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2.09晉江獨發
薑鬱第一次進宮時隻有六歲。一個六歲的孩子怎麽會有欲望與野心。
毓秀滿心疑惑, “先生第一次見到伯良, 是他作為我的伴讀人選進宮覲見的那一次嗎?”
舒辛搖頭笑道,“薑鬱被選進宮的時候,薑壖還隻是從二品, 要不是你母親對他另眼相看, 他的孩子本來也沒資格做你的伴讀備選。因為之後你沒有選中他, 所以我也沒有見他。”
毓秀回想了一下, 當初與薑鬱一同備選的一個是九宮侯的公子洛琦,另一個是神威將軍的公子華硯,他們當時的身份的確要比薑鬱高一等。
她那個時候年級還小,對門第的事根本沒有概念,隻是單純不喜歡薑鬱的麵無表情和冰冷的眼眸,才沒有選擇他來她身邊。
舒辛見毓秀若有所思, 就笑著打斷她的思緒,“我第一次見到薑鬱, 是他作為薑聰的替代, 成為靈犀的伴讀,入宮覲見的時候。”
這麽說來,薑鬱被舒辛召見是在兩年之後, 可一個八九歲的孩子,眼睛裏能透露什麽呢?
舒辛見毓秀眼中有疑惑, 就對她笑道, “我這一生看到過太多充滿欲求的眼睛, 所以當我在一個年紀尚幼的孩子眼裏看到那些東西, 也禁不住十分驚訝,特別是我在知道薑聰得天花的事並沒有那麽簡單之後。”
毓秀聞言一愣,心裏已經生出不好的預感,“先生是說……”
舒辛不等她說完,就搖頭道,“事情過去了那麽久,根本就無從追究,也許一切都是巧合,也許一切是我庸人自擾,可從那以後,我隻要看到薑鬱,就會覺得脊背發寒,他比他父親更有城府,也更絕情,更可怕的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學會了掩飾自己的情緒,讓人越發看不清他的喜怒哀樂。”
毓秀也知道薑鬱在人前的那一張冷臉並不是他的本麵,她身邊的這些人,展示在人前的都不是他們的本麵。淩音玩世不恭,洛琦迂腐木訥,舒雅百無挑剔,華硯同舒辛一樣,不管對待什麽人都溫良和順。
至於她自己,她不敢回頭看,她怕她看了,就會厭惡從前的自己,更糟糕的一種可能就是,她也許會厭惡現在的自己。
舒辛見毓秀不接話,就笑著拍拍她的手,“你喜歡薑鬱的事,我也有所耳聞,我對你說這些,不是為了刻意在你麵前詆毀他,隻是要提醒你小心他這個人。我最厭惡的是他周旋在我兩個女兒中間,妄圖從你們身上得到他想要的。在利用感情達到目的的這一點上,他簡直就是他父親的翻版。”
薑壖與舒景的糾葛,毓秀隻知道一點皮毛,至於那兩個人究竟是怎麽回事,舒辛自然比她更清楚。就算是最優秀的人,也會被偏見左右,舒辛厭惡薑壖,所以厭惡薑鬱。
毓秀感念舒辛叫她一聲女兒,這讓她不自覺地記起當初他還在宮裏的時候,對她的百般關懷,“先生說的話,我都記住了,我會加倍小心,步步謹慎。”
舒辛望著毓秀的眼睛,喃喃如自語,“如月不會看錯人,我對你很放心。我還有話要對舒嫻說,床上的那一個,就交給你處理。”
毓秀笑著點點頭,起身送舒辛出門,回房之後,她著實猶豫了一番,最後還是決定把薑鬱弄醒。
薑鬱依稀記得他昏迷之前發生的事,見到毓秀無恙,他也顧不上頭痛,慌忙拉住毓秀的手說一句,“嫻郡主是一時鬼迷心竅,皇上不要責怪她。”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為舒嫻求情了。
毓秀心中歎息,麵上卻帶著微笑,“於公於私,我都不會處置舒嫻。她大概是怕這一次的事牽連舒家,所以才會鋌而走險。其實是她多慮了,除了在帝陵中私自藏匿家財的事,舒家做的不和規矩,其餘都隻是工部的過失。”
薑鬱聽毓秀對舒家的界定隻是“不合規矩”,就猜到她這一次的目標隻是工部而不是舒家。
這多少讓他放下心來,他懇求毓秀不要處置舒嫻,不單單是為了舒嫻與舒家,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毓秀的安危。
舒家聚天下之財,毓秀若沒有十成的把握就貿然對舒景出手,最後的結果很可能會像明哲戟一樣,被一個更合適的人選取而代之。
毓秀轉身點了幾盞燈,再回到床邊的時候,表情更平和也更柔順。
薑鬱拉著毓秀的手對她笑道,“皇上為什麽點燈?睡不著了嗎?”
毓秀淡然回一句,“就是怕睡不著才把燈都點起來的。”
二人扶手在床上躺了,薑鬱本想同毓秀說幾句話,可毓秀一直閉著眼睛,他也不好出聲打擾。
才經曆過這種事,又馬上就睡的安穩,這一份氣定神閑,連他都自歎不如。
也不知是不是迷藥未散盡的緣故,第二日侍從們叫門送早膳,毓秀才醒過來。她一睜眼就看到麵色憔悴的薑鬱,他嘴角雖然掛著淺笑,一雙眼卻盡顯疲態。
毓秀忍不住笑,“伯良昨晚醒了之後就再也沒睡著?”
薑鬱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天亮前睡著一會,聽到外麵有響動就醒了。”
毓秀起身活動僵硬的四肢,“我這一覺睡的很沉,好像還做了一個很長的荒唐夢,可一睜眼又都忘光了。”
她說話的時候,滿心想的都是一早起為什麽都沒見到陶菁。
兩人各自洗漱換衣,才坐下預備用早膳,外頭就有人匆匆稟報,“出事了。”
舒辛進門時麵有焦慮,“請皇上跟我出府。”
其實毓秀已經隱約猜到出了什麽事,“是不是外頭的人擔心我的安危,帶人闖進帝陵來了。”
舒辛看了一眼薑鬱,點頭應是。
毓秀神色泰然,“他們不知裏麵情況如何,硬闖帝陵也無可厚非。我們幾個這就出去,無論如何,還是不要暴露姨母安身的石府。”
舒辛原以為毓秀會拿石府做文章,不料她竟然會放棄這麽好的把柄,感激之下,就扶著她的手說一句,“多謝皇上周全。”
毓秀笑著點點頭,跟隨舒辛出門。
聞人離等人早就等在石廳,各人臉色不同,心中也各有盤算。
毓秀四處找了半晌,到底也沒見到陶菁的影子,就忍不住對舒辛問道,“府裏的人看到跟隨我的侍子了嗎?”
舒辛也覺得奇怪,“自從昨晚之後,就沒人見過他。以策萬全,不如請皇上先出去,我再叫人在府裏尋找。”
毓秀皺眉看了舒嫻一眼,薑鬱卻一直留心毓秀的表情。聞人離滿心想的是自己的事,根本就沒餘情多管閑事。幾人之中,隻有靈犀一個好整以暇,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毓秀糾結半晌,咬牙對舒辛道,“既然如此,請先生多費心。我們現在出府,等這次的事情過了,我會再來拜見姨母。”
舒辛用力握了一握毓秀的手,“皇上保重。”
二人相視一笑,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一行人走到府門口,舒辛與毓秀惜別,之後的路自有管家在前引領,舒嫻被聞人離與薑鬱隔在身後,根本近不了毓秀的身。
不出半個時辰,眾人走回主墓,管家對毓秀小聲叮囑幾句,匆匆隱去。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毓秀漸漸聽到臨近的墓穴傳來聲響。
幾個人誰都沒有說話,薑鬱同毓秀站在一起,鬆鬆握著她的手。
聞人離平穩心緒,吐氣走到毓秀麵前,“皇上想好怎麽編故事了嗎?”
毓秀心知聞人離還在為沒有見到明哲戟的事而焦躁,當下麵對他的挑釁,就放寬心一笑而過,“殿下放心,我不會追究你挾持我進帝陵的事。”
聞人桀哦了一聲,失聲冷笑,“皇上不追究我,難道是要追究公主?”
毓秀看了一眼眼神躲閃的靈犀,溫聲笑道,“我自然也不會追究皇妹。這次的事隻是一個意外,刺客們為求舒家的寶藏,不惜冒險行刺,我們都是被迫卷入其中,沒有誰是幕後指使,也沒有誰要負責任。”
聞人離一皺眉頭,“千載難逢的機會,你的對手露出傷處給你,你不乘勝追擊,反而為他們遮掩?”
毓秀冷眼看著聞人離,“我怎麽做事與殿下無關,請殿下謹言慎行,否則有什麽後果,我也不敢保證。”
聞人離明知毓秀在要挾他,在他沒見到明哲戟之前,有什麽都隻能隱忍。
兩人正四目對峙,墓室門口就一聲巨響。
毓秀在門開的一瞬推開擋住她視線的聞人離,她心裏十分急切想要看到帶人衝進來的是誰。
竟是紀辭。
毓秀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輕輕歎了一口氣。
來的既然是紀辭,那麽眼下的情況就不是她最期盼的那一種情況,可局勢也沒有落到最壞的地步。
這一步明棋終於要看到結果,銀邊的一片棋子,也會漸漸顯露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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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周沒存下周末的存稿,周末要勞作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