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 171 章

  等過了一段時間,  待得早春的天氣逐漸好轉而並非那樣滿是陰翳后,零挑了某一天的傍晚拎著那袋本地產的鈴蘭種子,還是將它們種到了庭院里。

  薄暮的夕陽燒在他的髮絲上,  無慘當時就這麼站在二樓的落地窗前看著他。

  濕潤的培植土覆在花圃中,  按照植株密度灑下種子再澆透水,  這就算種植完了。

  再抬頭時那滾燙的火球已然全部沒入了地平線下,  殘陽的餘溫還留在零的身上,  待他收拾好工具拎著小桶站起來的時候卻發覺無慘正站在他的背後。

  休閑的西裝三件套也還是西裝,  白色絲葛的禮帽柔軟而服帖。

  鬼舞辻無慘似乎沒有察覺到被他隱藏在帽檐下的神色有多麼複雜。

  「不要動。」

  不知道近來行為舉止愈發詭異的無慘到底看了多久的零表示自己並不敢動。

  但在那一貫的命令口吻后,  對方卻只是蹙眉以指腹在他的面頰邊輕輕擦拭過,而後一捻。

  盯著剛種下去完全還看不出什麼東西來的花圃,無慘眼裡的嫌棄的意味相當濃郁:「這些東西比我吩咐你去做的事更重要?」

  零抹了把臉,  完全沒有把自己搞得髒兮兮的自覺般眨眨眼:「種都種下去了,  總得對它們負責嘛。」

  這倒是個新鮮詞,  無慘對之不置可否地覺得相當沒有意義。

  在那日冷靜下來后鬼舞辻無慘就差找根繩索把零捆吧捆吧綁在身上或是直接扔進無限城裡了,雖是這唾手可得、再也無需畏懼陽光的希望就在眼前,但他在之後理所當然地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了理由。

  本就是屬於他的東西,  憑什麼需要他以此來作為交換呢?

  拋棄擁有的去追逐尚未確定的,  雖不熱衷生意場上的明爭暗鬥,  但鬼舞辻無慘自認從來不做虧本的生意。

  他絲毫沒想過這個對象如果換做了其他鬼自己會是個什麼舉動,比如某位讓他看不順眼三四百年的上弦。

  無慘心說若是不再畏懼陽光的是童磨該多好,這樣的東西拿出來交換他完全沒有任何抵觸,  甚至願意附帶一個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猗窩座去陪他。

  (猗窩座:?)

  反正往後十二鬼月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所以就算是黑死牟也無關緊要。

  (黑死牟:??)

  零要是知道鬼舞辻無慘的心理活動他只會說真不愧是您,並且站在高樓上對著各位同事高舉快跑jg。

  但他並不太清楚,  或者說,  他明白了更多的東西,  讓他整個人……鬼看上去更加沒心沒肺笑嘻嘻了起來。

  甚至這會兒他還有膽子和鬼之始祖貼貼並且開起了玩笑:「您要是後悔了,我可一直在這裡。」

  額角的十字在隱隱跳動,無慘抬手就在他同樣的位置上敲了一記:「你最好不要等到我的耐心消耗殆盡。」

  零捂著額頭總算有了點兒正經的樣子,他揉著頭上那塊其實根本不痛的地方,在沉吟中那蒼白的膚色都變得緋紅了起來。

  任務一下子從找到不畏懼陽光的鬼變成了研究出自己身上發生的異變達成的條件,但那直到目前還沒有得出一個結果來。

  他不是沒想過或許這依舊和他吃過的青色彼岸花脫不開關係,但一來這離繁花似錦的春季還差些時日,山中的野草現在都還淺得很,他還沒辦法去取些新鮮的樣品來。

  二來要是真得在變成鬼之前攝入藥性才能維持得住他這千年來的第一例異變,這說起來容易但操作性極其困難的東西又該如何去證實?

  ……隨便找一個人塞一把青色彼岸花再划拉一下看一看,對方能不能變成不怕陽光的鬼?

  零被自己跳出來的想法嚇到都沒有注意到身前的無慘停下了腳步,就一頭撞到了那堅硬無比的後背上。

  然而沒等他驚疑自己的想法到底是哪裡出現了問題,他就看見了轉身望向自己的鬼之始祖眼中閃爍而過的情緒變化。

  從詫異到憤怒,再從憤怒到平靜不過只花了一息。

  「今日的計劃有變……去無限城。」

  一聽這消息零隱約察覺到了什麼,因而他暫且放下了很有必要的自省而是有些遲疑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無慘壓低了帽檐,直直的眼神避開了本該相觸的視線。

  而在將那個句子的含義完整地理解了之後,零茫然地只是任由眼前出現的幛子門將他包裹了進去。

  黑暗的無限城裡永遠都有著廉價的燈火作為陽光的替代品。

  從眼前的一個個身影上掃視而過,面無表情地在鬼舞辻無慘身旁的坐墊上跪坐下來,他只覺得這裡果然暗極了。

  倒置的空間給了他們錯亂的不真實感,而所有被召集到此處的上弦卻明白鬼舞辻無慘從不說笑。

  零聽著那平靜淡漠的聲音,竟覺得自己能夠理解幾分:

  「妓夫太郎敗於鬼殺隊之手……上弦之月缺了。」

  下屬的鬼遭遇死亡或是背叛,在鬼之始祖這裡的表現形式不盡相同。

  前者就如擺放在眼前無數的明亮燭火中,偶有那麼一盞被忽如其來的風給吹滅了,燈焰消散,未燃盡的燈油與燈芯也就沒有了存在的必要,他們連一絲痕迹也無法留下來。

  而背叛這種小概率事件只發生過兩次,珠世小姐作為最早的背叛者,她是趁著無慘那千年難遇的極度虛弱的狀態下才湊巧得以達成。

  但即使是擺脫了血液的控制發生了背叛,鬼舞辻無慘依然能夠憑藉曾經的鬼血得知對方的生死,不過是無法再確定對方的位置、或是隨心掌控他們一切可供以操縱的東西。

  而至於零,在他身上再發生什麼意外鬼舞辻無慘都不會覺得奇怪了。

  甚至他表現地足夠無辜又聽話,這讓無慘幾乎沒有懷疑過是他主動的意志抵抗了他的掌控。

  所以話說回來妓夫太郎也是真的死了,再沒有其他的可能。

  不經意的視線幾乎道道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零半支起頭看童磨抹著眼淚用著顫音的悲傷演出,覺得他們之間的悲歡果然不是共通的。

  他順著自己的眼角摸了半天,發覺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傷心。

  咿咿呀呀沒有什麼意義地掉了半天眼淚卻詭異地升起了期待的感覺,童磨像是才想到了什麼,嬉皮笑臉地問:「糟糕,他們兄妹是我推薦上來的呀?——但是發生了這種事大家都不想的,大人您覺得我該如何謝罪比較好呢?」

  「是要親手把眼球挖出來嗎?還是……」

  沒等無慘表明平靜無波實則內心厭惡地讓童磨閉嘴,零就點了點頭。

  他看上去興緻好像高了那麼一點兒:「挖!」

  童磨:「……?」

  他那拿著金扇的手忽然一抖,表現得頗有種覆水難收的感覺。

  但是零知道他那依然是裝出來的模樣:「要有數字的那顆,搞快。」

  「這樣嗎,原來閣下喜歡我的眼睛嗎?早說呀!」

  果然童磨在忸怩了一會兒后與他一拍即合,不僅抬頭將左眼剜了出來準確無誤地往他的方向一丟,順帶著還附送了一顆右眼過來。

  頃刻間復原痊癒,落到了零手裡的那對眼球似乎也隨著他的痊癒失去了幾分神采。

  零捏著那手感q彈的眼球在燈光下像模像樣地照了照,七彩的顏色總是給他以光怪陸離的感覺。

  就是也依然,漂亮得耀眼。

  無慘被他這舉動也不知是驚到了還是氣到了,半晌他才用著聽不出情緒的語氣道:「要是敢帶回去,我將你連人帶著這東西一起丟出去。」

  零心說居然還有這種好事?

  其他上弦不語,妓夫太郎的死訊導致的嚴肅氣氛好像因為這怪怪的事情緩和了一點,又好像沒有。

  於是玉壺決定說一點他覺得讓鬼之始祖聽了一定會覺得高興萬分的話:「無慘大人,我找可是找到了青色彼岸花相關的消息……呃?」

  視野在倒轉,先前還嫌棄童磨的眼珠噁心的無慘抬手便將玉壺的頭捏在了自己的手裡。

  零盯著眼前地板上極大的出血量,覺得每次來無限城鳴女小姐都將衛生工作做的特別好真是辛苦了。

  「往後不要再讓我聽見這個辭彙。」說著說著,無慘陷入了沉思中。

  現在已經不需要再找背叛了他的期許的那青色彼岸花,而克服陽光的方法似乎也是唾手可得。

  那他還要這些不中用的東西做什麼?

  在那越抓越緊的手中,即使是無可救藥崇敬著鬼舞辻無慘的玉壺也難免安靜了下來,而半天狗害怕也不敢發出怪叫聲。

  可能他們需要慶幸自己眼前正對的是黑死牟與猗窩座嚴肅而正派的坐姿。

  按捺住了極為衝動和危險的想法,無慘不帶感情地想。

  然而目光偏移下,他的視野中隨之闖入了相當看不懂空氣、正對著身邊的零擠眉弄眼的童磨。

  「啪。」

  看著童磨一下子沒收住那神態后遭遇的不測,零在被發現抓包後半點也不慌亂,也是無辜地回望了回去。

  那個,會議上開小差說小話什麼的……您要想一想是不是這個會議太無聊了對吧!

  「既然很空,那你們去給我將鬼殺隊的總部找出來。」

  似乎是終於想到了好用的棋子該往哪裡放,沒有指標也沒期限,要是普通情況下正常人遇到這種上司收到這種任務估摸著早就崩潰了。

  然而一眾上弦見怪不怪——在鬼舞辻無慘近期有什麼相當重要的動作時,他總會讓十二鬼月來出面以牽制住鬼殺隊的行動。

  以往都是動用下弦,這次因為妓夫太郎的事所以才讓他們出手嗎?

  「不要響起那些無聊的意志。」無慘聽著下面一片心音,心情又在走低,「事到如今,就連上弦也墮落了嗎?」

  好說,您指責歸指責吧,為什麼要加上這個也?

  零想起許久沒見的累寶貝,他忽然就覺得有點慌張啊。

  一想到某種可能性,他舉手出言詢問到:「累還活著嗎?」

  一邊問著一邊他想,若是再收到一條噩耗,索性就在今日一次性算清好了,一來二去也怪費勁的。

  零這話問得直白,而以往在提起這個名字時鬼舞辻無慘的心情倒是勉強還能提一提,因而這舉動被現在的鬼舞辻無慘誤認做了救場:「怎麼,想見他了?」

  「並不,就是確認一下。」

  若無其事地搖了搖頭,零殊不知他又打斷了心情確實好一些了的無慘想要和他一起去見一見累的想法。

  內容貧乏的會議就和雨後出現的溪流一樣淺,確認再無其他事後不想多呆的同事戰戰兢兢選擇了告退,而想要多呆的也被強制送離。

  最後走的黑死牟動作不緊不慢,他什麼話也沒說,但視線中的困惑很能說明問題。

  謝邀,他不是童磨,即使現在作為鬼在他身上發生的故事讓他半斤八兩也不能五十步笑百步,但起碼黑死牟認為自己的思考方式是正常的。

  妓夫太郎的死訊來得突然,而在零身上發生的變化讓他覺得更突然。

  童磨那孤零零的兩個眼球在無慘向著某個方向勾了勾手指后就被可憐地扔去了一邊,看似全神貫注的眼神里乾乾淨淨地並沒有哪個身影的存在。

  濕漉漉的和沒心沒肺的小狗一樣。

  但那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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