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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5晉江獨發

  薑壖權傾朝野這些年, 從沒人敢當麵指責他是亂臣賊子,且不管崔縉有沒有真憑實據,朝臣卻在心裏認定了他說的話。


  從頭到尾,毓秀都沒有勸阻崔縉, 眾人不想背上做賊心虛的罪名,也都不敢出聲。


  直到崔縉走到麵前,薑壖才不得不開口道,“虧得崔大人是一部尚書,竟為了一己私心汙蔑當朝宰相。賀枚在林州的種種罪過, 自有刑部、大理寺與都察院去徹查,至於崔大人是否也參與其中, 恐怕還要看刑部查到的證據。孰是孰非, 不是光憑一張巧嘴,否則不管你言詞如何激烈, 也隻會顯得你已走投無路罷了。”


  毓秀見薑壖話中隱喻殺意,就出聲阻止了崔縉的回話, 抬頭在上位道, “孰是孰非, 天理國法自有公論。監察禦史彈劾書中的種種, 宰相府已派人前往林州徹查,崔公才剛所說的話, 朕也會派人去查, 務必給崔相與幾位尚書一個公道。”


  關凜聽毓秀隻提到了薑壖與幾位尚書, 心中隱隱不安, 崔縉才義憤填膺地指責他屍位素餐,都察院十年無作為,她卻連一句場麵上的安撫都懶得說,難不成是想第一個就拿都察院做靶。


  薑壖等人又何嚐聽不出毓秀所謂的還公道隻是為解圍必須要說的場麵話,看似是給他們顏麵,不如說是為了保全崔縉。若不依不饒地糾結下去,隻會更難堪,當庭反駁抗辯,便中了崔縉的詭計,無端陷入泥潭。


  崔縉扶著胸口,一雙眉頭緊緊皺著,歸位的時候腳步也有些踉蹌,毓秀才要叫人下去扶他,侍從們還沒衝到下麵,他人就已倒在地上,口中噴出一口鮮血。


  殿中眾臣大驚失色,毓秀也嚇得從龍椅上站起身,親自走到促進麵前。


  一時間,眾人亂成一團,紛紛議論,雜音四起。


  才剛義憤填膺,恨不得將崔縉殺之而後快的何澤等人,無一不幸災樂禍,暗自眉目示意;風聲鶴唳,生怕被波及的官員都長舒一口氣;隻有尚存良知,其身為正,迫於薑壖的權勢不得已才噤聲的啞官,才在心裏唏噓感歎,為忠臣不值。


  毓秀屈身跪在殿上,親手扶住崔縉,崔縉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在她耳邊耳語一句,她心中哀痛的無以複加,麵上卻還淡然自若,笑著回一句,“放心。”


  侍從們搬了椅子,將崔縉扶到椅上,毓秀才若無其事地站起身。


  禦醫們接到消息,匆匆趕來,為崔縉把了脈,跪地對毓秀稟報,“尚書大人這些年積勞成疾,身子本就羸弱。如今胸中鬱結,急怒攻心,才會如此,若解了心結,調理得當,並不是沒有痊愈的可能。”


  解了心結……


  明知前麵有個深淵等著他,他如何解了心結。


  毓秀一聲長歎,吩咐備轎,將崔縉送回府休養。


  薑壖見崔縉一條命自消了半條,心中的殺意才消去不少,一邊冷笑著看著人被抬出殿外,不等毓秀坐回龍座,就出聲道,“崔公執掌禮部多年,若說詭辯,這朝上誰也不是他的對手。他將矛頭指向臣與幾位大人,無非是想聲東擊西,在皇上麵前重傷臣等,混沌他與賀枚的罪名。”


  毓秀目送崔縉的轎子走遠,慢悠悠回到上位,冷顏回薑壖道,“罪名就是罪名,誰也無法混沌,在事情真相查明論斷之前,不該以罪名二字加之,譬如朕也不會因為崔公的話,就認定幾位重臣的罪名。”


  何澤見薑壖怒目,出麵拜道,“崔公才說的那一番話是否是私心作祟,是非自有公論,薑相與我等清者自清,不會在殿上爭一時長短。既然幾位監察禦史彈劾賀枚,皇上該及早免了他的巡撫之職,以防他以權謀私,幹預查證。”


  毓秀冷笑道,“無真憑實證就罷免朝廷重臣的職位,豈不讓人寒心。”


  嶽倫道,“幾位禦史抱著必死的決心寫下的彈劾書,難道他們不知誣告眾臣罪加三等,為保公允,還請皇上暫免賀枚的巡撫一職。”


  一句說完,關凜也站出來幫腔;薑壖一黨的牛鬼蛇神,紛紛出列請奏,施壓毓秀免了賀枚的職位。


  官員涉案,即便是為了避嫌,也要暫免職務。來日官員脫罪,便會脫得幹幹淨淨,不會被有心之人汙蔑以權謀私,洗不得清白。


  這個道理毓秀不是不明白,可薑家既然布了這個局,汙蔑賀枚的偽證想必早就埋藏待用。賀枚在位尚不知如何化解,若他不在位,豈不是更要任人宰割。


  薑壖派去林州的人,不管是刑部還是督察院,查回來的證據,遞送回朝廷的奏報,當中不會有一句是真言。即便有程棉派遣的心腹前去林州,想查出事情的真相也會經曆重重阻力,妄圖幫崔勤與賀枚脫罪更是難上加難。


  “在刑部與大理寺查到賀枚與謀害欽差的事確鑿有關之前,朕不會貿然免了他的官職。曆朝曆代,言官之言的分量有幾分,不光要仰仗他言官的身份,也要仰仗看天子對言官的信任。朕若是因為幾位禦史的一封彈劾書就免了巡撫的職位,豈不該為了崔大人的彈劾免了諸位的職位。”


  何澤愣了一愣,皺眉笑道,“皇上這話的意思,是你信任崔大人更勝禦史?”


  毓秀點頭笑道,“話雖不該明說,朕的確是這個意思,崔公三朝元老,飽學鴻儒,三十年鞠躬盡瘁,行無紕漏,他說的話,自然要比幾個上折還要聯名的監察禦史更有分量。”


  薑壖聽這一句,哪裏還忍得住,提聲對毓秀道,“皇上這麽說,是在暗示崔縉說的話並非汙蔑,我等幾個老臣都是有罪之人?”


  毓秀迎著他眼中的冷意,舉重若輕地笑道,“南宮大人年紀輕輕,哪裏算的上老臣。”


  一語完了,殿上並非薑黨、還在兩頭觀望的眾人都在心裏暗暗吃驚。


  他們從前認知的天子,並非雷厲風行,迎難而上的品格,隻有在必須要推行政令之時,才偶爾顯露說一不二的鋒芒。可即便從前她言辭最激烈時,也不曾正麵譏諷薑壖,莫非崔縉在殿上說的那一番話,當真動搖了她的心。


  薑壖瞋目切齒,才要開口說什麽,卻被毓秀的一句溫言打斷,“朕怎麽會認定薑相等當真有罪,崔公這些年一貫謙恭謹慎,絕不會當堂為一朝宰相,幾部尚書亂扣罪名,想必這其中有什麽解不開的誤會,待朕派人查實了,自會真相大白。”


  才當著眾人的麵狠狠打了他的巴掌,又若無其事地往他嘴裏塞棗子,這小女子實在是可恨至極。


  一瞬之間,薑壖就在心裏做了決定,真到動武奪權的那一日,他要親手殺了小皇帝以泄心頭隻恨。


  毓秀看著薑壖的表情,猜到他在心裏暗自腹誹如何報複,就故意問一句,“薑相是不是有話要說?”


  薑壖冷冷笑道,“幾位監察禦史在彈劾書中奏明刺殺禦史的幕後主使就是崔縉,皇上還要執意維護?涉案的兩位重臣,一在朝,一在外,皇上即便不將二人關押收監,也該當機立斷罷免他們的官職。皇上若為了崔縉幾句話就對臣等心生懷疑,豈不正中了這老匹夫的離間之計。”


  究竟誰才是老匹夫……


  難得見薑壖失態,毓秀平穩心神,淡然笑道,“朕信任薑相,一如朕信任崔公,你們都是朝廷棟梁,在我心中並沒有孰輕孰重,可信任再重,也重不過如山的鐵證。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薑相且稍安勿躁,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你來我往的拉鋸戰持續了幾個來回,毓秀還是不肯下旨免去賀枚的官職。


  何澤明知毓秀有意偏袒崔縉與賀枚,本不想執意多說什麽,迫於薑壖的壓力,才不得不開口道,“賀大人是一州之長,他手裏的權奪恐怕要比在他之下所有官員加起來還要多,皇上若不免了他的巡撫之職,來日刑部等查出真相,證明他清白之身,也難堵悠悠之口,反而於賀大人不利。”


  毓秀被逼到角落,咬牙道,“免了一州巡撫,誰來主政?”


  何澤笑道,“皇上不必擔心林州的大小事務,林州布政司會自行料理。為今之計,是要查出刺殺欽差,大膽謀反的幕後主使,將其繩之以法,重判重刑,以儆效尤。”


  毓秀猶豫良久,眾人嚴陣以待,待她終於從嘴裏說出一個準字,何澤等皆長舒一口氣。


  散了早朝,薑壖幾人走在眾臣之後。


  結伴到仁和殿階下,何澤見薑壖餘怒未消,就笑著勸一句,“相爺得償所願,該歡喜才是。如今的皇上,失了人,也失了人心,隻剩下一個空架子,她恐怕還沒料到自己已時日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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