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4.28晉江獨發
毓秀沒料到薑鬱會把話說的如此簡單明了, 一箭戳心。
他既然大敞了門,等她一探究竟,她又有什麽理由不一探究竟……
毓秀望著薑鬱,眼中的情緒複雜不明, “伯良且說說罪魁禍首是為何殺人滅口,又是如何嫁禍於人?”
薑鬱麵上猶豫,目光也遊移不決,“皇上心裏一定也有了定論,臣所說的都隻是臣的一人之言, 實情如何,還要皇上自己做判斷。”
毓秀神情冷漠, 點頭道, “伯良一向比我看的清楚,我自然不會懷疑你說的。”
薑鬱深吸一口氣, 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一句,“林州的劉岩, 皇上一定已派人審問過了, 若不出臣的預料, 他大約是真的有冤情, 可那個被他狀告的知縣,卻也未必有罪, 那倒黴官之所以會掉入這一場漩渦, 極有可能是因為他是崔勤的遠方親係。”
他居然這麽坦蕩蕩地承認了, 這倒是毓秀之前沒有料到的, “伯良的意思,是有人借崔勤的事,欲以欲加之罪誣陷崔尚書。”
薑鬱點頭道,“除此以外,臣也想不到別的理由。林州的事是崔劉兩家之言,這案子當中本就漏洞百出,但凡皇上派人去查,不花什麽功夫就能查明真相,還那知縣一個清白。”
“所以他們就派人殺禦史滅口了?”
薑鬱藍眸深沉,半晌才回一句,“滅口事小,之後如何借華硯的死大做文章才是凶手到目的,既然有人一早就標靶了禮部尚書,自然會貫徹始終,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話說的這個地步,毓秀心裏也理順了前因後果,禁不住一陣心驚,麵上是要樣裝糊塗,“伯良說的,我不是很明白,不如你細細解釋給我聽。”
薑鬱麵色凝重,“因為臣出身的緣故,自幼就見過許多黑暗爭鬥,父親能做到什麽地步,我比誰都清楚。以下的這些話雖然隻是我的推斷,卻也絕不隻是臣的妄自揣測。”
“伯良大膽說就是了,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麽不能承受的。”
薑鬱一聲長歎,“欽差在外遇害,朝廷必定下令徹查,在外看來,最有可能的凶手就是之前涉案之人。”
“伯良是說,他們會誣陷崔勤是謀害惜墨的凶手?”
薑鬱點點頭,隨即又搖頭,“崔勤隻是一個小人物,他怎麽會有那麽大的本事刺殺欽差,背後的布局人若想把這個局設計的□□無縫,必定會在崔勤背後安排一個更合邏輯的替罪羔羊。”
這個替罪羔羊是誰,毓秀已經猜到了。
她當初將賀枚調離禮部,放到林州,本是用意深刻,沒想到經此一著,反倒變成弄巧成拙了。
毓秀要故作懵懂,自然不成承認自己猜到了,就扶著額頭,咬牙道,“更大的目標是崔尚書?”
薑鬱冷笑道,“崔勤之上,崔縉之下,不是還有一個人嗎?”
毓秀點了點頭,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吐出那兩個字,“賀枚。”
薑鬱一聲輕歎,“賀枚是林州巡撫,偏巧又是崔尚書的舊部,若是布局人想拿他做文章,這一場牽連的誣陷罪名,崔尚書恐怕要洗刷不清了。”
難得他將此一番布局厲害盡數說出,毓秀一時不知該用何種態度麵對薑鬱。若他是對麵的布局人,怎麽會將機關布置都說與她聽,提醒她設防。
所以,最合理的解釋就是,薑鬱並不是薑壖的布局人,他是在一番權衡之後,真的想站到她這一邊。
除此以外,毓秀卻也不得不心存保留,薑鬱此一著是否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層層疊疊的陷阱之外,挖了一個更深更大的陷阱在等著她。
毓秀的心亂成一團,頭也忍不住絲絲陣痛。
一天之內,天旋地轉,黑白顛倒,她自己的布局人諱莫如深,不肯盡言,反倒是她從前認定的對手的布局人,毫無保留,盡數吐出。
迷霧重重看不清來路之時,須得謹小慎微,摸索前行,既然現下薑鬱所說與她判斷的並無太大的出入,先安撫他才是正經。
“伯良推斷的十分有理,朕即刻就派人到林州提醒賀枚小心謹慎,萬莫落入有心人的全套。”
薑鬱笑著點點頭,望著毓秀的眼神滿是憂傷,“皇上也知道,臣與惜墨雖然是一起長大,卻從不曾交心,你二人如何親密,臣卻都看在眼裏。他如今遇刺,臣多少能理解皇上是如何悲傷。安撫的話臣不會說,便隻說一句請皇上節哀順變。”
這麽一句避重就輕的安慰之言從他嘴裏說出來,她流不流淚都不恰當。四目相對時,毓秀隻幻想自己有讀心術,此刻的她很想猜出他是怎樣的想法,他又在期待她有什麽樣的反應。
“這十幾年裏,惜墨一直在我身邊,他的死的確對我打擊很大,說是在我心上狠狠刺了一刀也不為過。我不知道要用多久我才能接受他已經不在了這個事實。”
天知地知她知,她的心何止是被刺了一刀這麽簡單。
薑鬱默然無語,試探著握上毓秀的手,毓秀任他握了半晌,訕笑著站起身,“明日朝上是何等風起雲湧的場麵,我多少也猜得到,我需要時間一個人好好想一想。”
薑鬱陪笑道,“皇上是要回金麟殿歇息,還是去勤政殿處理奏折?”
“金麟殿。”
薑鬱無奈地點點頭,毓秀既然說了要一個人想一想,就是拒絕要他同行的意思了。
毓秀冷笑道,“伯良放心,他們要在朝上逼宮,便不會提前寫奏折知會我。我猜想,今日他們呈上來的奏折不會提及一筆彈劾。”
薑鬱半晌才點了點頭,眼中卻分明寫著不敢苟同。毓秀隱約猜到他是知道什麽,可既然他沒有主動提出,她也不好再問。
薑鬱一路將毓秀送出宮外,人走了半晌,他還默默望著她的背影發呆。
待毓秀的背影遠到看不清了,傅容才敢上千稟報,“伯爵帶嫻郡主進宮見太後,商議封妃的吉日,請殿下也一同前往永壽宮商談。”
薑鬱聞言,沉了麵色,眼神中也多了幾分淩厲。
傅容感受到薑鬱周身散發的怒氣,這一路上便半個字也不敢說。
待到永壽宮門口,薑鬱的表情才稍稍緩和,入殿門的時候,他麵上還掛了幾分禮節性的笑容。
幾個人按位分施了禮,才說了幾句,舒嫻就起身對薑汜耳語了一句。
薑汜點了點頭,對薑鬱笑道,“嫻郡主有幾件關於宮裏規矩的事要同伯良請教,你們去偏殿說吧。”
薑鬱麵無表情地站起身,對薑汜欠了欠身,與舒嫻一前一後進了偏殿。
屏退了侍從,門關的一瞬,兩個人的表情就各自發生了改變。
舒嫻顧自到上位坐了,微微揚著下巴對著薑鬱冷笑,“皇後殿下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是得知華硯死的慘烈,心軟了嗎?”
薑鬱攥緊拳頭,沉聲回一句,“郡主有什麽要請教的規矩,請言簡意賅,這裏是皇宮,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恐怕會惹人閑話。”
舒嫻嗬嗬笑了兩聲,滿不在乎地說一句,“惹人閑話又如何,明哲秀明知你我的關係,卻也阻擋不了我入宮,就算她得知我找借口與你獨處了個把時辰,又能把我怎麽樣。”
薑鬱十分厭惡舒嫻的張揚放肆,又不想直言譏諷觸到她的逆鱗,隻得無喜無悲地說一句,“我勸郡主還是收斂一些,皇上才痛失了華硯,你若得了便宜還想得寸進尺,不如想想後果。”
舒嫻哈哈笑道,“後果?一個女人失去了這世上唯一一個全心全意為她的男人,被刺傷了心,咬斷了腿,失了神誌,沒了冷靜,她保全自己都勉強得很,還能對我怎樣?報仇嗎?她有這個本事嗎?”
薑鬱從鼻子裏發成一聲輕哼,“看似溫順,實則殘暴的野獸被刺傷了心,咬斷了腿,你若逼她到絕境,讓她陷入無可失去的困境,她是會豁出性命拚死一搏,還是懦弱的任你欺淩?”
舒嫻不置可否,撇嘴笑道,“在伯良心中,明哲秀是看似溫順,實則殘暴的野獸?她一個窩囊到骨子裏的小女子,既無文治武功,也無權謀決斷,她隻不過是個傀儡皇帝罷了,何況再過些日子,她恐怕連這個傀儡皇帝都做不成了。”
薑鬱在心中冷笑,嘴上卻並不反駁,隻不耐煩地催促舒嫻入正題,“郡主特別要見我,到底是為了什麽,我還有事,沒有大把的時間耗費在永壽宮。”
舒嫻怨恨薑鬱冷漠的態度,他的疏離讓她寒心,“你到底在生什麽氣,是因為父親對你的排斥,所以才遷怒於我?”,
薑鬱淡淡道,“我哪裏敢遷怒郡主。父親信任你,願你做他的布局人,這是你們之前的牽絆使然,我既不羨慕,也不妒忌,我從一開始就隻是一個外人,對於薑家的權力,我一早就無心爭奪,這不是郡主一早就知道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