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從不了解他
「陛下猜錯了。」
龍祁世的反應在衛長琴的意料之中,因此,衛長琴仍舊不慌不忙地說道,「我去天域國,不是因為天域國皇帝給了我天大的利益,而是因為他跟我有天大的仇恨。此仇不報,夜不能寐。」
聽到這樣的解釋,龍祁世陰沉的臉色有所緩和。
原來不是去投靠他國,而是去報仇的。
也對,衛長琴的性子就不是個見利忘義的,他不該質疑他的品格。
「報仇……那你這個仇家未免也太難對付了。」龍祁世道,「跟一國皇帝結仇,復仇的道路可是很艱難的,能不能跟朕說說,你跟他是怎麼結下的梁子?在朕的記憶之中,你似乎一直都呆在祁國,怎麼會和天域國的皇帝有接觸呢。」
「陛下與我熟識,是在我成年之後,因此,我年少時經歷過什麼,陛下當然不會清楚了。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麼多年我都等過去了,我記憶中那些深刻而痛苦的事,不曾跟陛下提起過一星半點,是因為時機還沒有成熟,如今時機成熟,我也就沒有理由再繼續隱瞞了。」
衛長琴頓了頓,道:「陛下清掃了晉陽王這個最大的障礙,借他來立威,這以後大概也不會有人敢輕易謀反,您這皇位足夠穩了,即使朝廷里缺了一個我,影響也不大。」
「誰說影響不大?丞相乃文官之首,你覺得少了你沒區別,是不是把自己的分量看得太低了些?如果你有仇要報,朕沒理由阻攔你,可你要對付的是一國皇帝,朕必須勸告你,這是一件有危險的事。你打算如何對付他?以你的勢力,明著跟他杠是不大可能的,你沒有軍隊,就只能靠謀略或者暗殺……不管怎麼說,朕還是希望你能夠平安歸來。」
「危險有多少,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這些從來都不是我要去糾結的事情。」衛長琴的語氣仍舊沒有多大的波瀾,卻帶著一縷堅定,「我只知道,我能贏。」
「你是一個從不缺乏自信的人,朕從來都不懷疑你的能力,現在只想問你一個問題,離開之後……真的就不能再回來了嗎?」龍祁世定定地望著他。
在經歷過皇叔與皇后的背叛之後,讓他能夠更加地看清楚誰是真正為他好的,衛長琴的功勞,足以得到他的信任與重視,他自然是不想放衛長琴離開的。
「我的身份不允許我再回來做丞相。」衛長琴雲淡風輕地拋出了自己的身世,「就算陛下允許,朝廷里的官員恐怕也不會接納一個異國的皇子來當他們的上級,我剛才提到我是天域國人,陛下只是吃驚,並不排斥,那麼我現在告訴你,我不只是一個普通人,而是皇家人,你還放心讓我呆在朝廷里嗎?我的身份一旦揭露,你我的君臣關係也就結束了。」
「你是天域國皇室的人?!」龍祁世目光錯愕,有些不太敢相信,「你怎麼會是皇室的人?你的父親不是老衛相?如果你身上流淌著皇家的血脈,你和天域國的皇帝便是父子,曾經被你教訓過的天域國太子是你兄弟,可他們在你眼中卻是敵人般的存在……這怎麼說得通呢?難道你是從小就流落在外?」
「此刻陛下腦子裡想必是一團疑雲,關於我的過去,我只想長話短說,或許我並不用解釋太多,只要跟您提幾個字,您大概就能推測出來了。」衛長琴道,「沈家軍,你總該記得吧?」
「沈家軍……是沈氏皇後母族的人。」龍祁世怔了一瞬間,恍然大悟,「沈皇后是你母后,沈家的家主是你外公,沈家軍當年幾乎是死乾淨了,而滅了他們的人正是……你的父皇。」
「從小我就與母親娘家的人親近,我的外公、舅父們、以及表兄弟們,個個都待我好,與他們在一起相處,比在皇宮裡快樂得多,我無數次希望自己的父親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如果他不是凌駕於眾人之上,他又怎麼能有權利隨意定奪別人的生死?」
衛長琴說到這裡,冷笑一聲,「我的親生父親殺了我最在乎的親人們,我與母親被迫逃到異國,我活著的最大心愿就是等我能力足夠的時候,殺了我的父親為那些枉死的親人們復仇,這個令我感到無比噁心的人竟然是創造我的人,這對我來說是多大的諷刺?」
龍祁世靜默。
原來,他從來都不了解衛長琴。
他自以為和衛長琴熟悉,卻從沒有在衛長琴身上看出一絲悲哀。
衛長琴給他留下的印象始終都是雲淡風輕與才思敏捷,像極了無憂無慮的人。
殊不知,有些人看似無憂無慮,卻日復一日地浸染在仇恨之中,又要不為人知,藏得越深,時間越長,內心也就越發孤獨了。
「你應該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龍祁世回過神來,仍舊有些恍惚,「你的父皇,是從朕的父皇這裡,拿了殺死他們的毒液……」
「我當然知道。」衛長琴怕他多想,打斷了他的話,「這與你沒什麼關係,我若是恨你的話,你也不會活到現在了。」
不帶半絲尊敬的語氣,與平日里優雅溫和的態度實在是迥異,龍祁世聽得十分不習慣,但也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衛長琴所言,是事實。
如果衛長琴真的有害他的心思,直接去幫助晉陽王便好,何必大費周章地來幫他坐穩皇位。
可見……衛長琴對先帝的怨恨並未轉移到他的身上。
「坊間有個說法,叫做父債子償,這樣的說法在我看來並不值得被認同。」衛長琴道,「若這樣的說法是個硬道理,那麼我父親造成的孽,是不是就該由我來償還了?可我分明也是受害者,每時每刻都想讓他去死。同理,你父皇做過的事情也不必由你來承擔,他既然已經入土,我又何必浪費時間去恨一個已死之人?在和你相識的過程中,我從來不曾攜帶過恨意。」
他沒有任何理由去憎恨龍祁世,當年祁國先帝與天域國皇帝交易的時候,龍祁世也只不過是個毛頭小子,與沈家軍的覆滅沒有任何關聯。
在祁國的這些年,還得多虧龍祁世給了他右丞相的地位,才能夠促使他做成許多事情。
「你說你不恨朕,這一點,朕可以相信,朕現在想要問你,在過去的那些日子,你對朕說過的好話,你對朕的關懷,這其中究竟有幾分真誠?」
龍祁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緊繃了起來,「你作為一國皇子,又是皇后所出,本該擁有高高在上的地位,不會遜色於朕,可你卻要對朕俯首稱臣,這心裡多多少少都會有不甘心吧?像你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對任何人臣服,所以,你對朕並不是真正的效忠,利用的成分恐怕要多過真誠,因為朕給你的地位和權力足夠給你帶來財富和人脈。對嗎?」
「也對,也不對。真誠總會有的,但你我之間更多的是互利。」衛長琴與龍祁世對視,目光中一派坦然,「你說我不會對任何人臣服,這是當然的,我想要的東西,不需要靠搖尾乞憐,我可以憑自己的本事得到,我表面上對你恭敬,內心卻從來不覺得你有什麼地方值得我敬佩,相反,你在我眼裡既幼稚又任性……」
龍祁世幾乎沒被人這樣數落,臉色立即難看了起來,「你簡直——」
「大逆不道?這話用來形容我不合適,這幾年來我對你怎麼樣,你自己心裡也該清楚。」
衛長琴慢條斯理地截斷他的話,「你的確不是一個合格的君主,因為你太過隨心所欲了,也正是因為你不夠精明,我才能有表現的機會,若你聰明絕頂又明事理,那你真的就不需要我了,是吧?你捫心自問,我在做你臣子的時候夠不夠合格?你遇到難題時,我幫你解決過幾回,你大概也算不清了,你被刺殺的時候,是誰護你?你被晉陽王算計的時候,又是誰在幫你出謀劃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