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對小姐也是越來越冷淡,幾乎是常年不再踏足小姐的院子……本來這件事對小姐來說是件好事,只是當時裴家的老爺,也就是小姐的爹,每次回門都會痛罵小姐無用……
記得有一次,老爺正在家中咒罵小姐,當時太子跟著大少爺也回府來了,看見小姐的處境……心生不忍,就這麼一來二去,由愧生憐,最後……最後就又做了荒唐事……」
羽蜜只覺得莫良辰的指尖在不停地發抖,似乎對於當年父親的風流韻事有一絲的排斥,卻又有著莫名的無奈,羽蜜將信將疑的看著瞎婆婆,低聲問道:
「那你的意思是說……十皇子他其實與莫良辰一樣,都是前太子的兒子?」
「是,皇上的確也是前太子的孩子,只不過前太子一直不知,而後又出了那種慘案,小姐當時只想保住前太子唯一的血脈,所以……」
「你胡說,你剛剛不是說文帝已經許久不曾進入你家主子的院中,那你家主子有了身孕,難道文帝就絲毫不曾懷疑?」
「老奴不敢胡說,當初小姐得知懷有身孕的時候,很是驚慌失措,本想打掉孩子;可一來她是真的捨不得太子的骨肉;二來,也是老爺總是罵小姐無用;所以……
所以小姐就使了些手段,將文帝騙來自己的房中,給文帝下了葯,而後就謊稱是有了身孕……」
「文帝當時難道就一點也沒懷疑?」莫良辰低聲問著。
瞎婆婆搖著頭苦笑,「他本來就對小姐從未用心,又怎麼介意這些?更何況當時的文帝正處心積慮的設計前太子,他又豈會在意這後院之事?」
「那後來呢?後來文帝登基,難道就看不出月份不對嗎?」羽蜜計較的問著。
瞎婆婆低聲說道:
「當年主子也是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她買通了太醫,謊報了月份,
而且為了不引起文帝的疑惑,主子可是在十皇子足月的時候,硬生生的摔了自己一跤,對外謊稱因為這一跤導致了十皇子的早產……」
羽蜜聞聽,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的雞皮,如今看來凌墨風的母妃也絕非是個簡單的人物,當年的事情,
她一個女人竟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現在看來,若是她真的有心文帝,恐怕就不會有卓皇后這個人了!
羽蜜睨目看著一直陷入沉思的莫良辰,最後又看著他嚅囁了幾下嘴唇,卻最終只是頹然的低下了頭。
羽蜜深吸一口氣說道:「當年皇宮裡人多嘴雜,更何況我還聽聞文帝身邊有一個不可小覷的容貴妃,你家主子當真能做的滴水不漏?」
瞎婆婆聽聞容樂的閨名,鄙夷的撇著嘴角說道:「不過就是個以色侍人的賤婢,她那時候削尖了腦袋只想成為文帝的心尖尖,又怎會注意我家主子這麼個不受寵的女人……」
「可終究,我家主子低估了文帝的陰毒,令她始料未及的是,文帝竟然毫不顧念多年的夫妻之情,在誅殺了前太子一門,毒殺太上皇登基之後,他竟然連主子也不放過……
奴婢還記得當時,就在這裡,就在這織芳殿中,文帝賜給我家主子三尺白綾……可憐那時仍嗷嗷待哺的十皇子……
主子求文帝饒過十皇子一命,文帝最後嘆息,終究是自己的骨肉,不會為難,所以主子才會含笑九泉……
猶記當日,主子將我派遣出去,再回來的時候……這裡只剩下主子那具冰冷的屍身……當年的十皇子也不知去向……後來我在宮裡好心的老太監處得知,
文帝把十皇子丟給一個根本不受寵的淑媛照顧,當年奴婢若不是想著家中尚有病弱雙親,我也早就隨主子去了……」
聽著她娓娓道來當年之事,而後擦拭著那雙本已可怖的空洞眼神。
羽蜜緊鎖眉頭,側身看著一直呆愣在那裡的莫良辰,看著他久久無法回神,最後又安撫的抓緊他的手背,低聲說道:「良辰,無論事情是如何,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似乎是聽到了羽蜜的話語,瞎婆婆突然從椅子上滑落,跪倒在地,哭著哀求道:
「攝政王,你是攝政王對吧?不,不,你是皇長孫,你是,你是皇上的親哥哥啊!奴婢求求你了,千萬不要傷害皇上啊!當年主子為了保住十皇子的性命,可是拼盡了所有啊……」
莫良辰全身微微顫抖,最後壓低聲音,有些微微顫抖的說道:「你,你說這這些都是空口白話,你讓我怎麼相信你說的話?你……」
「有,奴婢有證據,奴婢這裡有當年我家主子留給皇上的血書,還有……還有當年買通的那個太醫提供的真實受孕的日期,你一看就明白了……」
說完這些話,瞎婆婆丟了拐杖,顫巍巍的從懷中將一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東西拿了出來,搖晃著想要遞給莫良辰。
羽蜜看著似乎已經失去勇氣再向前一步的莫良辰,輕嘆一口氣,緩緩起身,走了過去……
那已經滿是淚水浸透的斑駁錦緞握在手中,只覺得壓得自己手腕好似有千斤重。
羽蜜轉身將東西放在桌上,莫良辰徘徊猶豫的許久,最後才輕輕的挑開錦緞……裡面先是一張有些變色的黃皮紙,下面壓著一條似乎很是陳舊的羅帕。
莫良辰慢悠悠的挑開了帕子,上面是觸目驚心的已經有些發黑的血字,上面真真切切的寫著關於凌墨風的身世之謎,
一些地方早已暈染開來,想必當年書寫此書之人當時的心境可見一斑!
莫良辰看著血書最後那鏗鏘有力,幾乎是有些憤怒卻又無奈的筆跡,字字句句都寫著讓凌墨風務必替自己的生父討回公道……
似乎被眼前的事實徹底鎮住,就算想要再次逃避,卻也避無可避;莫良辰嘴角劃上一絲苦笑,而後心不在焉的攤開了那張黃皮紙,
上面的生辰八字正是凌墨風的無遺,但是記載著受孕的日期,卻恰恰比宮裡記載的早了一個月有餘……
最終無力的放下手上的一切,莫良辰此刻竟有些倉惶無助,原本最渴望的親情就在眼前,
可你睜開眼卻發現,那人恰恰是你的死敵,如今放開他,會傷了自己;毀了他,會再次失去……一時之間,莫良辰有些茫然失措。
羽蜜看著他遲疑的神情,臉上也是充滿了無力感,如今莫良辰的心境她就算不能全部體會,想必也會知道他如此是多麼的煎熬。
側目看著那跪在地上的老婦,羽蜜突然有了一絲憎恨,憎恨她的漠然,憎恨她的自私;若不是這次勝利的人是莫良辰,想必就算是到了最後,這瞎眼的婦人也只會三緘其口;
而凌墨風永遠將會是尊貴無比的靖國皇帝,根本不會同莫良辰將什麼兄弟交情;可如今敗落的是凌墨風,這婦人竟將這道難題拋給了莫良辰……
什麼所謂的對前太子的愛護,都是屁話,若真是愛護,早在他們兄弟相殘的時候,為什麼她不早早站出來呢?
如今看著莫良辰的緘默,羽蜜厭惡的揮手對著外面喊道:「來人,先將這婦人帶下去!」
一直在地上趴伏的女人沒想到會是羽蜜先說話,而後吵吵鬧鬧的嚷道:「皇長孫,你不能這樣對待十皇子,皇長孫……」
「住口!你若再多說一個字,我立刻就命人卻牢獄之中折磨凌墨風……」
羽蜜陰冷的話語字字珠璣的脫口而出,讓地上的婦人渾身一抖,有些不敢置信的說道:「你這妖女,十皇子怎麼會被你迷惑?」
「住口,我早就說過,我對凌墨風沒有一絲一毫的挂念,是他一直糾纏與我,還折磨著我們夫妻,如今你又拿這一套來干擾良辰……」羽蜜冷漠的說著。
「不,皇長孫……」聽著瞎婆婆的話語,莫良辰疲憊的擺擺手說道:「先將她帶下去好生照料,有些事情,我想自己再想想……」
門外的內官馬上識趣的揮揮手,幾個人扯著這幾欲瘋癲的瞎婆婆走了下去!
羽蜜轉身看著莫良辰憔悴的面孔,低聲說道:「良辰……這件事……」
「蜜兒,我沒事!」話雖如此,可是那張幾乎失去血色,在一瞬之間失去所有力氣的神情,卻讓羽蜜心頭不由一痛。
這次,羽蜜也覺得渾身脫力的不知所措……
已到初春的靖國,正處於乍暖還寒之際,夜半的冷風讓人無法安眠,沒有身後的懷抱,羽蜜更覺一絲冰冷。
起身看著早已冷卻的身後,嘆口氣,起身穿上鞋子,輕手輕腳的走到門口……
迎著夜風的吹拂,那一向洒脫自如的男子此時卻處在風中瑟瑟的發著抖,就好像什麼都無法溫暖他的身心一樣。
羽蜜靠在門框之上,眼中除了心疼,竟一時之間沒有任何主意。
似是一片孤葉從眼前滑落,莫良辰終於回神,嘆口氣轉過身來,羽蜜慌忙的逃回床上,隨腳踢了鞋子,便又縮回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