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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9.05晉江獨發

  清明前一日, 巫斯的兩位郡主到容京, 靈犀公主與禮部尚書崔縉出城相迎。毓秀依前例在勤政殿召見藩使, 一行人奉上巫斯王貢禮,上表陳奏, 高頌聖德。


  兩個郡主年長的才滿十五歲,年幼的還不到十三歲,二人之上還有兄長,因比兩位西疆郡主年紀小的緣故, 為人處世更靦腆也更低調。


  毓秀見她二人沉默寡言,十分拘謹,便隻短短寒暄幾句,就叫靈犀帶人去拜見薑汜及薑鬱等人, 再到公主府落腳安頓。


  晌午時分,禮部與兵部稟報北瓊送入京的百匹萬裏挑一的良駒已到城外,隻等毓秀首肯,便可通關入城。


  聞人離親自進宮,遞送與馬匹一同進京的國書。


  國書是瓊帝親筆所寫,又落了北瓊國璽金印,的確誠意十足。


  毓秀收了國書,卻並未應允馬匹進京, 隻吩咐暫且安置在京郊獵場;隨即又命崔縉隨侍, 在勤政殿設小宴款待聞人離。


  聞人離心知毓秀還忌諱那日宴上他的刻意挑釁, 因崔縉在側, 他也不好說甚, 隻等晚時國宴上再與她周旋。


  毓秀在席間被聞人離灌了幾杯酒,人已微醺,看奏折時也有些眼花。


  陶菁在一旁伺候筆墨,見毓秀扶著額頭,就走到她身側幫她揉頭。


  毓秀起初對陶菁的接近有些排斥,隻是因為他按摩的手法十分討巧,她才沒有說什麽。


  周贇雖見慣二人互動親密,心中卻並非沒有波瀾,隻是麵上不動聲色。


  午後的勤政殿一片寂靜,待殿中的幾個人聽到細微的腳步聲時,薑鬱已走到殿中了。


  薑鬱進門時並未叫人通報,隻吩咐侍從悄悄打開殿門。進門後他見殿中隻有毓秀與兩個侍從,心中自有所想。待到近前,他便收起嘴角的一絲冷笑,對毓秀行拜禮。


  毓秀揮手屏退陶菁,並未起身,笑著對薑鬱說一句,“伯良可見過兩位巫斯郡主了?”


  薑鬱顧自走上前,坐到毓秀身側,笑著說一句,“兩位郡主拜見各宮,皇叔在永壽宮設家宴,我等都在席中。因皇上在勤政殿設宴款待聞人離,便沒有打擾。”


  毓秀笑著回複一句權當解釋,“聞人離進宮遞送國書,朕卻未準百馬進京。瓊帝在國書中故意含糊其辭,態度曖昧,隻怕還要試探過聞人離對聯姻的態度之後,再做決定。”


  薑鬱笑道,“若北瓊心中屬意之人當真是靈犀公主,皇上要如何?”


  毓秀笑的雲淡風輕,“無論是北瓊屬意靈犀也好,聞人離心儀靈犀也罷,聯姻是否成行,都要看靈犀自己的意願。靈犀既不願嫁給歐陽蘇,自然也不願嫁給聞人離。至於他二人私下交往,似乎也並不是為了聯姻之事。”


  薑鬱目光一滯,笑容也多了幾分尷尬,“皇上何出此言?”


  毓秀淡然笑道,“當初偷潛入恭帝帝陵,與禁軍衝突,打傷舒三郡主之人,似乎就是聞人離的屬下,隻是我現在還沒有確鑿的證據。”


  薑鬱隨手拿起桌上的一封奏折翻在手裏,刻意避開毓秀的目光,“皇上是說當日指使刺客潛入恭帝帝陵的是北瓊人?”


  “極有可能。”


  “北瓊為何要如此?”


  毓秀冷笑道,“必定是恭帝帝陵中有北瓊圖謀之物。”


  這話說的十分有意,薑鬱微微一笑,默然不語。


  毓秀見薑鬱不接話,便叫侍從為他奉上茶果,顧自低了頭去看奏章。


  薑鬱沉默許久,手裏的奏章未入眼一字,半晌才試探著問一句,“皇上以為,那日進宮行刺的刺客也是聞人離指使?”


  毓秀笑著搖搖頭,“禁軍與二刑司查了這些日子,沒有半點頭緒,是否聞人離指使也不得而知。程棉與遲朗無能是真,禁軍失職是實。朝臣參彈禁軍的奏折堆積成對,朕即便想保劉先等人,也是不能了。”


  薑鬱望著毓秀的眉眼看了半晌,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輕聲笑道,“朝臣上書力薦紀將軍接管禁軍,皇上若真有心整頓,紀辭未必不是最好的選擇。”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著薑鬱,“紀辭將中良才,在武官中首屈一指,朕遲遲不願將禁軍交於其手,並非是因為不相信他帶兵治人的才能,而是忌諱他與幾大世家過從甚密,糾纏不清。”


  薑鬱聽毓秀把話說的如此直白,一時有些呆愣,思索半晌,佯裝糊塗,“縱橫大熙曆朝,能被稱之為世家的就隻有代代出悍將的南宮府,與代代出賢臣的洛爵府。即便曾一度權傾朝野的舒家,也隻曆經三朝,卻不知皇上所說與紀辭過從甚密的世家是哪幾家?”


  毓秀嗬嗬笑了兩聲,“是朕說錯了,朕忌諱的是紀辭與朝中幾位權臣行從過密,糾纏不清。”


  周贇在旁聽毓秀把話說到如此地步,以為她酒後吐真言,心中忐忑,但見身旁的陶菁鎮定自若,麵上還帶著若有深意的笑容,誤會他幸災樂禍,唯恐天下不亂。


  陶菁麵上雖笑,心中卻無半分笑意。若他記得不錯,這是毓秀第一次與薑鬱正麵交鋒,她既認定薑鬱是薑家的布局人,不會如此不謹慎,除非她對薑鬱還有一份殘念,明為試探,暗行招攬。怕隻怕招攬不成,反受其噬,最終弄巧成拙。


  薑鬱的笑容僵在臉上,眼中盡是寒冰,他若接話說下去,就會捅破他二人之間那一層薄如蟬翼的窗紙。無論如何收場,都與他原本的籌謀背道而馳。


  尤其是當著陶菁的麵。


  即便他想說,有些事也不能明言。


  毓秀見薑鬱三緘其口,微微一笑,不再多言,顧自低頭批奏章。待到上燈時分,宮人將宴服送到勤政殿,她便換了衣服,與薑鬱一同前往地和殿。


  眾人早就等在殿中,見帝後一同前來,紛紛起身行禮。


  難得聞人離未曾遲到,一早已安坐席中。隻是毓秀進殿之後,他起身行禮刻意比旁人慢了少許,麵上還是一貫的孤高氣傲。


  毓秀與薑鬱坐到上位,吩咐開席。樂聲奏起,殿下載歌載舞。


  毓秀見巫斯的兩位郡主比西疆的兩位郡主拘束許多,本想示意靈犀對二人多多照拂,卻見她起身走到歐陽蘇與古麗身邊,與二人談笑歡飲。


  舒雅見毓秀麵色尷尬,心中自有猜想,起身敬了帝後一杯酒,便與達瓦與白瑪攀談。


  毓秀與華硯相視一笑,歐陽蘇在下首看到這情形,微微一笑,端著酒杯上前與毓秀對飲,小聲對她說一句,“短短幾日,皇上與內臣的關係似乎比之前親密了許多。”


  毓秀見歐陽蘇麵有戲謔之色,不禁懷疑他是在調侃這些日子宮中傳說她的種種緋聞,便不動聲色地回一句,“靜雅聰慧溫婉,善解人意,一貫如此。”


  歐陽蘇點頭笑道,“皇妹身邊的人個個善解人意,卻各懷心思,難得你有收服眾異為你所用的本事。”


  毓秀明知歐陽蘇有意調侃,微微一笑,轉而問一句,“皇兄以為達瓦與白瑪相比西疆兩位郡主如何?”


  歐陽蘇就事論事,“年紀更輕,也更拘謹。”


  毓秀笑道,“相比靈犀又如何?”


  歐陽蘇一皺眉頭,笑道,“公主金枝玉葉,幾個郡主傾國傾城,各有各的好處。”


  毓秀聽歐陽蘇話說的滴水不漏,幹脆直言問一句,“皇兄既是公主府的常客,心中必然已認定聯姻的人選,隻是不知這是你一人的決斷,還是南瑜皇帝陛下的意願?”


  歐陽蘇深吸一口氣,淡然笑道,“本是我一人的決斷,卻已密折回朝,得父皇首肯,國書會盡快送到西琳,請皇上放心。”


  毓秀看了一眼目不斜視、安然聽樂的薑鬱,對歐陽蘇歎道,“事關皇兄終身,你想好了嗎?”


  歐陽蘇笑道,“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我對古麗並非全然沒有喜愛。太子儲妃是南瑜未來的皇後,皇後之位如何緊要,皇妹不會不知。若將誌不至於此之人強拉到皇後的位上,養鷹颺去,皇室必定會為償其大欲而動蕩飄搖。”


  他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刻意壓低音量,一旁的薑鬱雖麵無表情,一雙眼卻微微眨了兩眨。


  毓秀明知歐陽蘇意有所指,卻難得見他口不留情,字字錐心。想來他對於所愛不能相守並非不介意,隻是已說服自己不去強求罷了。


  毓秀難得動惻隱之心,便收起鋒利,溫聲問一句,“國書送到之後,皇兄就要離開西琳了嗎?”


  “我在西琳逗留這些日子,已耽擱了許多正事,聯姻事定,徒留無益。”


  歐陽蘇一句剛說完,聞人離就端著酒杯走上前,對二人笑道,“殿中百眾,陛下最親近之人除了惜墨殿下,就是白鴻。你二人無所不談,讓人好生羨慕。我若再不上前,恐怕這一晚都說不上一句話。”


  華硯聞言,微微紅了臉色,其餘各人麵上都故作無恙,心中卻未必沒有波瀾。


  歐陽蘇不想為人做刀,讓聞人離借題發揮,便笑著搖搖頭,自回座上。


  毓秀猜到聞人離又要興風作浪,在他開口之前,先笑著安撫他一句,“北瓊國禮,朕必定物盡其用,請殿下放心。”


  聞人離失聲冷笑,“皇上不允百駒進京,是怕我北瓊在馬上動手腳?”


  毓秀示意侍從上前為聞人離斟酒,舉手敬了他一杯,“午宴時朕已說過,外邦進貢的馬匹都要在京郊馬場休養生息,未免水土不服,突染疾病,暫且不能同禦馬養在一處。”


  聞人離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皇上既應承親自到馬場試馬,不如就選在明日清明。我北瓊戰馬是汗血良駒,還是言過其實,皇上試過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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