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在村民的指點下零很快就發現原來先前出言提醒他有兩隻妖怪的人就是醫師,年輕的醫師在聽聞了他的來意之後,也是相當爽快地便應下了去給鬼舞辻無慘治病的邀請。
“很多人在看見我的年紀之後就不太信任我,您這樣不帶偏見邀請我的人……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年輕的醫師也正是因為這一點,連鬼舞辻無慘的病情如何都沒有過問就答應了下來,年輕總是有自信的資本,何況連妖怪的毒素都能夠治療驅除,零覺得他也相當有本事。
“謔,那可真是那些人的命不好。”
零很能理解地點頭,都說老中醫老中醫,胡子越白醫術越好這種說法不是沒有道理,然而被這種觀念限製住從而影響了年輕醫生的就業真的是件挺沒辦法的事。
作為源頭的妖怪已經被斬殺,剩餘需要治療的村民他也留下了足夠的藥物,在結清了報酬之後醫師連夜收拾了自己的行頭跟著零進了京都。
一路暢通無阻,鬼舞辻無慘在得知零又給他尋來了一位醫師便也配合地進行診治,雖然從他的神色來看他也似乎對醫師的年紀並不滿意,但他視線觸及小仆從在身旁跑前跑後的身影,他還是耐心地將話給咽了下去。
“您的病情……雖然棘手,但我覺得有辦法可以嚐試治療。”
聽著伏跪在眼前的醫師斬釘截鐵地這樣說著,第一次聽見了不一樣的回答,鬼舞辻無慘也就準許了醫師在他的庭院裏住了下來,以時刻觀察他的病情。
日頭逐漸偏西,晚霞染得屋瓦一片紅,零給屋內的用具定期更換了一遍,甩下抹布正坐在廊下喝茶休息。
病情剛見了好,鬼舞辻無慘收拾了剛作完的畫卷,抬眼就看見他扒著窗框往裏麵偷偷摸摸瞧。
心情頗好地稍稍勾起了一抹笑,他的手停在了綁縛畫卷的紅繩上,似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給他的小仆從看一眼,鬼舞辻無慘想起了什麽,隨口想要問他。
“前些日你晚上出去……”
“辻哉少爺,家主大人有事傳喚您身邊的侍從過去一趟。”
在這個節骨眼上任誰過來都不好使,何況又是要將他的所有物隨意從他身邊喚走的命令,鬼舞辻無慘麵無表情看著屬於他父親的管家走了過來。
“父親大人有什麽事要這個笨手笨腳的家夥過去?”
他硬生生地遏製住了怒意,零朝他點了點頭,好奇問管家:“家主大人有什麽事嗎?”
“家主大人晚上將前往源氏宅邸赴宴,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家主大人點名想讓你陪同陽哉少爺一齊前往。”
“……”好嘞,源賴光,您還不死心啊?
看著鬼舞辻無慘一直維持著無表情的狀態聽管家說完的零覺得這個問題很大,相當大。
求生欲十足的零搶在鬼舞辻無慘之前開口:“我能不去嗎?就說……呃……”
糟糕了啊,他好像連生病去不了這個借口都不能用,他在這個產屋敷宅邸裏是出了名的身體好,都說他命硬才能在辻哉少爺身邊待上這麽久麽。
“可能不行。”管家麵露為難之色,“家主大人馬上就要出發,辻哉少爺……”
鬼舞辻無慘沒有再言語,他拖著身軀走到窗邊,將窗扉緊閉。
沒一會兒醫師出來歉然地看了看院落裏的兩人,將木門也合上了。
產屋敷家族到底還是有個當家人存在的,古老貴族一族之長的權威無人能夠撼動,即使是他的親子。
何況或許,產屋敷的家主已將他的目光更多地投注到了他第二個健康的孩子身上。
……可是他這又是造了什麽孽噢。
零微笑地跟在管家身後想,天涼了,讓源氏還是……
可惡啊,源氏就是出個千八百個敗家子,那家底也不太可能破產啊。
陽哉少爺瞧見他跟隨在自己的馬車附近,早就迫不及待地和零打著招呼,零為難地看著他給自己捧來了一把打刀。
“陽哉少爺,我們是去赴宴的不需要帶武器。”
然而小孩不容他推脫,甚至在車夫的驚呼聲中還跳下了馬車,親自將精致的打刀係在了他的腰間。
“可是父親大人說,你要以我的武士這個身份跟隨我們去赴宴,何況零拿上刀才是零啊。”
“……如果是您的命令的話,好的,陽哉少爺,另外請您還是不要再做這樣危險的動作了。”
扶著質地精美的刀鍔,黑刀金柄與零的藏藍色衣袍十分相襯,然而他其實並不喜歡揮刀砍上什麽東西的感覺。
劍術用於自保足以,若是為了辻哉少爺而戰,他也能舉起刀。
但他不想讓刀連同自己一起,成為他人握在手中品頭論足的玩物。
馬車在源氏宅邸的門口停下,偏西的天空中弦月悄然升起。
穿過重重朱門,他的記憶愈發清晰,再次見到源賴光時他身穿著雪白的狩衣,沒有穿戴盔甲的他令零一下子就想起了一件事。
“歡迎。”源賴光好整以暇地微笑看著他,意有所指道:“你的主公,看來並非是那位天真可愛的孩子?”
零抬眼看著他:“陰陽師大人將我堵在這裏,隻是為了歡迎?那您可真不會體諒人啊。”
產屋敷的家主已經帶著陽哉少爺進了廳室內,然而他確信總是喜歡徘徊在他身邊的小孩已經看見了源賴光來找他談話的這一幕,庭院中的其他客人來來往往,不免也將視線投在這位即將成為家主的陰陽師身上。
“我的邀請,永遠不過時。”
在他們擦身而過時,源賴光忽而說道:“雖說事不過三,但若看著一塊璞石就此泯然眾人,著實是一件可惜的事。”
零側身看向他的背影:“……我沒有您這樣遠大的誌向,京都的那場花火,於我而言遠不如辻哉少爺明日的午食重要。”
“在那位大妖手中僥幸得以逃脫性命,很多人早已走了出來,陰陽師大人看來是個例外。”
零看不見在他的背後,源賴光陡然轉身,緋紅的眼睛中陰霾似乎從未消散,在弦月的映照下更是顯得危險無比。
等同於拒絕的話連帶著涉及到了他的信念,源賴光捏緊刀柄的手終是鬆了下來,他無趣地瞥了眼觥籌交錯的宴席,一時間還未平息的憤怒同時也被挑動了起來。
平安京,平安京,人類在幸福的時刻總會忘了這個世上有垂涎著他們一切的惡鬼存在,貴族的交誼永遠不會止歇,他們喜歡將自己沉入享樂之中,從而忘記了麵對災難時的痛哭流涕。
本以為的璞玉……原來也隻是塊頑石。
*
“陽哉少爺……看來您已經找到您新的玩伴了?”
當零渾身不舒服地總算在廳中找到產屋敷家的坐席時,他看見了陽哉少爺和一個白發的少年有說有笑地玩鬧著。
看上去也像是一位陰陽師的白發少年眯著漂亮的冰藍色的眼睛,他對著陽哉少爺手裏的紙鶴念念有詞了一會兒,由紅色紙張疊成的紙鶴便扇動著翅膀飛舞了起來。
“好厲害啊,晴明!”
陽哉少爺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術式,而說實話零也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陰陽術,一時之間他沒再說話,隻是驚奇地盯著那隻紙鶴。
“終於出現了,比我的刀能自燃點火更加靈異的事件。”
[宿主在見到玉藻前和其他妖怪的時候好像都沒有這麽驚訝啊。]
“我是指將陰陽術用到小孩子之間的玩樂這碼事。”
白色的狩衣暗繡著孔雀翎羽般的紋絡,叫做晴明的孩子似乎發覺了他對這隻紙鶴非常感興趣,於是下一刻零就見著在他狡黠的笑容中,小巧的紙鶴撲扇著翅膀從環繞著他們的路線上偏了航線,直直地朝他飛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去接,紙鶴便落在了他的掌心裏。
“零,有意思吧?”陽哉少爺拖著他沒規矩地坐了下來,零總是拗不過這位小少爺的意思,何況家主大人還在一邊看著呢,“他是安倍晴明,晴明,這是我的武士,零。”
“您好,晴明少爺。”無視了小孩在某個用詞上使著勁,驟然聽見了這個隻在曆史教科書和各大言情(?)小說電視劇裏出現過的名字,零隻感覺這種情況還蠻奇異的。
安倍晴明的眼角下像是天生似地生得一抹嫣紅,這與他的白發一齊令他看上去不似凡俗,總之在這人們大多一頭黑發或是棕發的平安京裏顯得格外不平凡。
零摸了摸自己的發尾,自從開始修行火之神神樂後他的頭發也像是漸變挑染似地浮動出一抹暗紅色的光澤。
難怪源賴光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就這麽努力地來挖牆腳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