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0晉江獨發
因為頭痛症發作的緣故, 明哲戟一個月中已經缺席了三次早朝, 自從她上次大病了半月,朝臣每一日都過得如履薄冰,生怕她不知何時暴斃身亡, 他們還來不及向新主表達忠心, 就遭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詛咒。
舒辛早晨接到消息的時候就趕到金麟殿, 不出意料, 服侍的宮人們都被趕出寢殿,一個個麵色凝重地站在外間。
“皇上怎麽樣?叫禦醫了嗎?”
舒辛一進門,不等人行禮就急急忙忙問了一句。
侍從躬身答道,“皇上說不要人打擾,她躺一躺就好了。”
舒辛一皺眉頭,直接吩咐他們開門, 侍從們都識相地沒有跟進去,在他背後把門關了。
舒辛走到床前, 掀開床帳往裏頭看了一眼, 明哲戟一雙眼緊閉著,額頭上浮著一層冷汗,也不知是睡著還是昏著。
舒辛坐到床前, 發狠捏了她的手腕,隻把人弄醒了才鬆手, “皇上這幾日是不是都沒吃藥?”
其實他一早就聽說她不但沒有用藥, 這些日子竟然連飯都不吃了, 每日一頭疼就鑽到床上硬熬著, 他來見她,她也稱病回避。
算起來,他們已經有很長的時間沒有在一起了,明哲戟離宮之前,每月的初一十五她還做做樣子去永樂宮留宿,她回來之後,居然連表麵功夫都不願再花力氣做了。
舒辛幾次大動作的示好,都被明哲戟不留情麵地拒絕,他心裏氣悶,也賭氣不再主動。
跟一個心裏已經沒有他的人比無情,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他的敗局。
明哲戟睜眼看到舒辛,一時有些迷茫,“皇後怎麽過來了?”
舒辛見她一副不知身在何處的模樣,鬱悶的無以複加,“皇上覺得怎麽樣?頭痛的受不了嗎?”
明哲戟扶著頭坐起身,漸漸清醒之後,才意識到她好像很久都沒有見過舒辛了,“皇後這些天可還好?”
舒辛見她一臉雲淡風輕,就覺得自己這幾個月的別扭鬧的好沒道理,他在或是不在,她根本就不在乎。
明哲戟見舒辛麵色陰沉,就笑著說了句,“當初跟皇後說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三年五載,沒想到在三年五載之上又活了這幾年,朕已經覺得很滿足了,皇後著手為我安排身後事吧。”
舒辛坐到明哲戟身後給她當靠墊,他想抱她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讓她看到他的表情,“皇上又風聲鶴唳了,臣一早就說過,你的頭痛症雖不能根治,卻也不是會要人命的絕症,隻要悉心調養,不會時時發作。是你平日裏不注意起居飲食,又不按時吃藥,思慮過甚,不懂克製的緣故。”
明哲戟笑著搖搖頭,“從我登基的第二年起,工部就著手為我修建帝陵,帝陵剛好在上月完工,天意如此。我多活一年,帝陵就要修繕一次,還不如直接去住,也省了他們的麻煩。”
她說的隻是一句玩笑,舒辛卻聽的忍不住爆發,“小小的頭痛症就能要了你的命?一切都隻是你自怨自艾的借口。”
明哲戟明知他意有所指,卻不想接話。
舒辛一腔火氣還沒有發泄,哪裏肯住嘴,“瓊帝挑斷了聞人桀的手筋,又打斷了他的臂骨,廢了他一隻胳膊作為謀反的懲罰。皇上這一個月頻頻發病,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個?”
明哲戟閉上眼不說話,整個人安靜的跟死了一般。
舒辛似笑非笑地點點頭,“當然是因為這個,這些年你每次發病都跟他有關。你身為一國之君,荒廢國事,隻顧兒女私情,你對得起明哲家的列祖列宗嗎?”
他也知道自己太卑鄙了,明明隻是妒忌,卻要搬出列祖列宗來讓她難過。
明哲戟聽了這話,反而變得很坦然,“你說我荒廢國事,我不認,你說我對不起明哲家的列祖列宗,我也不認,我已傾盡我的所能做了與國有益的事,至於我個人的感情,騙得過天下,也騙不過自己的心,那個人在我心裏,我不知道怎麽把他趕出去。”
舒辛心中悲涼,她從前是絕不肯承認她對那個人的喜歡的,尤其是當著他的麵,如今卻絲毫不顧及他的想法與顏麵。
“皇上給瓊帝的回信,本是迫不得已,你要是拿隴州同北瓊交換,反而會讓暴君對聞人桀心生嫌隙,為他惹來殺身之禍。”
明哲戟又何嚐不知這個道理,可她心裏還是覺得愧疚。
舒辛眼眶酸澀,嘴裏也像是被人硬塞了一把黃連,“皇上要我為你安排後事,你想怎麽安排,等你駕崩之後,又由誰來繼承皇位?”
明哲戟失聲冷笑,“事到如今,皇後還要隱瞞我?四妹與舒家密謀已久,一旦時機成熟,就算我不死,她也不會讓我再活,我現在死,說不定還能留一封正式的傳位詔書,求一個善終。”
舒辛心中驚異,“皇上說四公主與舒家密謀是什麽意思?”
明哲戟從舒辛懷裏掙脫出來,扭頭看了一眼他的表情。
原來他是真的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難不成他已經被排除在舒家權利集團的核心之外了?
據修羅堂傳回的消息,明哲弦同她的夫君已漸生情愫,一想到舒辛一場犧牲,換來的隻是人權兩空,明哲戟難免對他心生憐憫。
“皓鈺與四妹青梅竹馬,就算她喜歡了別人,心裏也一定還有你的位置,要是來日她讓你傷心了,你也不要太過計較。”
這還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表字,舒辛聽到的時候本還滿心驚喜,可她接下去說的話就讓人堵心了。
“皇上是不是沒聽清臣問了什麽,臣問的是皇上怎麽知道舒家與四公主密謀的事。”
明哲戟輕聲笑道,“我聽到你問了什麽,也在試著回答你的話。我知道你已經很久沒有回四妹的信了,不管你們是因為什麽心生嫌隙,我勸你還是盡早讓她回心轉意的好。舒家在籌謀之時把你排除在外,於公於私,對你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你要早早為自己考慮才是。”
舒辛心中百味雜陳,長聲歎道,“皇上真的不知道我是因為什麽才通朧夜心生嫌隙的嗎?”
明哲戟很怕聽到與她有關的答案,舒辛見她眼神躲閃,猶豫半晌,到底還是沒有把那一個“你”字說出口。
“我吩咐人為皇上熬藥了,你用了早膳就乖乖吃藥,明日不管怎麽難過,皇上都要上朝。前朝人心動蕩,人人都在猜測你的病情到底嚴重到了什麽地步,越是這種時候,皇上越不該以病態示人,要打起精神才是。”
明哲戟苦笑著搖搖頭,“皇後又何必勉強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要是能支撐,我怎麽還會整日賴在床上。”
舒辛把抱人的手又緊了緊,“我叫人請禦醫了,上次禦醫為皇上診治的時候還說皇上病情穩定,皇上放寬心就是了。”
明哲戟訕笑道,“朕與皇後已經半年都沒怎麽見麵了,這幾個月我身體的情況,和從前天差地別,你不死心,要禦醫親口告訴你也好。”
舒辛聽了這話,原本堅定的想法才有點動搖,直到禦醫趕來,兩個人都各懷心事默然不語。
禦醫們輪番為明哲戟把了脈,又在偏殿商議了半個時辰才寫下藥方,在此期間,明哲戟被舒辛逼著喝了半碗粥,又用了藥,宮人在殿中點起安神香幫她入眠。
舒辛等明哲戟睡熟之後,才出來偏殿召見禦醫。
禦醫們麵色凝重,吞吐了半晌才回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皇上的情況比從前不好。”
舒辛心一涼,繞過幾個人坐到上位,平息半晌才問一句,“什麽叫比從前不好,有多不好?”
禦醫叩首道,“臣等無能,沒有幫皇上控製住病情。”
舒辛滿心不耐煩,“我不是在追究你們的罪名,是在問你們的話。皇上的病情到底如何,難道竟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禦醫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皇上的病是心病,她結了心結,憂愁過度,耗盡精血,再加上天上日久的奔忙勞碌,沒有空閑休養生息,狀況才會越來越差。”
他們每說一句,舒辛就懊惱一分,要是那一次她從外麵跑回來之後,他沒有因為她的冷待鬧別扭,彼此互不理睬,而是一早就關注她的病情,她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前事不提,隻說後話,皇上現在病成這樣,還有什麽方法可以調理身體?”
“臣等為陛下新寫了一個藥方,藥性猛烈,興許能控製住皇上的病情,可以皇上現在的身體,恐怕受不了這麽毒烈的藥,請皇後多陪伴皇上,讓她寬心,每日陪她散步騎馬,萬萬不可困在一處一動不動。心病還須心藥醫,要是讓皇上憂心的源頭不在,她興許就會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