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6 章 第 196 章
這個世界上其實是有其他鬼出現過的。
長著人類絕對不會擁有的犄角,鋒銳的牙齒可以輕易地撕開柔軟的腹腔,沒有理智的宛如野獸般躲藏在幽深的郊野,而有理智尚存的也只冷眼將從前的同類當做食物相看。
就是這些勉強可以稱作是同病相憐的生物被鬼舞辻無慘一個個親手收拾了而已。
他從放過了替自己治療的醫師那一天就明白,這世上並不可能只有他一人會得這樣怪異又折磨的疾病,如果沒有青色彼岸花,那張藥方只會源源不斷地製造出怪物來,但想要截斷根源其實也很簡單。
治療的期間為了避免發生任何的意外,耐著性子在人前將自己的偽裝地十全十美,無慘非常順利地也將醫師給完美欺騙了過去。
於是當事畢功成離開平安京繼續行醫的醫師驚魂未定地找上門來尋求青色彼岸花所在時,無慘只是通過侍從的口告訴他,那座山林待他派人再次前往查看時,很不幸地遇上了山火,幾乎燒成了一片焦土。
至於這把火是誰放的,問題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不是。
初生的鬼在做鬼王已經有了千年經驗之久的鬼舞辻無慘的手下根本沒有勝算,他耐心地派遣人手將它們一個個找出來,並且當著醫師的面,投入了沒有遮蔽的陽光之下,
藥方就此截斷,他也無須再背負會纏繞糾結成為因果的罪孽,這可真是件兩全其美的事。
至於醫師在這件事後會因眼前發生的慘烈就此斷了自己的信念,還是會繼續行醫以求心安與寬恕,看起來他是選擇了後者。
深埋在千年前的土地上所發生的一切,鬼舞辻無慘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為什麼會在此時翻找出來成為了因果源頭被點燃的引線。
……
零看著無慘被自己拒絕後,失了血色的唇嗡動著很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來組織這個語言,彷彿那即使是他紆尊降貴將姿態放到最低也不會說出來的東西。
還徘徊在原來折磨了自己的心智和身體這麼久的病情原來還是個老對手了,而沒等自己多高興一會兒呢,鬼舞辻無慘流露出來的神色也將這千年間發生的一些事補充得完整了一些。
會將打破如今完美狀態,原本還是良藥,如今於他而言為毒物的花卉從這個世界上抹消掉了,放在他理所當然的邏輯中,這還真是無慘能做得出來的事。
他心知肚明又輕描淡寫地提醒著:「找花這件事可以慢慢來……但是這湯藥我不會再繼續用了。」
原來這兩天放棄了折磨自己身體里尚還正常的那些細胞,它們是準備摩拳擦掌一起一致對外了。
互相殘殺這個形容詞用來形容鬼這種生物還真是貼切異常,無論是對於從前的同類失去了同理心也好,還是在無論什麼時候都不太喜歡與自己的同類相提並論的無慘也好,這個辭彙還真是貫穿了始終。
目光總是異於常人地長遠,產屋敷耀哉當時說的一番話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才有了切實的感覺,鬼殺隊那位年輕的當主在明曉了青色彼岸花與鬼這糾纏了千年的宿命關係后,所做的那件事原來只有一個意思。
傳承是流淌貫穿了人類歷史的根骨,藥劑的創造不僅是消滅了已經存在的惡鬼,也是為了尚還能被挽救的生命。
然而這話在無慘聽來相當於直接宣告了放棄,他將牙齒咬地死緊,也說不出自己將青色彼岸花給毀了這個事實。
甚至還毀了兩次。
「為什麼你就不願意接受這條道路?」無意識地抓緊了床邊的護欄,青筋在他的額角與手臂上綻開,鬼舞辻無慘很有種不管不顧直接略去說服的過程,將此刻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都是任他宰割的零變成鬼的衝動。
「如果需要血液……無論多少,我都可以滿足你。」
「以完美的姿態永遠地留存在這個世界上,就讓你這麼無法接受?」
零點了點頭,但那並不是贊同對方觀點的意思。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一開始一直就很冷靜,唯一衝動的這件事可能就是暴露了自己的行蹤:「如果那會令我對自己珍視之物再無動於衷的話,是的,我無法接受。」
僅憑這抽象的意思他知道這是完全無法說服無慘的,零抬起手很想去摸一摸那垂落在眼前微蜷的墨發,但只到一半他就沒了力氣。
被攥住手腕而得以交握雙手時,他認真地注視著對方此刻的神色,很想問一件事。
獲得了永生之後想做的事又是什麼呢,就是這樣長長久久地活下來嗎?
只是話到嘴邊還是成了其他的東西。
「不完美有什麼不好,有限的又有什麼要緊的?」
無慘回答不上來。
厭惡與完美一詞針鋒相對的一切,他本來可以有著不知道多少理由用以回應這個問題。
但是看著零眼中蘊滿光熙的神色,他卻回答不上來。
*
無慘失蹤了,或者這個說法不太妥當,應該說他是直接消失了才對。
這一次零不會退步也沒退路可言,好像終於意識到了在他的身上再多耗上這麼些時間也沒用,兩人沒法互相說服,那麼唯有保持距離才是最好的選擇
時間還在艱難地往前挪動腳步,期間家入硝子小姐又來看過他一次。
當然,也有可能是可以公款出行前往橫濱順便和與謝野晶子小姐見個面,見他一個人心情尚可地在房間里看電視,她瞭然地也沒問鬼舞辻無慘去了哪兒。
家入硝子好像想到了什麼,嘴角微微翹起:「要是能有奇迹發生讓你將病治好了,我想那位的表情應該不會像是那幾個孩子一樣可愛。」
零按了下遙控板上的靜音,偏頭疑惑看過去:「什麼?」
「之前接到的一個學生,在和同伴們出去執行任務的時候情報出現錯漏,遇到了他們那個等級無法面對的對手。」
「他一個人留下來斷後,果不其然就敞開心扉地被送到了我這邊。」
家入硝子停頓了一下,目光眺望遠方的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官方報上的是屍體,但實際上那孩子可沒那麼容易死去。」
「然後?」
「然後他就悄悄復活,驚嚇了所有人。」
零:「……。」
聽起來是過程曲折但讓人大鬆一口氣的結果啊。
想來他的同伴也會在這樣的玩鬧中暫時忘卻沉重的結果,只需要接受片刻群毆的快樂就好。
「果然比起死亡本身,你似乎更在意那位先生的情況。」家入硝子點了點頭,她想笑又有點笑不出來,「還真是對自己不負責任到了可怕的地步。」
對於她這有點含著指責的口吻零沒法反駁,他心說這可不是么。
都到了這時候了,他可不太願意看到推遲了千年的覆轍再次重蹈。
午後的樹影在院落中婆娑著落下斑駁的痕迹,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太陽還在高空中掛著,這個世界就不歡迎只能存活在陰影中的生物。
至於無慘,在享有這從明暗交界之處強奪而來那得之不易的永生后,他總會放過自己也放過他的。
黯淡的天色忽而很快由晴轉陰,接連著下起了大雨,雨水落在坑窪中浮著急而快速的漣漪,家入硝子沒有帶傘便也被困在了醫院內。
「晶子,麻煩你來接——」
機械忽而發出了刺耳的聲響,當她驟然從走廊里推門望過去時,方才還能和她從容笑談的零已經陷入了昏迷之中。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側身朝著窗邊卧著,像是想去夠什麼東西。
滾輪的軸響是亂而有序的聲音中並不起眼的一道,收了雨傘也不顧濺起的雨點落在了兩人大衣的外套上,與謝野晶子匆匆向家入硝子走了過去:「情況怎麼樣?」
「……我和你說過,這我確實無能為力。」
與謝野晶子點了點頭,隨即雷厲風行推開搶救室的門在一眾驚呼聲中走了進去。
隔離防護之類的措施她就好像本能一樣完成的很快,而手裡抄起的手術刀看上去即將偏離本來的用途。
就在差點可能需要福澤諭吉再去和官方的人打交道才能將她撈出來之前,另一個身影也將規則視若無睹地闖了進來。
此刻的鬼舞辻無慘看上去是從未有過的狼狽,他似乎也是這場忽如其來的急雨的受害者。
半長的捲髮落在濕透的衣領中看起來就難受極了,視線焦點的匯聚從來只有一處。
模糊的視野之中他暫且還有理智,只是死死地抓住了與謝野晶子讓她無法繼續再向前邁出哪怕一步。
這樣的情況下也就只有還在專註搶救的醫生能夠勉強自己不為他們的氣場所震懾,拿著儀器的手依舊不偏不倚沒有動搖分毫。
無聲的沉默里所有的工作還在有序地展開,忙碌的白色的身影似乎比無影燈還要明亮幾分。
誰都說不準這需要花上多少時間,而鬼舞辻無慘就如樹木紮根般死死站在那裡這麼看著。
不知什麼時候儀錶上的數值重歸綠色,安靜的空間里似乎有誰長出了一口氣。
但那又很快止歇了,很容易將之認錯成睡顏,從來只相信眼前所見的真實,他的聲音在凝固中顯得破碎極了。
「……不要睡,不許睡!!!」
純凈氧氣的輸送伴隨著不算迴光返照的轉醒,零困難地睜開眼。
他只覺得自己做了好長的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