行禮,“皇上萬福金安。”
毓秀麵無表情地打量陶菁,把他從上到下看了個通透。
多日不見,他的模樣一點也沒變,豐神俊逸,風度過人,麵色比他們形影不離的日子,似乎更紅潤了。
“平身吧。”
陶菁起身的一刻,周贇帶著一幹侍從出了花亭,知情識趣地躲遠了些。
待花亭中隻剩毓秀與陶菁二人,毓秀反而不再看陶菁,隻故作不經意地指指她身旁的座位,“你坐下說話。”
陶菁擺衫落座,目不轉睛地望著毓秀,“皇上似乎又多了許多白發。”
“是嗎?朕自己倒沒有知覺。”
“原本白發都藏在黑發之內,隻偶爾會露出幾根,現下看來,像是比之前更嚴重了。”
毓秀冷顏道,“怎麽你說這話的時候,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陶菁狡黠一笑,“臣哪裏有幸災樂禍,分明是痛心至極。”
陶菁失聲冷笑,“是放心不下奏折還是放心不下人?”
康寧本就對陶菁心存不滿,如今見他態度張狂,一腔怒火衝上心頭,忍不住喝道,“你我是什麽身份,也敢妄論皇後,我勸你別對皇上抱著妄想,否則以你先前的所作所為,早晚惹禍上身。”
“笑染分明一臉春風,朕看不到你哪裏有心痛至極。”
陶菁訕笑著搖搖頭,“皇上雖不善察言觀色,卻也知道人的言語神情都會騙人的道理,我痛在心裏,你怎麽看得到?”
毓秀輕哼一聲,把頭轉向一邊,“你若是把我放在心裏,我自然看得到。”
這原本是討巧的一句話,陶菁之前卻萬萬沒想到會從毓秀的嘴裏說出來,他一時愣在當場,好半晌都看著她不說一句話。
毓秀原本隻留給陶菁一個側臉,被他死死盯了許久,也不得不轉回頭。
二人目光交匯的一瞬,毓秀腦子一片空白,她本以為她會頂不住壓力亂了陣腳,誰成想敗下陣來的卻是陶菁。
幾乎是在陶菁在毓秀的眼中看到有別於常的異樣情緒的那一刻,他就不自覺地移開了眼。
隻是微不足道的一個小動作,卻讓毓秀莫名生出了被拒絕的挫敗感。
心動之後的失落比單純的失落更讓人煎熬,正當她咬牙暗罵自己沒出息的時候,陶菁卻收斂了笑意,輕蹙眉低頭說一句,“臣不在皇上身邊,皇上若有煩心事,臣雖有心卻也無力,隻能求皇上凡事心寬,保重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