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7.04晉江獨發
毓秀全身的血一下子衝到腦袋, 好半晌都一片空白。
陶菁似乎是感知到毓秀的妥協,動作越來越放肆, 一時間, 毓秀以為事情要超出掌控了, 陶菁的吻卻戛然而止,他推開她的時候也絲毫沒有猶豫。
陶菁已轉身回到下首去坐了,毓秀人還有點發蒙, 愣愣地站在洛琦床前,正不知所措時,殿外鄭喬等問一句, “皇上,下士等備好了茶。”
毓秀平息半晌,坐回洛琦床前, 提聲叫侍從們進來伺候。
鄭喬進門的時候一直低著頭,有兩個侍從卻忍不住好奇,時而抬頭偷瞄毓秀與陶菁,但見毓秀正襟危坐,陶菁卻倚靠在椅背上,似乎十分放鬆,笑容溫柔款款,看毓秀的眼神, 卻帶著一點曖昧。也不知在剛剛的一點時間裏, 兩個人說了什麽。
毓秀一直不敢正眼看陶菁, 目光躲閃, 生怕暴露自己不自在。想了想,就吩咐侍從把輪值的太醫叫了來,起身說一句,“朕還有事,先回去了。你們要小心伺候,思齊有什麽狀況,隨時稟報。出了事,朕拿你們是問。”
太醫們諾諾應了,毓秀這才故作不經意地看了一眼陶菁,陶菁淡然喝茶,看都沒看她。
此時淡定的這個人與彼時的衝動的那個人,分明判若兩人。
匆匆一見,話還沒說上幾句,就要分別。毓秀有些傷感,又覺得諷刺,從前在一起,他時時糾纏她,她要裝作不在意,如今想見不得見,見了麵也要裝作不在意。
毓秀盡力周旋薑鬱的這些日子,意識到她對陶菁也不是不在意的,這種在意,雖比不得對華硯撕心裂肺似的思念,卻也時時煎熬。
曾有一時,她得到最壞的消息,隻想把陶菁當做救命稻草來抓。可她每每想起陶菁,暗自失落時,也會不自覺地想起華硯,生離之錯,相較於死別之痛,到底還是小巫見大巫了。
卻不知她要用多少時間,才能讓謀害華硯的幕後主謀付出代價。
一想到這,原本的幾分哀思愁緒也盡數消失殆盡,毓秀略過陶菁的時候沒有說話,帶人直出了永喜宮。
陶菁不能賴著不走,又不能緊跟毓秀而去,隻得算準了兩盞茶的時間,慢悠悠地回永祿宮。
毓秀的軟轎走了半程,心裏糾結著是要回勤政殿還是回金麟殿,對麵卻遇上薑汜帶著人往永喜宮而來。
轎子並停,兩個人出來見禮。毓秀笑著上前對薑汜道,“皇叔往永喜宮去?”
薑汜淡然笑道,“臣聽說思齊病了,就過來看看他。”
毓秀似笑非笑地“哦”了一聲,“宮裏的消息傳的真快,皇叔是後宮之長,是該對下好好立一立規矩了。”
薑汜麵上的尷尬一閃而過,馬上又笑道,“皇上說的是,平日是臣對下太鬆懈了。皇上是看過思齊預備回宮嗎?”
毓秀正色道,“思齊並無大礙,朕離開的時候他剛睡著,未免打擾他的清淨,皇叔也不必過去了,不如陪朕到禦花園走一走。”
薑汜見毓秀話說的很重,便也不好推辭,隻得喏喏應允,上了轎,跟著她一同來了禦花園。
二人走了半晌,毓秀一直沉默不語,待到禦花園,薑汜才試探著問一句,“皇上這幾日憔悴了不少,是不是發生了太多的事,心情欠佳,身體不適?”
毓秀明知薑汜在套她的話,她卻顧左右而言他,“怎麽你們都說我這些日子憔悴了,華硯出了事,我固然傷心,幸有伯良長伴身側,時時勸導寬慰。”
薑汜笑道,“皇後與皇上和睦,臣等看在眼裏,皇上寬心自是最好。臣是見皇上日漸消瘦,少年白發,心中焦慮罷了。
毓秀掩麵笑道,“皇叔不必焦慮,不久之前朕才叫禦醫看過,伯良也吩咐禦膳房每日為我做一餐藥膳。朕隻是夜間偶爾睡不安穩,早起疲累,有些食欲不振。”
薑汜見毓秀不肯直言,幹脆明白問一句,“臣聽說皇上晌午在儲秀宮用膳時逆胃不適,伯良言辭之間似透露皇上有喜的消息,此事事關重大,卻不知是真是假。”
毓秀故作驚詫,失聲冷笑,“晌午發生的事,才過了不出半日,皇叔就知道了。宮中傳遞消息果然快得很。”
薑汜見毓秀麵有慍色,忙停了腳步,躬身道,“皇上多心了,臣知道皇上胃逆的事並非宮中人私言閑語的緣故,而是德妃午後來永壽宮見我時同我說起的。”
毓秀緩和了麵色,重展笑顏道,“原來是德妃對皇叔說的,是朕多心了。胃逆也不是什麽大事,皇叔太大驚小怪了。”
薑汜見毓秀這個時候還要裝糊塗,禁不住皺起眉頭,“皇上龍體欠安,臣怎能不擔憂,何況若皇上真是喜兆,臣更要多加留心,吩咐合宮嚴陣以待,半點不能出差錯。”
毓秀擺手笑道,“皇叔太謹慎了,前後不出一月,論斷尚早,禦醫隻說似是喜脈,並不敢十分確定,朕以為還是不要大肆張揚,過個個把月,事情明朗了,再下旨不遲。”
薑汜本想再勸幾句,見毓秀神情堅定,便沒有迎難而上,隻笑著說一句,“若皇上當真有喜,自是天大的好事,皇上雖年輕,也萬萬要保重身體,但凡有不適,速速傳禦醫診治。”
毓秀一一應了,“多謝皇叔關心,朕自有分寸。”
二人又走了半晌,找了個亭子雙雙坐下歇息。薑汜特別吩咐人給毓秀拿了軟墊,喝了茶,閑話幾句。
龍脈的事再問下去,毓秀也隻是閃爍其詞。薑汜便趁著為毓秀添茶的時機,改說其他,“德妃進宮之後,皇上還不曾召寢或去儲秀宮留宿,於情雖無礙,於禮卻不合。德妃今日來見我,求我在皇上麵前說一句話,皇上若得了方便,偶爾也該去看看她。”
毓秀不知薑汜對當日帝陵中發生的事知道多少,舒嫻三番兩次想要她的性命,即便現在入了宮,欲殺她而後快的初衷未必改變。與這樣一個人同榻而眠,無異於與刀劍同眠。更何況,若舒嫻是薑家的布局人,就是害死華硯的罪魁禍首,她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更不要說與她虛與委蛇,裝作親密。
舒嫻明知她們關係尷尬,卻執意要薑汜請她到儲秀宮,其中必有圖謀,十有七八是要打探消息,斷定她是不是真的身懷有孕。
執意回避必定會惹人生疑,迎難而上也許又會落入舒嫻的圈套,毓秀糾結半晌,一時也決定不了該怎麽做。
薑汜見毓秀失神,就再勸一句,“臣也知道皇上喜歡靜雅更勝靜嫻,可靜雅出宮,靜嫻進宮已是事實,皇上早日接納她,於你於她都有益處。”
毓秀眯眼看了薑汜半晌,想從他的表情裏看出一些端倪。
他是真的不知道她與舒嫻之間的關係,還是明知她們的矛盾而唯恐天下不亂。
薑汜受不住毓秀的灼灼目光,訕笑著站起身走到花園中折了一支花,半晌才轉身回來遞給毓秀,“皇上,再過幾日夏花就要開敗了,臣吩咐他們幫皇上摘幾支送到金麟殿吧。”
毓秀接過花,麵上隱有失落之色,“花開花謝有日,原本就隻有一季的時間,何必再早折。朕要看花,自會到禦花園來。”
薑汜訕笑著點了點頭,將花別在毓秀胸前,恰巧起了一陣風,他便站起身說一句,“皇上出來吹了半晌的風,小心著涼,不如早些回宮歇息。”
毓秀應了一聲,搭著薑汜的手起身,沿原路出了禦花園。
分別之前,薑汜又叮囑毓秀幾句,毓秀一一耐心應承,兩人各自上轎,一回永壽宮,一回金麟殿。
毓秀回宮的時候還不到晚膳時分,侍從們上的瓜果茶點她又不想吃,就拿了一本書半靠在床上看。
看著看著,愁緒不得半點消減,反倒越發濃烈,腦子裏一直回想與陶菁匆匆見過的那一麵。今日的事,她雖不後悔,卻也下定決心,決不能再重蹈覆轍。雖不曾露出馬腳,下一次會不會這麽幸運,就說不準了。
煩躁焦慮不可解,毓秀就吩咐人點了一支安神香。
薑鬱批完奏章來金麟殿,侍從稟報毓秀睡著,他便吩咐先不必驚動,晚膳也擱置一邊。
毓秀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金麟殿中略略點了幾盞燈,床前卻隻有一點昏光。
起初毓秀還恍惚,神智漸漸清明之後卻隻看到暗燈下的一個身影。薑鬱坐在她身邊,背靠著床,借著那微弱的一點昏光,靜靜讀一本書。
她臉上的表情安定淡然,嘴角掛著一絲淺笑,也不知讀到什麽有意思的故事。
毓秀默默等了半晌,笑著拉了拉薑鬱的袖子,“伯良怎麽在暗燈下看書?不怕傷了眼睛嗎?”
薑鬱順著毓秀的目光看向她扯他袖子的手,目光滿是溫柔。
他從前從不覺得可以用“楚楚可憐”四個字形容毓秀,可如今她躺在他身邊,一雙眼睛盈盈如水,看向他的目光,也像是某種受了傷不知所措的小動物。
薑鬱攥了攥拳頭,滿心想克製,忍耐半晌卻還是忍耐不住,就滑下身子壓到毓秀身上,抬起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
毓秀心裏吃驚,更多的是排斥,這些日子他們雖同塌而眠,薑鬱卻一直循規蹈矩,沒有過分親密的舉動,今日這般隨心任性,倒有點勢在必得的意味了。
毓秀掙紮的十分用力,薑鬱非但沒有退卻,反而像是要懲罰她一般執意加深這個吻。
他知道今日在永喜宮,她見到了陶菁,也知道他們曾獨處了短短的一點時間,即便在那短短的時間裏,他們之間並沒有發生什麽事,他也覺得不能忍受。
毓秀拚命推了薑鬱幾把,他身子卻重的像一塊大石頭。
她的反抗在他眼裏柔弱無力,反倒激起了他的淩虐欲。他之後做的事,在她看來,都像是刻意要羞辱她。
等毓秀終於恢複了呼吸,能開口說話,就厲聲嗬斥薑鬱一句,“我不喜歡這樣,你要是再不停下,我就真的生氣了。”
薑鬱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要停下的,可在停下之前,他若是不盡力拖延一點時間,多占一點便宜,他會覺得自己吃虧了。
等他終於從她身上翻下來,滑到她身邊躺下,臉上的笑容卻淡然的像是之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皇上好不容易睡得安穩,臣怕燈點的亮擾了皇上的安眠。”
毓秀心中惱怒,卻在發作的關頭生生忍耐下來。薑鬱是明知她的底線,所以才挑戰她的底線,他算準了她不會對他發怒才有恃無恐。
“我記得我睡著之前在房中點了一支安神香,伯良聞了香味不犯困嗎?”
薑鬱笑容玩味,“臣上次就是昏在一支安神香下,進門的時候我聞到香味,就讓他們開了窗。”
他一邊說,一邊不自覺地撫上毓秀的頭發臉頰。
原來他在她睡著的時候,把她的頭發都拆散了。
毓秀故作不經意地擋開薑鬱的手,“朕睡了多久?”
“沒多久,才剛入夜。皇上餓不餓,要不要傳晚膳。”
毓秀被薑鬱攬進懷裏,身體像被一條巨大的鎖鏈綁緊了扔進水裏。她隻能裝作伸懶腰,從他懷裏鑽出來,一邊起身,一邊笑道,“先吩咐擺晚膳吧,朕雖不餓,多少陪伯良吃一點。”
話說的天衣無縫,薑鬱也不好說什麽,隻能陪毓秀一同起身,吩咐人傳膳,一邊親自幫她挽了一個鬆鬆的發髻。
兩人坐到桌前,默默吃了半晌,兩個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提起才剛在床上發生的事。
毓秀雖一直拿著筷子,夾了菜卻不往嘴裏送,前後隻喝了幾口湯。
薑鬱看在眼裏,幾番想點明,想了想,還是把話咽了回去,故作不經意地問一句,“皇上今日去見洛琦,情況如何?”
毓秀笑道,“洛琦人還昏迷不醒,總算保住一條性命,痊愈如初的可能性也有三成。”
薑鬱長舒一口氣,“洛琦性命無尤,皇上對九宮侯也可有一個交待。不知皇上打算什麽時候對九宮侯說出實情。”
毓秀猶豫了一下,放下筷子,皺眉輕歎,“朕現在還不知道要不要對九宮侯說出實情,也不知該等他銷假上朝之後留他在勤政殿說起,還是要親自前往侯府一趟,放低姿態向他請罪。”
薑鬱伸手握住毓秀的手,“這事從頭到尾都不是皇上的錯,不管皇上是什麽態度,九宮侯都不該心存怨懟。”
毓秀輕笑著搖搖頭,“九宮侯雖是明理之人,得知愛子發生這種事,想來也沒法保持理性。前次因為華硯的事,朕已與神威將軍生出嫌隙,如今洛琦傷臥在床,不知來日恢複的如何,九宮侯就算麵上不怪我,心裏也一定與我疏遠了。”
薑鬱溫言勸道,“九宮侯家中有四子,洛琦是最木訥寡言,不通人情的一個。即便他是幼子,候爺夫婦對他心疼些,他們也不會糊塗到因為他受了傷,就對皇上生出怨恨。”
毓秀重新拾起筷子,為薑鬱夾菜,“話雖如此,朕心裏到底不安。此事且等九宮侯銷了病假之後再議不遲,他們夫婦若要進宮見洛琦,朕再與他們解釋。”
一句說完,她臉上原本擠出的一點笑容也沒有了。
薑鬱見毓秀哀歎聲聲,心知難以再勸,隻得轉了話題問一句,“皇上下午逛了禦花園?”
毓秀從湯碗裏舀了一勺湯,送到嘴裏之後才意識到湯已經放涼了。
薑鬱見毓秀皺起眉頭,忙招手吩咐侍從重新盛一碗熱湯。
他這一舉讓毓秀心中生出百味,不自覺地就對他笑了笑,“朕從永喜宮回金麟殿的時候恰巧遇到太妃,想與他多說幾句話,就一同去了禦花園。”
薑鬱挑眉笑道,“皇叔可是聽到風聲,向皇上打聽你是否有喜?”
毓秀點頭道,“皇叔說德妃到永壽宮見他時說起晌午我胃逆的事。”
“皇叔信了?”
“我故意把話說的模棱兩可,讓他自己去猜,現在這種時候,態度曖昧一點沒有什麽不好。”
薑鬱笑著點點頭,“皇叔除了打探皇嗣的事,還有沒有說別的?”
毓秀笑的若有深意,“倒真的說了一件事,朕卻不知該不該對伯良講。”
薑鬱聽毓秀的語氣,心裏已經猜到幾分,舒嫻見薑汜絕不僅僅隻為了告知他毓秀有喜的事,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圖謀。
毓秀見薑鬱神情凝重,半晌也不開口,就笑著說一句,“舒嫻拜請皇叔,要他勸我召她侍寢,或去儲秀宮留宿。不知伯良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