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27晉江獨發
舒景在一旁聽著, 也聽出了一些端倪,這二人說的話若有深意,不像是就事論事。
半晌之後,禦醫稟報時候差不多了, 舒景卻又叫眾人等了半個時辰,捱到一天裏的吉時,才請薑鬱動手。
薑鬱手裏握著毓秀的手腕,遲遲不肯動作。
毓秀的頭本還扭到一邊,等了好一會也聽不到動靜, 這才回頭看了薑鬱一眼。
“伯良怎麽了?”
薑鬱望著毓秀,輕聲歎道, “臣下不去手。”
毓秀見薑鬱一臉糾結, 猜他是真的心生猶豫,便握住他的手笑道, “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既然朕早晚都要受著一刀, 索性不要誤了吉時。”
說時遲那時快, 薑鬱被抓住手的時候本以為毓秀隻是想安撫他, 沒想到她竟順勢抓著他直接下了刀。
還好割的傷口不深, 卻也把薑鬱嚇了一跳,血流下來的時候, 他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毓秀卻一臉泰然, 大概是吃了麻藥的緣故, 她自傷的時候連眉頭都沒皺, 心平氣和地等血流了一小碗,才拿白棉布捂住傷口。
幾個禦醫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了全程,一個個汗流浹背,廉禦醫更是老淚縱橫。
舒嫻冷眼看著,本想說幾句風涼話,卻被舒景一個眼神攔了。禦醫們幫毓秀處理傷口的時候,她也顧不得謝恩,拿著龍血走到床前喂舒雅吃了。
血流出來的時候,毓秀就覺得滿心不適,一想到她自己也曾喝過這玩意,五髒六腑都翻了個個。好在一群人擋著她的視線,她看不到舒景喂舒雅的情景。
薑鬱被禦醫們隔在外頭,心中滋味萬千,等幾人為毓秀處理了傷口,他才上前,“皇上覺得怎麽樣?傷口疼不疼,可有頭昏?”
毓秀笑著搖搖頭,“伯良不必擔憂,朕沒什麽大礙。”
話雖這麽說,可她一張蒼白的臉看著著實讓人心疼。
舒景喂舒雅喝了一整碗血,長長舒了一口氣,小心幫她擦幹淨嘴角,蓋好被子,才走到毓秀麵前行大禮謝恩。
舒嫻忙跟隨舒景一同跪了下去,毓秀強忍著疼痛受二人的跪拜,一邊溫言笑道,“伯爵不必多禮,快平身吧。”
她本想起身,就被薑鬱搶先一步。
薑鬱扶舒景起身,半側身子還擋在毓秀麵前。
毓秀笑著搖搖頭,把沒受傷的一隻手伸到薑鬱跟前。
薑鬱拉住毓秀的手,貼著她站到她身側,“皇上才受了傷,不宜久留,我們這就回宮去了。請伯爵務必悉心照料書嬪,別叫閑雜人等打擾了她的靜養。”
一語完了,眾人各有想法。
毓秀想的是,不出陶菁所料,薑鬱是一早就知道誰是陷害舒雅的罪魁禍首,他雖然沒有點到舒嫻,卻也變相地暗示舒景要留心身邊人。
舒景的目光在薑鬱和舒嫻臉上來回逡巡,她雖然一早就懷疑舒嫻在舒雅的事上不清白,可她一直不想相信,直到今天聽薑鬱這麽說,她才篤定之前的猜想。
舒嫻頭低著,看不清臉上的表情,毓秀在一旁看著,都感覺得到她身上散發的戾氣。
尷尬的沉默之後,舒景輕聲笑道,“多謝皇後提點,小女這些日子都是由臣親自照顧的,之後也會一如既往,請皇上放心。”
一句說完,她又對毓秀拜道,“臣當初送舒雅入宮,原本是想讓她陪伴皇上,為皇上解憂。如今她這一病,不知何時才能恢複如初,皇上身邊無人,臣心不安,好在靜嫻明白事理,願意代替靜雅進宮服侍皇上。”
毓秀聞言,心中驚詫不已,薑鬱也十分吃驚,他一雙眼緊緊盯著舒嫻,目光滿是審視。
毓秀和薑鬱之前都以為舒嫻對舒雅下手是為了挑撥她與舒家的關係,原來她竟是為了代替舒雅進宮?
她執意入宮又是為了什麽,為了監視她的一舉一動,還是為了薑鬱,又或是二者皆有?
毓秀沉默半晌,婉言對舒景笑道,“伯爵的提議,朕不能接受。舒雅雖是女兒身,卻也得到了位分和大家的喜愛,她在宮中雖時日尚短,卻也是不可替代的存在,朕願等她痊愈之後再聽從她自己的意願,若她還想留在宮裏,自然皆大歡喜,若她想出宮回府,朕也不會強求。”
舒景猜到毓秀會拒絕,便連冠冕堂皇的話也不說,直接掀了底牌,“皇上說靜雅無可替代,臣心中十分動容,可皇上也知道,你的後宮不僅僅關乎各位殿下,也關乎各位殿下背後的宗族,這就是為什麽臣沒有兒子,卻還要把女兒送進宮的緣故,後宮不能沒有舒家人,皇上明白吧?”
話說到這個地步,算是明白的威脅了。
那一千兩黃金不是舒雅的嫁妝,卻是舒嫻的嫁妝。
毓秀扶著額頭站起身,擺手對舒景道,“伯爵的話,朕聽到了,也聽得清楚,朕回去之後會好好考慮,盡快給舒家一個結果。”
薑鬱見毓秀皺了眉頭,就順勢說一句,“皇上血氣不足,該速速回宮,伯爵有什麽話來日再說不遲。”
舒景見毓秀給了允諾,便不好再強求,親自送二人出門,等帝後上車走遠了,再帶人回府。
舒嫻一早已經知覺到舒景的不悅,果然等她屏退了閑雜人等,就毫不留情地打了她一巴掌。
舒嫻一時心虛,還不等舒景斥責,就撲通跪到地上,“母親息怒。”
舒景坐上高位,並不叫舒嫻起身,靜靜看了她許久,才開口說一句,“你知道我為什麽打你吧?”
舒嫻怎麽會說知道,“女兒愚鈍,不知母親為何動怒。”
舒景失聲冷笑,“愚鈍?你不愚鈍,五姐妹裏你最聰明,也最狠毒。我從前縱容你的狠毒,是因為你的刀鋒隻指對外,可是如今,你的刀鋒還隻指對外嗎?”
舒嫻伏在地上,口中連連叫冤枉,“女兒這些年做的事,都是為了舒家,從不曾有一時一刻為自己打算。母親萬萬不要聽信旁人的挑撥,錯怪了女兒。”
舒景聽罷這一句,臉上連冷笑都看不到了,“錯怪了你?事到如今,你還要推脫嗎?舒雅病了這些日子,起初我慌亂無措,是因為我擔心她的病情,這些日子禦醫名醫來來去去,她是什麽樣的狀況,我要是還摸不清楚,就是我愚鈍了。”
舒嫻冷汗流了一身,一顆心更跳的猶如鼓鳴,“母親想說什麽,女兒不明白。”
舒景拍案怒道,“你還死不承認嗎?舒嫻不管是真的出了天花也好,還是中毒也好,都與你有脫不開的關係,才剛薑鬱那一句話明裏是囑托,實則是警告,若是我猜的不錯,他早就知道了你是幕後主使,為顧全你的顏麵,不肯點明罷了。你為了進宮,不惜傷害自己的親妹妹,如此無情無義,實在禽獸不如,若不是舒家無人可用,我絕不會容你進宮。你且聽好了,來日就算你真的進了宮,也絕不可為兒女私情誤了大事,否則我給你的,就不止今天這一巴掌這麽簡單了。”
舒嫻極力想讓自己對舒景的話無動於衷,卻實在無法無動於衷,因她是薑壖女兒的緣故,舒景從前對她的態度外熱內冷,生疏厭煩,並不像局外人看的那樣親密光鮮。
“母親的話,女兒一字一句都聽到了,也記住了。舒雅的事,女兒真的是冤枉的,請母親明鑒。”
舒景見舒嫻眼含熱淚,隻覺得滿心不耐煩,皺眉道,“真也好,假也罷,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你自己,事實如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管你從前做了什麽事,我隻警告你一句話,從今晚後,若是讓我發覺你對靜雅不利,哪怕隻是動了對她不利的心思,我都會讓你萬劫不複。”
舒嫻一張臉哭的花花的,十分楚楚可憐,真像滿心委屈無處訴說的模樣。可惜舒景無動於衷,隻揮手叫她退出去。
舒嫻回房的一路,下人們都看她哭的梨花帶雨,等房中隻剩下她一個人,她臉上就隻剩下餘淚,沒有表情了。
這一晚發生的事,不管是之前看到薑鬱與另一個女人親親我我也好,又或是之後舒景聲色俱厲地指責她居心不良也好,的確都值得哭一哭,可她的眼淚又怎麽會花到這些無聊的事上麵。
雖然過程曲折,她總算得償所願,她有足夠的時間取回她想要的。
毓秀上車之後,眼就睜不開了,頭暈目眩,身子軟軟的隻想往下倒。
薑鬱原本隻是扶著毓秀,車輪一轉,他便把她攬到懷裏摟著。
他起初還擔心毓秀會因為舒景執意送舒嫻進宮的事遷怒於他,拒絕他的親近,可她在麵上卻並沒有排斥他的意思,他要抱她,她就順順地讓她抱。
半晌沉默之後,薑鬱便試探著開了口,“皇上還醒著嗎?”
毓秀睜眼看了薑鬱,笑容虛弱,“我隻是覺得有點頭昏,一直也沒有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