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5.17晉江獨發
淩音點頭道, “派去刺殺惜墨的刺客的確是薑壖主使,他們卻是南宮家一手操練的。”
毓秀若有所思,“南宮家執掌兵部多年,大概在南宮錦當年統領禁軍的時候, 就偷偷開始訓練暗衛。”
淩音頓了一頓,冷哼一聲道,“臣派去保護華硯的修羅使絕非等閑之輩,他們每一個都是以一敵十的高手,加上華硯在內, 居然會全軍覆沒,這中間必有隱情。”
毓秀心中一直留存一絲殘念, 聽淩音這麽說, 她就直言問一句,“悅聲也以為……惜墨沒有死?”
淩音當然希望華硯的死隻是一個假象, 可他又不想在事情沒有明朗之前妄自定論,“惜墨的確有可能還活著, 除此之外的另一個可能, 就是南宮家的暗衛人數眾多, 他們不止是武功高強的刺客, 也是一支軍紀嚴明、訓練有素的暗軍。”
毓秀將淩音拉到身邊並排坐了,小聲問一句, “淩相臥病, 是不是也是因為這件事?”
淩音麵上現出一絲尷尬, “母親今日缺席早朝, 的確是急著追查南宮家埋藏了多年的這支暗軍。”
毓秀聽他話有蹊蹺,就追問一句,“還有別的事?”
淩音本不願將實情告知毓秀,被她再三逼問,才不得不開口,“父親和母親因為華硯遇刺的事起了爭端。父親指責母親不該將修羅堂交與我掌管,母親本想維護我,可她心裏又對我十分失望。二人彼此惱怒自責,母親自覺無顏麵對皇上,急火攻心,才告了病。”
毓秀一聲長歎,“淩相多慮了,發生這種事,既不是悅聲的錯,也不是修羅堂的錯,是對手有備而來,以逸待勞,攻到我們措手不及。薑壖選擇一早亮出暗棋,總比他在逼宮那一日亮出暗棋要好得多。”
她說這一句話的時候,似有哽咽之聲。淩音扭頭去看毓秀的臉色,果然在她臉上看到頹唐憤怒的神色。
“皇上息怒,是臣無能。”
毓秀拉住淩音的手,阻攔他跪地,“讓我失望的不是你……”
淩音聽出毓秀的話中別有深意,明知前麵是一個無底洞,猶豫半晌,還是開口問一句,“讓皇上失望的是誰?”
毓秀金眸閃爍,一臉悲戚地望著淩音,“思齊是我遇到最好的棋手,從小到大,他都甚少有失局。即便是他故意露出破綻,自損兵將,引對手攻城略地,也是為了大局取勝。”
淩音聽懂毓秀話裏的意思,“皇上是說,惜墨遇刺不是思齊算漏了,而是他原本就預料到了,卻故意容忍慘劇發生。”
毓秀扶著額頭,哀哀道,“除此以外,我也想不到別的解釋。惜墨遇刺的消息傳來,我去見他,他的態度平靜淡然,並未有半分吃驚,那些悲傷惋惜,請我恕罪的話,都像是敷衍我的說辭。”
淩音凝眉回想洛琦這幾日的種種,似乎的確沒有一個失利的棋手該有的沮喪表現,他本以為是他天性寡淡的緣故,如今再一想,莫非真如毓秀所說,是他明知對手設下了陷阱,還眼睜睜地看著華硯萬劫不複?
如果事實當真如此,他這一生恐怕也沒法原諒洛琦。
不管由他操盤的這一局棋下到最後贏得多麽漂亮,以華硯的死為代價的引君入甕,都是讓人難以接受的犧牲。
二人沉默半晌,表情都十分凝重。淩音攥緊拳頭,壓製怒氣向毓秀問一句,“若洛琦果真是刻意而為之,他又為什麽要做這麽做?華硯的死於他、於他的布局有什麽好處?難道隻是為了引誘薑壖早一點露出暗棋。”
毓秀苦笑著點點頭,半晌又搖頭,“這恐怕隻是其中一個理由,他真正的目的不止於此。”
淩音想追問到底,但見毓秀一臉諱莫如深,才硬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在華硯回京之前,一切都隻是臆測,他不能為了一個臆測,衝動地做出讓自己懊悔的事。
毓秀何嚐不是同樣的想法,自從這兩日懷疑洛琦的別有用心,她就在強忍她的失望與憤怒。若華硯真的是為洛琦的布局而死,即便洛琦的初衷是為了贏,她都無法再傾心信任他了。
“從今日起,修羅堂上下嚴陣以待,務必查出南宮家那一支暗軍的來龍去脈,人數編製、組織聯絡以及那些暗衛的身手如何。”
淩音一一點頭應了,毓秀說到最後,他便跪到地上,規規矩矩行了個大禮。
淩音低頭的時候,露出了脖頸處的一小塊肌膚,毓秀隱隱見到那上麵有紅色的傷痕。
起初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想了想,就沒有馬上叫淩音起身,而是走到他身後,扒開他的衣領看了一眼。
被布料掩蓋的果然是一條清晰的紅色傷痕,從顏色深淺來說,這條傷痕還很新鮮。
形狀明顯是鞭傷。
毓秀大驚失色,忙將淩音拉起身,捏著他的胳膊問一句,“你身上怎麽會有鞭傷?”
淩音一張臉紅透,眉眼間盡是難堪神色,“隻是一點皮外傷,不礙事。”
淩音是修羅堂第一高手,能在他身上造出這種鞭傷的人,這世上恐怕隻有一個。
毓秀伸手去解淩音的腰帶,淩音下意識地掙紮一下,狠狠反握住毓秀的手,“皇上不要看了,臣沒有大礙。”
毓秀目光淩厲,“沒有大礙,你為什麽怕我看到?你不想讓我脫,那就自己脫給我看。”
淩音拗不過毓秀,隻得唉聲歎氣地把腰帶解了,“父親怨我辦砸了差事,才動用家法,我也有好幾年沒有挨打了。”
毓秀見淩音磨磨蹭蹭地拖延時間,就一把搶過他解下來的腰帶,不甚溫柔地將他身上的外衣脫了下來。
脫到中衣的時候,毓秀的動作就柔軟了不少。
淩音露出裸背,上麵的傷痕觸目驚心。
毓秀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身上縱橫交錯的鞭痕,嘴唇止不住發抖,“你父親怎麽會下這麽重的手,這些傷口完全沒有處理?”
淩音訕笑道,“過幾日就好了,皇上不必擔心。”
毓秀輕輕歎一口氣,“怎麽能不擔心。你父親這麽做,就是要讓我看到,就是要讓我擔心。”
淩音一臉驚慌,忙跪地道,“皇上以為臣是故意使的苦肉計?”
毓秀彎腰扶淩音起身,一邊推他到榻上坐,“使苦肉計的不是你,是你父親。你父親用心良苦,生怕我會因為華硯的死遷怒於你,才故意用這種方法,讓我出一口氣。”
淩音雙眸閃爍,看向毓秀的神情似有悲戚,“皇上還怪我嗎?”
毓秀握住淩音的手,不知怎的就落下兩行淚,“得知消息的最初,我是怪過你的,可我知道你心裏的難過不比我少,可憐天下父母心,即使是為了淩相,我也不會再怪你。”
淩音想起華硯的種種,哪裏還忍得住,眼淚流的走珠一般。
兩人對麵相望,淚流無聲。
直到殿外侍從請示一句要不要奉茶,毓秀與淩音才雙雙擦了眼淚。
毓秀望著淩音白裏泛紅的臉,輕聲嗤笑,淩音見毓秀重展笑顏,也淺淺笑了起來。
毓秀為淩音披好衣服,小聲說一句,“悅聲身份特殊,不好叫禦醫為你診治。你宮裏該常著上等的金瘡藥吧,我叫人來拿一點幫你處理傷口。”
淩音忙搖頭推辭,“修羅堂的規矩,但凡受罰,都不許用金瘡藥。皇上不必麻煩。”
毓秀搖頭道,“若是平時也就罷了,現下是非常時期,若是我有什麽事吩咐你去辦,你帶著傷怎麽方便行動。你叫你的心腹回宮去金瘡藥來,我親自幫你上藥。”
淩音還要推辭,卻被毓秀揮手打斷,“即便悅聲覺得這是多此一舉,朕也不能不做。你父親為我打你,禮尚往來,我也要給淩相一個交代,讓她安心。君臣之間,有些話不是靠說的,須得親手去做,我不記恨他們使了一招苦肉計,他們也不會嫌棄我故作姿態。臣下有臣下的小心機,君上也有君上的小心機,彼此間心照不宣,才能不存嫌隙。”
淩音聽毓秀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便沒有了拒絕的立場,可他心裏多少是有些失望的,他不想毓秀對他的原諒和關心都是出自君臣和睦的考量,更不願他們之間的感情要摻雜複雜的家族利益。
毓秀吩咐淩音的心腹回宮取了藥,遣散了閑雜人等,親自為他消毒傷口、上藥包紮。
殿中寂靜無聲,從頭到尾,淩音連哼都不哼一聲,一直予取予求,任憑擺布。
毓秀猜到他是因為她才說的話多心了,心裏好笑,卻也沒有馬上安撫他,直等到上完藥,幫他穿好衣服,她才笑著說一句,“若是我才剛不編那樣一個借口,你怎麽會乖乖讓我擺弄。藥敷好了,你還要擺著一張冷臉,同我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