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大人相信我了嗎?
「味覺錯亂?」顧珏清微訝,「原來那野菇湯有這樣的作用。」
味覺錯亂,對身體倒是不會造成損害,正常人也就只會覺得十分添堵,可對於廚子來說,味覺錯亂是不小的打擊。
一個廚子失去對味覺的判斷,等同於丟了飯碗。
尤其顧相當初也是靠著一手廚藝博得皇帝好感,皇帝對入口的食物十分挑剔,在皇帝的心中,目前並沒有人的廚藝能超越顧相。
皇帝還指望她能經常創造一些新的菜式,讓他得到新鮮感。
如果失去正常味覺,她在皇帝面前的優勢便少了大半。
太師打的竟然是這樣的主意……
「顧大人要是不相信我,我可以帶大人去河邊採摘一些回來,顧大人的手下里,總會有人自願嘗試野菇,畢竟不是致命的東西。吃下后,有一個緩慢的發作時間,大概過去半天以後,味覺就會錯亂,咸、辣、苦的東西吃起來都會覺得很淡。」
少年的話再一次響起。
顧珏清道:「難怪太師敢端出來給我吃,敢情是這麼回事,吃完之後不會馬上發現問題,等我發現自己失去味覺之後,早就已經離開了太師府,就算懷疑到了他的頭上,想去找麻煩,也沒有證據,他一定會很快把那野菇湯處理掉。到了那個時候,本相就只能吃了啞巴虧,總不能讓仵作把本相肚子劃開檢查蘑菇吧?」
如果太師下的是毒,她回府後毒發身亡,仵作可以通過驗屍,開膛,檢測出她腹中的食物哪樣有毒,查出野菇有毒,太師就脫不了干係。
而活人是檢查不了自己肚子里的食物的,這個時代的醫學沒那麼發達。
謀殺一品朝廷命官,一旦被揭發,就算是元老級的臣子也要償命。所以太師絕不會下毒,他只想讓她失去味覺,讓她在皇帝面前失去優勢,再慢慢對付她。
用心險惡。
「大人是相信我了嗎?」少年繼續說道,「當時我看見那廚娘采野菇,吃過虧的我自然不能不提醒一下,我特意走過去提醒她,蘑菇不能采,並且告訴她食用蘑菇的後果,她說,她只是想采幾朵,回家餵雞,之後就匆匆離開了。」
顧珏清笑道:「你發現她話里的破綻了?」
「嗯。第一,我提醒她蘑菇有問題,她並沒有很吃驚,這就說明她知道這些蘑菇的作用;第二,她好歹是太師府的廚娘,穿著也並不窮苦,何必大老遠地來郊外采野蘑菇回去就為了養雞?雞飼料到處都有賣,比野生的東西健康得多,她的解釋實在是不合理。」
「所以你認定了她說謊。」
「不錯。說餵雞,是敷衍我的,她撒謊,說明她想做的事情見不得光,如果不是喂動物,那就可能是給人吃。我一開始還想,是不是太師府里的廚子們在競爭?她也許是故意想害同行丟掉飯碗。我正好要和家父參加太師的壽宴,便打聽了一下,壽宴的掌勺廚師里就有她,壽宴上有一道菜就是野菇湯。」
顧珏清聽到這裡,接過話,「所以你就推翻了之前的猜測,你懷疑壽宴上的野菇湯,來自於廚娘採的野蘑菇,野蘑菇數量少,人多根本不夠吃,所以,那些野蘑菇應該只是針對個別人,絕不可能是所有的賓客,對么?」
少年點頭,「壽宴上的賓客非富即貴,我大膽猜測,一個小小廚娘,沒理由這樣對付賓客,讓賓客失去味覺,她能得到什麼好處呢?一般人就算失去味覺也不算什麼大病,只有廚子才會對味覺十分在意,我第一時間就聯想到廚藝絕頂、深得陛下寵信的顧相,如果顧相吃了湯……太師應該會很高興吧?」
顧珏清挑眉,「你的推測能力倒是不錯啊。」
十七八的少年,腦袋瓜子里能想這麼多……他都還沒成年。
通過廚娘的可疑行為推測出太師的目地,並且用奇妙的方法來給她提醒,幫助她的同時不想暴露他自己,事後悄悄來與她見面,講述來龍去脈……
如果這一切得不到任何好處,他會幫她嗎?
答案是不會。
這少年的腦袋不簡單,一定有所求。
如果他的理由,只是單純想做好事,她絕不相信。
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罷,她對人習慣保持警惕,哪怕是幫助過她的人,也不得不防。
「百官之間明爭暗鬥,我這才斗膽懷疑了太師,顧大人您桌子上的那湯八成有問題,就算有兩成的可能性沒問題,也要杜絕這樣的可能不是嗎?不喝,不吃虧,喝了,可能要吃大虧,所以,不喝最好。」
「當然了,就算那東西不是給本相吃的,也讓本相明白了有這麼一個東西存在,簡直就是廚師的天敵,在以後的日子裡一定要小心防範。我相信你是真的想幫我,說說你的目的,如果你聰明的同時,又誠實,本相也不吝嗇幫你解決你的煩惱。」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顧大人,我的確是有一點兒私心。」
「說。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
「錢司辰,官司的司,良辰的辰。」錢司辰說著,起身朝著顧珏清彎腰一拜,「司辰是家中最小的兒子,親娘已經不在世,如今錢家主母是大哥的親生母親,他們對我不僅是疏離,甚至可以說是孤立,父親看重大哥而不在意我,大娘在府里一手遮天,我雖然是錢家的小少爺,日子過得卻一點都不富裕,將來的家業,或許也沒份。」
「你好歹是個少爺,家產都分不到一點兒?」顧珏清挑眉,「你母親是妾?娘家沒勢力嗎?」
「非也,母親是正房。」錢司辰道,「如今的主母,曾經是妾。當年家母與家父成親,是商人家族的聯姻,家母喜歡家父,家父卻另有心上人,家母不允許家父納妾,兩人關係疏離,好幾年,感情都不見好。直到母親娘家落魄,父親終於再也不用看她臉色,把安頓在外面的女子接回了家,光明正大娶進門做二房,那女子生下的兒子都五歲了。」
顧珏清翻了個白眼,「妾的兒子都那麼大了,正房的肚子就沒點兒動靜,你父親存心氣你母親么?」
「應該是的,他們的感情從未好過,母親發覺到自己的地位受威脅,也想懷子嗣,她十分努力懷上了我,父親還是對她不聞不問,就連她生產,父親都不去探望。」錢司辰以十分平淡的語氣敘述著。
顧珏清望著他的眼睛,彷彿看到他心底的無盡恨意。
他要是大吵大鬧破口大罵,她反而覺得正常。
可他竟然輕描淡寫,彷彿在說別人的故事。
他這分明就是要跟他爹叫板,他爹站太師那邊,他恰恰相反。
這還是個未成年呢……
她忽然可以想象到少年的未來會怎樣光輝。
這樣的人絕不可能碌碌無為。
「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顧珏清淡淡一笑,「本相幫你,你準備將來如何報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