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7.14晉江獨發
毓秀望著薑鬱, 輕輕歎了一口氣,“不坐轎了, 伯良陪我走回去吧。”
薑鬱猜到毓秀有話要說, 本想勸她一勸, 見她態度堅決,才把到了嘴邊的話硬收了回去。
毓秀揮退了轎子,吩咐侍從在前方掌燈, 她拉著薑鬱的手,慢悠悠地跟上去。
後頭服侍的一幹侍從都知情識趣地躲遠了些,半晌之後, 毓秀回身看了一眼,才悄悄對薑鬱說一句,“即便舒嫻一直對我心存殺意, 也不至於如此失態。今晚她刻意激我,似乎有別的用意。”
薑鬱一皺眉頭,“皇上以為她有什麽用意,確認你是否真的懷有身孕?”
毓秀冷笑道,“恐怕這隻是其一。侍從們退出寢殿之後,舒嫻曾三番兩次伸手抓我的手腕,之後又假借暴怒攻擊我的小腹,將我整個人摔在床上。”
薑鬱聽了這話, 不自覺地停了腳步, 抓著毓秀的胳膊上下打量她, “舒嫻果真如此膽大妄為, 皇上有沒有傷到哪裏?”
毓秀笑道,“舒嫻動作雖粗魯,卻並非沒有分寸,她摸不到我的脈,就用這種辦法來試我,她篤定若我真的有孕,突遇攻擊時不會不護著孩子。”
薑鬱愣了一愣,一臉哭笑不得,“那皇上是護著孩子,還是忘了護著孩子?”
毓秀嗤笑道,“自然要護著孩子,雖事出突然,卻也不是完全出乎意料,她推搡我的時候,我也記得護住小腹。”
薑鬱聞言,心裏多少有些失望,麵上卻還帶著笑意,“難得皇上在那種時候還記得演戲。”
毓秀從薑鬱的話中聽出嘲諷之意,卻並不想計較,“我不過是將計就計,並沒有什麽大不了。反倒是我在儲秀宮外見了你時,才敢完全斷定,舒嫻的用意並不隻是為了試探我是否有孕。”
薑鬱心裏吃驚,麵上卻故作無恙,“臣不懂皇上的意思。”
毓秀挑眉笑道,“伯良何等聰明,怎麽會不懂我的意思。你才剛隻是見到舒嫻脖頸上的傷口,便猜到有暗衛替我解圍,由此可見,修羅堂的存在已經是人所共知的秘密了。”
她把話說的這麽直白,倒是薑鬱始料未及的,“除禁軍之外,皇上身邊另有暗衛行走本是常理,臣並沒有窺探皇上秘密的意思。”
毓秀點頭笑道,“朕當然知道伯良沒有這個意思,可你沒有這個意思,不代表薑家的布局人沒有這個意思。依目前的局勢來看,舒嫻很可能就是薑家的布局人,她今晚故意做這一出戲,極有可能是假借失態之機,引出修羅堂。”
薑鬱麵上的憂慮一閃而過,“舒嫻刺探皇上身邊的暗衛卻是意欲何為?”
毓秀收斂笑意,垂眉道,“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辨認棋子的棋局。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猜出九龍章的歸屬,除掉我身邊的九臣。華硯已死,賀枚獲罪,洛琦自殘,就隻剩一個程棉還在明處。他們料定修羅堂主也執掌了一枚九龍章,這才千方百計要逼他出來。”
薑鬱苦笑半晌,搖頭道,“若實情真如皇上所說,薑壖隻為除掉九臣,皇上未必會輸給薑家的布局人,怕隻怕他們為的不隻是除掉九臣。”
毓秀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麵上卻不動聲色,“伯良這話是什麽意思?”
薑鬱一聲長歎,“若是我來布局,單純隻吃掉對方的棋子未免太簡單了,我要做的,是把對手的棋子變成我想要的顏色。”
他說話的時候眼中的情緒晦暗不明,毓秀隻是看著他,就覺得心驚,“伯良是說,薑壖與舒嫻有意策反修羅堂主?”
薑鬱冷笑道,“修羅堂主對皇上何其忠誠,九臣之中不能被策反的除了華硯就是他,一旦他身份暴露,必死無疑。薑壖不會把心思花在一個不可能被動搖的人身上,他要爭取的對象,是在當中左右搖擺,雖忠君,卻遠遠還未到為皇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那些人身上。”
毓秀咬牙沉思半晌,失聲冷笑道,“伯良說的是誰?賀枚,程棉,還是洛琦?”
薑鬱似笑非笑地點點頭,“賀枚程棉與洛琦雖深受皇恩,卻未必如華硯與修羅堂主那般對皇上那般忠誠,若當中觸及他們自身的利益,亦或是薑壖給了他們皇上給不到的東西,他們未必不會生出二心。皇上要早作準備才是。”
原本是說薑家的目標在修羅堂主,薑鬱卻硬生生地將話題轉到程棉等人身上。雖說他說的並非全無道理,毓秀卻隻覺得哪裏違和。
薑鬱見毓秀失神,就笑著問一句,“皇上是一早就猜到舒嫻的用意,還是事後才想清楚她的圖謀?”
毓秀淡然笑道,“若朕一早就猜到她的用意,就不會落入她的陷阱了。幾個修羅使者是為了維護我才被迫現身的,若我有選擇,我寧願他們不要輕易在舒嫻麵前暴露身份。”
薑鬱握著毓秀的手,忽輕忽重地撫弄她每一根手指,沉默良久之後才輕聲說一句,“皇上臨行之前曾在窗前吹簫,臣還以為幾個修羅使是你故意召喚到儲秀宮保護你。”
他果然一早就猜到她的用意……
眼下若還抵死不承認,隻會惹他恥笑。
毓秀故意做出羞慚的神情,對薑鬱笑道,“說來慚愧,朕是實實在在怕了舒嫻,才暗喚修羅使保護在側。可當他們真的現身的時候,朕卻後悔自己太過愚鈍,沒有識別出對手的激將法,暴露了修羅使者的身份。”
薑鬱側眼看了毓秀半晌,對她的話不敢盡信,“臣還以為皇上是將計就計,故意讓修羅使者現身。”
毓秀轉頭看了薑鬱一眼,嗔笑道,“伯良這話就說錯了,且不說修羅使現身百害而無一利,你也知道我一貫低調,怎麽會為爭一時意氣,做出這麽不理智的事。”
薑鬱心中自有想法,麵上卻不動聲色,“若皇上此舉是無意而為之,也算得上是歪打正著,順勢而為了。”
“此話怎講?”
薑鬱嗬嗬笑道,“皇上恐怕是想保護修羅堂主,才刻意造出一個他隨時隨地都隱在你身邊的假象。”
話說到這個地步,就算她再辯解,也是無益。
毓秀好不心塞,又不想在薑鬱麵前示弱,斟酌再三,還是沉默不語。
薑鬱知道自己猜對了,他明知咄咄逼人不是君子所為,卻莫名為那個不知身份的人生出滿心酸意。
他曾豔羨毓秀與華硯的心有靈犀,毓秀與程棉的君臣情誼,誰知除這二人之外,她身邊還有一個藏在暗處,一直被她極力保護的人。
“皇上要在舒嫻麵前造出修羅堂主與你形影不離的假象,隻有一個理由,就是他本就是有身份的人,是嗎?”
“伯良多心了。”
“臣說錯了,是他本就是極有身份的人。”
再說下去,他恐怕就要點到淩音的名字了。
薑鬱未必真的猜到修羅堂主就是淩音,可他既然想的如此深沉,猜出淩音的身份是遲早的事。
毓秀心裏很煩,腦子卻還清明,好在薑鬱不是她必須要麵對的對手,否則她還有幾分勝算?
“伯良不要再套我的話,我不想瞞你,又不能告訴你,你何苦要置我於如此進退不能的境地。”
薑鬱冷笑道,“原來皇上之前說的將身家性命托付於我都隻是說辭,在你心裏,我仍然不是一個可以被信賴的人。”
毓秀停下腳步,扯著薑鬱的袖子拉他站定,目光淩然地望著他厲聲說一句,“我將龍頭章交付與你,你竟還一口篤定我不信任你。你手裏握著我的身家性命,卻不知肩上擔負何等重責,還如此意氣用事,你太讓我失望了。”
薑鬱聽毓秀語音有顫,臉上的表情也十分嚴厲,就猜她是真的生氣了,權衡利弊,忙跪地請罪,“皇上,是臣唐突了。”
毓秀冷冷看薑鬱跪了半晌,故意不發一言,薑鬱原本還低著頭,等了半晌還等不到毓秀發話,就抬頭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對,彼此間似有千言萬語。
薑鬱的目光極盡溫柔,又帶了三分期艾,原本一雙冷若寒冰的眸子,此刻倒化成了一灘鏡湖,莫名讓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毓秀隻是被他望著,就再也端不住怒氣。
薑鬱眼看著毓秀麵上冰封漸消,一臉的戒備惱怒變成隱隱的哀怨,心中一動,便順勢拉住她的手,攥緊了說一句,“都是臣的錯。臣不該窺探皇上的秘密,卻忍不住滿心好奇。臣將皇上逼入一個進退不能的境地,臣罪該萬死。”
毓秀彎腰捂住薑鬱的嘴,“從今晚後,朕不想在伯良嘴裏聽到罪該萬死這四個字。你明知道不管你做什麽事,我都會原諒你。”
她一邊說,一邊用力拉他一拉,薑鬱便借著毓秀的拉力站起身,上前一步將她抱進懷裏,“皇上說這話的意思,是要賜給臣免死金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