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8.03晉江獨發
毓秀沒有正麵回應, 隻看了一眼崔縉。
崔縉對聞人離正色道,“請皇子殿下慎言。”
聞人離一邊嘴角微微挑起,像是露出一個笑,他眼中卻沒有笑意, “皇帝陛下可想清楚了,你真要我對你下跪?”
他說這話時看向毓秀的眼神,就像看著準備下手的獵物。
殿中安靜的連根針落在地上都聽得見,氣氛好不尷尬。
無人出聲之時,陶菁卻在毓秀身後說了句, “所謂拜伏禮,請殿下屈身叩首, 五體投地。”
聞人離眯眼望了一眼陶菁, 再不廢話,跪地叩首, 甩袖起身,一氣嗬成。滿堂人意識到以前, 他已經站回原位了。
毓秀哭笑不得, 一殿人也都在心中暗笑。
崔縉還要開口說什麽, 就被毓秀擺手攔了, “為三皇子殿下賜座,眾使臣也請平身。”
聞人離落座之後, 一雙眼緊緊盯著毓秀, 目光淩厲, 恨不得將她拆骨入腹。他身後的使臣才要上前獻禮, 殿外就有侍從通傳,“南瑜皇儲殿下覲見。”
毓秀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北瓊眾人,見聞人離麵上並無異色,顯然是一早就已猜到歐陽蘇會有此一舉。
歐陽蘇進殿之後,兩位皇子隻是對麵施禮,絲毫沒有兄弟親近之意。
毓秀開口為眾人賜座,笑著對歐陽蘇問一句,“皇兄怎麽在這個時辰過來了?”
歐陽蘇看了一眼聞人離,對毓秀笑道,“來西琳這一路舟車勞頓,著實疲累,午膳之後本想小憩片刻,聽說皇妹在地和殿召見炎曦,我才吩咐他們帶著禮物進宮。”
一句說完,歐陽蘇便對南瑜使臣揮手,眾人將滿箱的蘇繡雲錦,綾羅綢緞抬進殿。
毓秀含笑吩咐禮部回以蜀繡蜀錦為禮。
聞人離不甘示弱,叫使臣奉上羊毛毯,毓秀便叫人回贈巫斯毯;南瑜使臣奉上狀元紅,北瓊使臣奉上馬奶酒,毓秀兩邊謝過,著人以青稞酒和葡萄酒回贈。
南瑜使臣將金鑲玉的長匣遞上前,由歐陽蘇親自奉上。陶菁接過匣子,打開送到毓秀麵前。毓秀一瞧,裏麵竟是一柄龍泉劍。
聞人離悄悄對身邊人說了一句什麽,隨侍出了殿門,半晌去而複返,跪在毓秀麵前獻上一把彎刀。
彎刀乍一看並無稀奇之處,隻有刀鞘鑲的紅寶石價值不菲。毓秀猜測這一把本是聞人離的佩刀,進殿之前解在殿外了。想必是他見到南瑜贈送寶劍做國禮,不甘示弱才臨時起意。
毓秀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將彎刀收了,隨即叫人回贈兩位皇子兩把價值連城的益貢刀。
聞人離見毓秀收禮,便親自上前接了回禮,似笑非笑地說一句,“送給皇上的那把刀跟隨本王多年,請皇上好好保管。”
毓秀隱約覺得聞人離話裏有話,隻禮節性地回一句,“多謝殿下厚贈。”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陶菁在她身後一聲輕笑。
毓秀詬病陶菁失禮,回頭看他的時候也帶了幾分惱怒。
陶菁也回看毓秀一眼,目光流轉,笑容別有深意。
毓秀被他看的發毛,為掩飾尷尬,轉回頭時就輕咳了一聲。
聞人離身邊的使臣對毓秀拜道,“三殿下此行西琳一為恭賀皇帝陛下登基大婚,二來,是為了向西琳公主求婚。”
毓秀萬沒想到北瓊也如此直白地道明來意,之前她才婉拒了歐陽蘇,可同樣的話說給聞人離聽,他就未必買賬了,“聯姻之事,事關重大,一切還需從長計議。朕已吩咐禮部與內務府在地和殿為皇儲殿下與三皇子殿下設國宴,請二位殿下賞臉出席。”
聞人離明知毓秀有心推脫,起身道,“本王有幾句話要單獨對陛下說。”
靈犀與歐陽蘇對望一眼,都等著看毓秀怎麽反應。
毓秀思索半晌,回一句,“國宴之後,朕會找一日單獨召見三皇子殿下。請二位殿下稍作準備,酉時三刻進宮赴宴。”
聞人離也不糾結,胡亂喝了茶,帶人回館驛。
毓秀與歐陽蘇結伴出地和殿,靈犀對毓秀拜道,“皇姐國事繁忙,不如由臣妹送皇儲殿下回東宮。”
毓秀看了一眼歐陽蘇,見歐陽蘇麵帶笑意,她便笑著說了句,“如此就有勞皇妹了。”
三人分道揚鑣,毓秀擺駕往勤政殿去,侍子們跟在她身後一路無話,眼看殿門就在眼前,陶菁卻快步走到毓秀身邊,躬身說一句,“恕下士多言,皇上不該收三皇子的刀。”
毓秀顧不上追究陶菁失禮,停下腳步,低聲問一句,“此話怎講?”
陶菁抬頭看了毓秀一眼,又馬上把頭低了,“北瓊人贈送隨身佩刀,大多是為求婚,皇上既收了三皇子殿下的刀,難免會讓人錯意為默許姻緣。”
毓秀搖頭笑道,“北瓊人求親時還要送雕弓馬鞭,牛馬羊三牲,單憑一柄佩刀,模棱兩可,實在不必在意。”
陶菁難得見毓秀和顏悅色,抓住時機再靠近一步,“皇上注意到三皇子眼睛的顏色了嗎?”
他問的話讓毓秀心生疑竇,生出試探之意,“北瓊人都是黑發黑眼,三皇子眼睛的顏色的確有些稀奇。”
陶菁笑道,“皇上可知三皇子生母的身份?”
毓秀眯了眯眼,“朕聽聞聞人離是瓊帝正宮所出,民間也有傳言,說他生母早亡,寄養在正宮名下。”
陶菁緊緊盯著毓秀的一雙眼,“瓊帝還是親王之時,曾一度寵愛一個美貌的小王妃,恰巧那小王妃眼眸也是烈焰之色。”
毓秀看向陶菁的眼神越發危險,“到此為止,不必再說了。”
陶菁聽而不聞,“已故的恭帝……”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毓秀高聲喝止,“休要胡言。”
陶菁愣了一愣,又馬上露出笑容,“若非皇上默許,下士自不敢胡言。”
毓秀怒道,“彼時你在金麟殿大膽犯上,朕還沒有追究你,你要牢記自己的身份,謹言慎行。”
陶菁挑眉笑道,“皇上非但不該追究下士,反而要感謝下士。”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皇上心裏明白。”
毓秀猜到陶菁是在嘲諷之前在金麟殿中她與薑鬱的親密之舉,一時麵熱,“朕今天不想再看到你,你從哪裏來,就回哪裏去。”
陶菁對毓秀施一禮,站在原地看著她帶人進殿,麵上露出一個若有深意的笑容,轉身而去。
毓秀心情煩躁,偏巧工部尚書又上了一封重提修建帝陵的折子,她就急召大理寺卿進宮商議。
二人密談了半個時辰,毓秀隻覺得身心俱疲,“對麵布局的不止一個人,情勢混沌,朕已經很難看清前路了。”
程棉心中擔憂,麵上卻不動聲色,“請皇上寬心。”
毓秀扶住額頭,搖頭道,“帝陵之事隻是冰山一角,牽一發動全身,朕還沒有做好與舒家正麵衝突的準備,不想貿然行事。”
一著踏錯,滿盤皆輸,當年她姨母輸過一次,她母親也輸過一次,她實在不想再輸了。
程棉沉默半晌,對毓秀拜道,“皇上若下定決心徹查,大理寺與刑部必傾盡全力。”
毓秀抬起頭,對程棉輕笑道,“過了這些年,元知終於肯為遲朗作保?”
程棉默然不語,毓秀隻當他默認了,“如此甚好……隻望經此一役,遲朗再無路可退,隻能同我站在一起。”
一語畢,二人相視一笑。
毓秀遣程棉回府,程棉躬身行禮,出門之前又停住腳步,轉身對毓秀拜道,“臣鬥膽一問,皇上把選妃的時間提前,是不是與布局人有關?”
毓秀猶豫半晌,終究還是實話實說,“不錯。”
程棉了然一笑,“是臣庸人自擾,這些年臣一直想知道,是誰在我之前拿到陛下第一枚九龍章。”
毓秀淡然笑道,“你我相交多年,終有一日,元知會是我西琳的宰輔。”
程棉聞言,驚慌失措,忙跪地對毓秀拜道,“當年若沒有皇上的搭救之恩,臣萬萬沒有今日,臣絕不敢癡心妄想,令皇上為難。”
毓秀明知程棉誤會了她的意圖,卻不想解釋,“元知什麽都好,就是為人處世太過謹慎。朕沒有別的意思,你先回去吧。”
程棉誠惶誠恐地告退,毓秀坐在龍椅上苦笑,心中自有滋味。
畢竟這天底下並不是人人都是華硯,與她心有靈犀。
毓秀批了一個時辰的奏章,侍從進來點燈時,她才知道天黑了。
周贇催促毓秀換衣,毓秀不想跑來跑去,就命人將宴服拿到勤政殿。
宮人才幫毓秀梳妝畢,薑鬱就帶人來了勤政殿,與她一同前往地和殿。
薑汜靈犀一早到了;歐陽蘇在主賓位上落座,正言笑晏晏地與靈犀談笑。
眾人施禮畢,毓秀與薑鬱坐上主位。
吉時已到,聞人離卻還遲遲未來。眾臣猜測他是故意怠慢,心中惱怒,諸多怨聲。毓秀不想節外生枝,就吩咐宮人開宴。
絲竹管弦聲起,歌舞行到一半,侍從匆匆衝上殿稟報,“皇上,三皇子殿下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