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惶恐不安(二更)
「既然你們都想吃糖,我下次會記得多做幾袋。大家都這麼熟了,何必計較數量?下次我給你們平均分。」
顧珏清說著,坐了下來。
衛長琴優雅一笑,「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不用再給我添碗筷。」顧珏清道,「來之前,我得到了個消息,馬太師已經被陛下禁足在府里,由此可見,方惜玉果然把責任推到了他身上。」
衛長琴挑了一下眉頭,「如你所願,太師被你拉下水了。」
「我讓孫太醫去給方惜玉支了個招,方惜玉只需要告訴陛下,她是太師安插在後宮裡的眼線,效忠於太師,在陛下的飲食里下藥是為了固寵,目標是力爭上遊,斗垮兩位貴妃,影響李家和衛家在朝中地位。她只需要這麼說,陛下就會把一部分怒火遷移到太師身上,就算不願完全信方惜玉的話,太師也別想置身事外了。」
「這一回,他確實被你陷害得不輕。」衛長琴道,「這件事的起因,是陛下食欲不振,由我提議,讓神墨進宮診斷,神墨與孫太醫診出病因,導致陛下派人去搜查玉祥宮,從方惜玉的抽屜里搜出了葯。這麼看來,整件事情從始至終,都跟顧相你毫無干係,哪怕你什麼話都不說,也不會影響事情的進展。」
「唔……我的確是成了一個局外人,太師什麼都沒做,卻成了局內人,這麼一想,本相的心情實在是太爽了。」
「……」
設計一出陰謀,卻能置身事外,這無疑是高明的。
即使皇帝不相信方惜玉,對太師也總會有懷疑,半點也懷疑不到顧珏清的頭上去。
畢竟……顧珏清從前給他吃藥的時候,用藥期限都控制得極好,不會讓龍祁世產生有明顯的癮性。
到了方惜玉這裡,期限拖得太長,引發厭食的副作用,惹上了嫌疑,再加上搜出了葯,可謂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更有趣的在於,方惜玉冤枉,卻不能為自己辯解一句,言語之間更不能提起顧珏清。
她若敢提,就讓她假孕的事情暴露,皇帝會將她千刀萬剮。
她乖乖地背了這個黑鍋,拉太師下水,假孕的事情隱瞞下來,至少還能再活一段時間,趁著這段時間,好好求求顧珏清,需要做什麼來保命。
從此以後,顧珏清也並不需要再使用無憂粉了。
此葯本來就是飛黃騰達之前開始用,之後一直找不到戒掉的方法,便只能一直繼續用,不敢斷,如今找人背了黑鍋,再光明正大地幫皇帝治好病,算是解決了一樁煩心事。
無憂粉的事若不解決,她就不能放心地出遠門,一旦離開帝都,找不到可靠的人給皇帝繼續下藥,或是一不小心拖延了時日,很容易暴露。
為了避免種種意外的發生,最好的法子就是——
趕緊讓皇帝戒掉此葯。
如此,便沒有後顧之憂了。
蝶王聽著二人的對話,有些雲里霧裡。
畢竟他對於朝堂上的事情一無所知,對於二人提起的人名,也不認得。
他忽然便是有了一種感覺。
顧珏清和衛長琴……才是同一類人,他們聊正經事的時候,他壓根插不上話。
「太師畢竟是元老級的重臣了,陛下即使對他不滿,也不會立刻懲罰,總要親眼見到罪證才會處置,方惜玉的話能夠在他心裡留下一根刺,便足夠了。至於太師能不能躲過這一次……衛相,你覺得他能不能?」
「老狐狸掉進陷阱里,哪能不掙扎?且看著吧。對了,你勾引的那個婢女……」
「方惜玉身邊的貼身大宮女之一,聽說聰明伶俐,會討主子開心,因此,方惜玉待她還不錯。」顧珏清淡淡道,「當初本相是給了她選擇的,她既然選擇要賣主求榮,本相就讓孫太醫把這事跟方惜玉說了,你覺得這宮女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呢?」
「大概是活不過明天了。這樣的人也確實不能再用,能賣主求榮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本相許諾過,要帶她回顧府做個妾室,但前提是,她得有命去啊。方惜玉要殺她,本相也管不著,反正她不是死在本相手裡的。」顧珏清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我這雙手啊,還是乾乾淨淨,不沾血的。」
「勾引宮女這種事,你是怎麼干出來的?」蝶王這下子聽明白了顧珏清的話。
把宮女當作棋子,用完之後就丟,借她主人的手除掉她。
「為什麼不能勾引?」顧珏清道,「本相玉樹臨風、瀟洒倜儻、高官厚祿,必要的時候,用美男計又有何不可?她可以選擇不上鉤啊,既然要上鉤,那本相就必須要好好利用。」
「然後用完就扔,借刀殺人?」
「她不是我殺的,本相的手是乾淨的。」
「你這明明就是狡辯。」
「不是狡辯,是事實,我確實沒殺人。」
蝶王放棄了爭辯,「好好好,你沒殺人,你沒錯,不跟你爭了。」
很早以前他就明白,跟顧珏清鬥嘴是鬥不過的。
……
皇帝身體不適,下令免朝三日。
這天上午,玉祥宮裡傳出消息,貴嬪娘娘貼身宮女銀杏,失足落水溺死。
在皇宮裡,宮女太監的死亡,幾乎不會激起什麼水花,很輕易就被人忽略遺忘。
中午時分,孫太醫又去給方惜玉請平安脈。
「娘娘,銀杏已經處理好了,眼不見為凈。」
「嗯。」方惜玉靠在藤椅上,長呼出一口氣,「我現在越想越覺得焦慮,我總覺得……顧相不會給我們留生路。」
「娘娘何出此言?」
「銀杏的死,讓我感到惶恐不安。」方惜玉閉上了眼,「銀杏被顧相收買,顧相把她利用完了,又讓你來告訴我,他知道我會一氣之下殺了銀杏泄憤,而我確實恨銀杏這個出賣我的狗東西!所以,我成了顧相手裡殺人的刀,顧相知道銀杏以後沒用了,就不留著她。你說……銀杏的今天,會不會是我們的明天?等我們的利用價值被榨乾了,顧相也不會留著我們了。」
「娘娘,您別這麼想,銀杏只不過是個宮女,用處太少了,咱們無論如何都比她更有用吧?咱們去求顧相,從今往後,以他馬首是瞻,他應該會同意留著我們辦事。」
「我可不敢相信他,朝廷里這些一品大員,個個心狠手辣,我們都只是棋子,棋子在他們手上,我們如何決定自己的命運?這種被人擺布的感覺,很糟糕。我本以為有陛下的寵愛就可以順風順水,哪知道,顧相會挖一個這麼大的坑給我跳。」
「娘娘,您說得老夫都害怕了。」孫太醫嘆了口氣,「那我們應該怎麼辦?我們還能指望誰幫助我們?我們也沒有顧相的把柄,如何與之抗衡?」
他身為宮中太醫,能夠自由出入宮門,他也想過,跟太醫院說不幹了,回家養老,但轉念一想,他參與了顧相的計劃,要是就這麼跑了,非但不會安全,可能還會招來殺身之禍。
顧相哪能允許參與計劃的人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還是只能留下來,不能跑,跑了才容易死。
「我現在想的,不是要跟顧相對抗,而是要給自己謀取生路,最好跟他不要再扯上半點關係。」方惜玉說著,從藤椅上站起了身,去柜子上拿筆墨。
「孫太醫,本宮有一個法子,或許能夠挽救我們。」
「娘娘有什麼法子?」
「我在宮外有一個朋友,事到如今,我也就只能求助他,我被禁足,哪裡都去不了,但你是自由的。你帶著我的親筆書信,出宮去找他。」
方惜玉說話時,已經鋪好了紙張在寫字,「我真的一點都不想麻煩他,可現在我自身難保了,真怕沒有命活著見到他,也許他能幫我,你一定要把信交到他的手裡,知道嗎?」
「好,娘娘要找的是何人?住在什麼地方?」
……
「好香啊,爺又在做什麼好吃的東西了?」
「剛才似乎看到相爺在切牛肉,做的應該是牛肉。」
顧府庭院內,顧桃紫和顧久原本在切磋劍術,忽然聞到空氣中一陣飄香,看到廚房內有煙火氣息,就知道顧珏清又在弄吃的了。
片刻之後,一道高挑的人影從廚房裡踏了出來,雙手各端著一個碟子,「桃紫,顧久,你們二人平時最辛苦,賞你們一人一盤,過來嘗嘗。」
兩人立刻扔下了劍,到了顧珏清面前。
只見那鐵盤裡躺著一整塊的牛肉,上面流淌著烏黑的汁,混合著些許芝麻粒,牛肉邊上是一整個雞蛋,還在冒著熱騰騰的氣泡,伴有滋滋聲響。
不止雞蛋,還有土豆泥,以及捲曲的麵條,麵條上流淌的不是黑汁,而是紅汁。
「上等黑椒牛排,沒吃過吧?來嘗嘗,吃這東西不要用筷子,左手拿叉子,右手拿刀,切一塊吃一塊,我給你們示範一遍。」
顧珏清說著,把盤子擱在了石桌上,用叉子捅上了牛肉邊緣,右手拿著帶有鋸齒的小刀,在牛肉上磨呀磨,輕易就把牛肉切開了。
她把叉子遞給了顧久,「嘗嘗。」
「謝謝爺。」顧久接過叉子吃了一口,眉目間露出滿足神色,「爺,這個真的太好吃了,這牛肉可真嫩。」
「好吃就全部吃完,別剩下。」
「爺放心,肯定剩不下來!」
顧珏清笑了笑,轉身走回廚房。
顧珏清才踏進了廚房,一道輕快的人影便落在了屋檐上。
顧久與顧桃紫下意識提高了警惕,看清那人時,便又放鬆了戒備。
臉戴蝶形面具,是蝶王。
如今蝶王在這相府里飛檐走壁,大家都習以為常,護衛都不管了。
在顧府眾人的眼裡,蝶王就是一位厚顏又脾氣差,喜歡上門蹭吃蹭喝的客人。
不過,相爺都不介意,其他人自然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顧珏清,你又做什麼好吃的了?我也要吃,我天天都在吃苦草,難受死了。」
蝶王說話間,已經踏入了廚房。
廚房裡洋溢著一陣肉香味,勾動著人的食慾。
顧珏清看了他一眼,「既然來了,就去樹下的桌子邊等著吧,牛排就快要煎好了。」
蝶王聞言,便出了廚房。
沒過多久,顧珏清又端著兩個盤子出來了,遞了一盤給蝶王,自己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蝶王問:「筷子呢?」
「不需要用筷子,用刀叉吃,你學著我的吃法。」
顧珏清給他示範了一遍,他便照著學。
「唔,好吃。」
蝶王吃得津津有味。
顧珏清也低下頭吃,「蝶王,有個問題我很早之前就想問你了,不過總是忘記問,今天想起來了。」
「什麼問題?」
「你有名字嗎?」顧珏清道,「你作為殺手的代號是蝶王,那你的真名呢?介不介意告訴我?」
蝶王聞言,切牛肉的動作頓了頓。
「本相只是好奇,隨口一問。」顧珏清道,「你我既然是朋友,我想知道朋友的真名,也不奇怪吧?你若是覺得不方便說,那就不說。」
「也不是不方便,就是怕被你笑。」蝶王略有猶豫,隨即道,「我母親是個溫和軟弱的女子,給我起的名字極其難聽,因為她聽村裡的人說,賤名好養活,名字越土越好,她為了圖個吉利,給我起了一個令我無法接受的名字。」
「賤名?」顧珏清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腦海中瞬間浮現了一串人名,隨口就念了出來,「鐵柱?狗娃?來福?大牛?二毛?虎子?二柱?阿土……這一類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