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殺心(一更)
傍晚時分,衛長琴坐在自己府中的涼亭內餵魚,有護衛走上前,遞出了一份請柬。
「相爺,這是顧府送來的請帖,顧相設宴邀請您前去。」
衛長琴接過請帖看了一眼,唇角輕勾,「準備馬車。去顧府。」
……
顧府廚房內,顧珏清還在忙活著。
八道菜已經出爐蓋上了,再做兩道,菜就差不多齊了,太多也吃不完。
第九道菜即將出鍋的時候,下人來報:「相爺,衛相已經來了,正在大堂內等候。」
顧珏清說道:「先給他上茶,讓他再等一會兒,就快好了。」
說話時,揭開了鍋蓋,一陣帶著微辣的肉香味撲鼻而來,聞著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這辣子雞丁,真是看著就讓人口水直流三千尺。
做菜能把自己給饞到,她覺得自己的道行真是足夠高超了。
翻炒片刻,便可出爐了。
最後一道,燒大蝦。
……
「衛相,這是上好的碧螺春,您嘗嘗。」
大堂之內,顧桃紫給衛長琴上了茶,「我們相爺還在廚房裡忙活著,應該在做最後一道菜了。」
衛長琴端起茶盞,才喝了兩口,就聽見大堂外傳來成群的腳步聲。
「衛相應該沒等多久吧?」
熟悉的聲音響起,顧珏清的身影出現在大堂之外,她抬腳跨過了門檻,身後跟著一群婢女們,端著盤子魚貫而入。
婢女們把盤子全擺上了桌,揭開了蓋。
霎時,飯菜香味浮動在空氣中。
「紅燒螃蟹、玉帶蝦仁、梅菜扣肉、花攬桂魚、香酥燜肉、辣子雞丁、抓炒對蝦、三鮮魚翅、拔絲芋頭、魚香茄煲。」
顧珏清報著菜名,在桌邊坐下,「衛相,請。」
「顧相,只有你我二人,用不著做這麼多的菜,要是把顧相你給累著了,本相心裡會過意不去。」
「十個菜而已,能累得到哪去?衛相幫了本相的大忙,若是不做一桌豐盛的,倒顯得本相小氣。衛相,動筷子吧。」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衛長琴淡淡一笑,拿起了筷子,目光掃過滿桌的菜,每盤都讓人極有食慾,便先夾離自己最近的菜。
咬下一隻蝦仁,入口的肉質鮮嫩,麻辣中帶著一絲絲甜,實在是很下飯。
桂魚鮮美,入口即化。
辣子雞丁更是令人回味無窮。
「顧相會的的菜式繁多,似乎讓人永遠都吃不膩味,這一點讓本相深感佩服。」
「衛相過獎了。」顧珏清笑了笑,「對了,本相今日路過集市,無意中看見尋找你妹妹的告示,還到處貼著呢,陛下對你家小妹似乎還沒死心?」
「她有地方藏,應該不會被陛下發現。前兩日我們見了面,提起你,她感到十分窘迫,她說……她曾經對你十分愛慕,卻因為犯了錯遭到你的冷眼,想想覺得有些丟人,以後再也不會糾纏你了。」
「能夠釋懷就好,看在衛相你幫助我的面子上,過去的不愉快,我可以忘記。你妹妹一定能夠找到比我更適合她的人。」
衛長琴低笑一聲,「顧相放心,她對你應該不會再有非分之想,她大概也不敢面對你。」
「言重了,本相不會跟小姑娘計較的。本相只希望在未來的日子裡,跟衛相能夠一直如此和睦。」
「這也是本相所希望的。」
「本相帶來了上好的桃花釀,特別的醇香甘甜,干一杯?」顧珏清說著,拍了一下身邊的酒罈子。
衛長琴點頭微笑,「好。」
顧珏清才撕開了酒罈封口,聽得有人來報:「相爺,蝶王來了,說是您經常請他吃飯,今天他也請您一回,他去街口新開的一家鴨肉店買了麻辣鴨脖子,想與您一同品嘗。」
顧珏清聞言,說道:「本相正招待客人呢,沒空理會他,你跟他說,明日中午過後再來吧。」
衛長琴與蝶王相互嫌棄,這兩個人自然不能湊在一起。
既然宴請衛長琴,她就不會放蝶王進來湊熱鬧,這是基本的待客之道。
「是,屬下這就去打發他走。」
通報的人離去之後,衛長琴問道:「顧相與蝶王之間的來往似乎挺密切?」
「那廝就是喜歡蹭吃蹭喝,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事情。」
「蹭吃蹭喝,沒正經事可談,次數多了難道不會覺得煩?」衛長琴淡淡道,「本相想不通,這個傢伙對你來說能有什麼大用處?他不講禮儀,行為蠻橫,你怎麼會容許這樣的人時時來打擾你?」
衛長琴說到這裡,試探般地問了一句,「如果他不是對你有什麼大用處的話,那就是你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裡了,才會給他好臉色?」
顧珏清沒料到衛長琴的心思如此敏銳,抬頭看他,臉上的驚訝之色還來不及收回。
「看顧相的神情,本相似乎沒有猜錯。」衛長琴咬了一口蝦仁,輕描淡寫道,「被人抓住了把柄,你這心裡難道就不會不安嗎?你覺得那個傢伙很值得信任,不會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嗎?」
說這話的時候,他心裡在猜測著,蝶王究竟知道了顧珏清的什麼秘密?
他當然不能直接問顧珏清,問出來顯得多餘。
他知道顧珏清兩個秘密:她不是真正的顧相,以及女扮男裝。
這第二個秘密,他不曾說開,在顧珏清面前依舊裝不知道,只是不想讓她心煩而已。
蝶王知道的秘密,和他知道的秘密,是否一樣呢?
顧珏清身上究竟有幾個秘密?
不管怎麼說,被別人知道總歸不好。
「蝶王不是朝廷里的人,與我沒有利益上的牽扯,所以他沒理由來害我。他從前與我有點私人恩怨,他說,即使把我的秘密泄露出去,他也拿不到什麼好處,何必為了圖一時的痛快,放棄更好的利益?這利益指的就是蹭吃蹭喝,他圖的是口腹之慾。」
「所以你為了封他的口,還得管他吃喝?麻煩。」衛長琴的語氣毫無波瀾,「最省事的辦法,就是讓他再也不能開口說話。」
「殺人滅口?」
「他不是喜歡蹭吃蹭喝嗎?顧相只要下個決心,在他的飯菜里……」
「本相還不想做到這一步。」顧珏清打斷衛長琴的話,「對於我能夠掌控的人,我何必急著取他性命?再說了,他能使喚蝶群,總有幫得上忙的時候。」
「所以……顧相是覺得他有價值,所以才不忍心下殺手?本相還以為,顧相把他當成值得信任的好朋友了。」
「衛相多慮了,想和本相做朋友不是那麼簡單的。」
顧珏清面無表情道,「本相只對敵人心狠,你和蝶王都有我的把柄,可本相卻沒有把你們歸於敵人那一類,衛相你明知道我不是從前的顧相了,如果你把這事宣揚出去,傳進陛下的耳朵里,他一定會質疑我的身份,這麼一分析,你跟蝶王的存在對我來說都是隱患,不是嗎?如果我狠下心殺他,也就有可能狠下心殺你了。你應該慶幸,本相沒有那麼壞的心眼。」
「你竟拿我與他相提並論。」衛長琴放下了筷子,「本相曾經立過誓言,不拿你的任何把柄要挾你,難道在顧相的眼中,本相的誓言完全不值得信嗎?蝶王可曾對你起誓過?抓住你的把柄蹭吃蹭喝,你倒還真有耐心招待他。」
「衛相言重了,你的誓言,我是相信的。但是有一點你必須知道,想在官場上找個真心朋友是真不容易,本相需要的不僅僅只是官場上的朋友,交一兩個江湖上的朋友也好……」
「既然顧相有自己的考量,本相就不多話了。」衛長琴垂下了眼,「吃飯吧。」
顧珏清聞言,不再說話了。
衛長琴建議她除掉蝶王,是出於對她的關心,還是出於對蝶王的厭惡?
難不成……他和蝶王之間有什麼她不知道的恩怨嗎?
「衛相,你和那傢伙之間……」
「不要提他。」衛長琴夾著一隻蝦仁送入口中,「影響吃飯的心情。」
顧珏清:「……」
看來,是真的有什麼恩怨了。
他既然不想提,她也就不多問了。
「衛相,我看你一直在吃蝦,別的菜還沒怎麼動,換一盤吃吧。」顧珏清隨意地道了一句,「看來你很喜歡吃蝦,下次請客的時候,本相多上幾盤蝦仁的不同做法。」
「好啊。」
……
飯後,衛長琴告辭離開。
踏出顧府,一抬頭就看到了自家馬車。
「相爺,回去嗎?」車夫上前來詢問。
衛長琴說道:「酒足飯飽,想要走走,不想坐馬車了,你把馬車駕駛回府,本相獨自散散心,不必跟著了。」
「是。」
衛長琴走在街道邊上漫步,餘光瞥見有不明物體朝著腦袋打過來,後退一步便避開了。
那物體落了地,他仔細一看那物體,是啃完的骨頭。還是鴨脖子部位的骨頭。
衛長琴朝著空氣慢條斯理地說道:「蝶王對本相有什麼不滿,直接站出來說就是了,何必在背後偷襲呢?你以為你能打得中?」
話音落下,聽見身後有衣衫飛揚的聲音。
他轉過身,望著對面落下的人影,淡淡一笑:「顧相為了招待本相,把你拒之門外,你心裡不高興,就要拿本相出氣?」
蝶王冷哼了一聲,「笑面虎,別沖著我笑了行不行?我可不是皇城裡那些無知少女,你端出一副翩翩君子的樣子也騙不了我。你說實話,你和顧珏清走那麼近,到底有什麼企圖?你是右丞相,她是左丞相,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你肯定沒安好心,想算計她。」
「你的推測根本毫無依據。你說一山不容二虎?呵,本相和顧相不算是虎,朝堂之上只有一匹老虎,就是龍椅上的那位,在皇帝陛下面前,誰敢把自己比作虎?本相和顧相可不敢自比老虎,頂多就是跟在老虎背後的兩隻狐狸而已,你連打比方都打不好,看來是真沒念過幾年書啊。」
蝶王被奚落,心中惱怒,朝著衛長琴呵斥道:「別跟我耍嘴皮子,讀書人有什麼了不起的?心思那麼重,讓人看著就煩。」
「你看我如此不順眼,是因為我跟顧相走太近了嗎?」衛長琴裝作疑惑道,「你看上去似乎挺關心顧相?你覺得本相虛情假意,那麼你對顧相就是真心實意的嗎?」
「起碼比你真心實意,她管我吃喝,我肯定要管她死活,她和你這種沒安好心的人打交道,我不放心,她要是出個什麼事,誰管我的飯吃?」
「鼎鼎有名的刺客,連個飯都吃不起?你缺多少銀子,本相可以借給你,你就不用去顧相那裡蹭飯了,白吃白喝,不覺得自己沒皮沒臉嗎。」
「我不缺銀子,我就是想吃顧府的飯,礙著你什麼事了?」
「本相與顧相交情好,又礙著你什麼事了?」衛長琴淡淡道,「瞧你那個樣子,倒像是心上人被搶了似的,大家都是男子,就屬你最小肚雞腸。」
衛長琴的話,讓蝶王有了一瞬間的迷茫。
心上人?
不可能吧。
他剛才是不是表現得有些失態?可千萬不要被衛長琴這頭狐狸懷疑到什麼。
「我……把顧珏清當兄弟,對她的關心,那是發自肺腑,我們行走江湖的人最講義氣,哪像你們這些官場上的人,利欲熏心,虛情假意!」
他的語速有些偏快,衛長琴聽在耳中,目光微涼。
他似乎從蝶王的話中聽出了心虛,這個傢伙還真是一點都經不起試探。
蝶王……竟然也知道了顧珏清最大的秘密。
若非如此,對待顧珏清的態度又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轉變?
按照蝶王脾氣火爆的性格,顧珏清要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裡,就是他報囚禁之仇的最好機會。
可他沒有半點想要報仇的態度,反而對顧珏清有些維護,並且常常去府上蹭吃蹭喝。
他一定是發現了她女扮男裝的秘密,才會化解了他心裡的怨恨。
男人被男人欺負,覺得恥辱。
男人被女人欺負,稍微想開點,便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太過計較反而顯得小氣。
「蝶王,其實你不用太提防著本相的。」衛長琴又是溫和一笑,「本相和你一樣,都抓住了顧相的把柄,但是都不會往外說,本相更是不會拿著把柄要挾她。」
「你也有她的把柄?」蝶王驚訝道,「她沒跟我說過。」
「你與她非親非故,她憑什麼告訴你?」
「那你怎麼知道我有她把柄的?」
「剛才吃飯的時候,她告訴本相的。」衛長琴挑眉,「你可要管住你這張嘴,別給泄露出去了。」
「等會兒,你知道的是哪個把柄?」蝶王蹙起眉頭,「你知道的,跟我知道的,是同一個秘密嗎?」
衛長琴眨巴了一下眼睛,「這個問題,恐怕只有顧相才能解答了。要不然咱們說出來,看看是不是同一個秘密?」
「那行,你先說。」
「還是你先說吧。」
「憑什麼我先說啊?我說完你要是不說怎麼辦?」
「這個問題本相也很擔憂,萬一本相說完之後,你耍賴了怎麼辦?」衛長琴略一思索,道,「罷了,咱們還是不要探究顧相的秘密了,都別說了。」
蝶王:「……」
這個姓衛的,實在是太他大爺的欠揍了。
「本相還有事,又不跟你在這多說了。」衛長琴轉過了身,「如果你實在好奇本相知道了顧相什麼秘密,就自己去問她,看她願不願意告訴你。」
蝶王對著衛長琴的背影怒目而視。
這姓衛的,跟他提秘密做什麼?引發了他的好奇心,又不給他解答,還不如一開始就別說了。
這大街上的不好動手,否則真想讓毒尾蝶蟄死這姓衛的。
下次一定要找個機會,讓他嘗嘗蝶群的厲害。
衛長琴背對著蝶王行走,唇角的笑意消逝,眸中寒光閃爍。
回到衛府,他走向了南面的院子。
庭院里,一襲藍色的身影正在搗葯,察覺到有人走近,抬頭看了一眼,笑道:「長琴,你的眼神如此不善,出什麼事了?」
衛長琴道:「我要取一個人的性命,你去安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