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談心
最後,伊嬈選擇留了下來。伊嬈脫了喜服,從儲物囊中拿出了一套喜服換了下來。
這少領主府的別院中,別無他人,伊嬈心思沉重,若旭雖單純靦腆,但看起來也是背負著辛秘,故而兩人的交談,看似簡單實則透著難以言喻的複雜。
南域氣候多變,陰晴無常,多為陰寒,冷冽。
但這暖閣之中,卻是十分的溫暖適宜,舒適異常。
伊嬈側躺在軟塌之上,目光掃過旁邊的小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茶點鮮果,逐漸開始出神。
這時候,一顆被剝好的葡萄遞到了她的嘴邊。
“聽少領主說,這是從西域運過來的葡萄,在下覺得味道尚好,姑娘嚐嚐?”
伊嬈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後低頭將葡萄含進了嘴裏。
看著若旭期待的目光,伊嬈猶豫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然後低聲說了句,“味道不錯.……”
若旭一笑,低頭又剝了一個葡萄遞到了伊嬈嘴邊。
伊嬈正了正身子,握著對方的手將葡萄推了回去。
若旭一怔,隨後低頭含住了自己指尖的果肉。
見對方如此配合,伊嬈鬆開了手,偏頭將嘴裏的葡萄籽吐了出來,“公子不必如此客氣,我自己來便好。”
若旭淡淡一笑,摸出手帕擦了擦手,“姑娘能留下來陪著在下,在下感激不盡,但又不知道該為姑娘做些什麽,隻希望姑娘不要介意才好。”
伊嬈點了點頭,伸手摸了一個果子遞到嘴邊啃了一口,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姑娘.……姑娘的名諱可否告訴在下,總這麽喚著顯得太生分.……”
伊嬈想了想,輕聲回道:“公子可喚我,霜兒。”
“霜兒?”若旭微微一笑,“姑娘笑若紅霞,人若驕陽,倒是與這個名字不太相符。”
“名字隻做稱呼,何關性格,若旭公子,氣質如蘭,溫潤如玉,莫非便與名字相符了嗎?”
“霜兒姑娘,伶牙俐齒,能言善辯,若旭自認無一詞可反駁,甘拜下風。”
伊嬈皺眉,說著這種咬文嚼字的話,實在是別扭,既然別扭索性就先吃著手裏的果子,不說話了便是。
見伊嬈皺眉,若旭目光立顯黯淡,他抿了抿唇,低聲問道:“可是若旭哪裏說錯話了,惹姑娘不高興了?”
“沒有,若旭公子多慮了。”伊嬈垂眸,試探的問道:“若旭公子在少領主府待了多久了?”
“十多年了吧……”若旭微微抬頭,“霜兒姑娘喚我若旭即可。”
伊嬈點頭,“好,若旭,你既然在少領主府待了這麽久,那可曾見過少領主的樣子?”
“並未,少領主與我見麵時,從來都隔著一扇屏風,我從未見過少領主真容。”
伊嬈眸光微沉,輕微點了點頭,她猛地躺回了軟塌上,廣袖一掃,打翻了桌麵殺紅的果盤。
若旭猛地抬手,接住了瓷盤。
伊嬈看著輕微帶起了一道勁氣,目光深幽,這人的修為,她竟然看不透,既像是青階,又似紫階,更若灰階。
這樣神秘的修為,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領主府上的琴師該有的。
伊嬈伸手幫若旭收拾著灑落一地的果子,卻被若旭攔了下來。
“霜兒姑娘,這些若旭來收拾來就好。”
伊嬈從善如流的收回了手,盤膝坐好,不打算再接著詢問,而是直接岔開了話題,“若旭公子,可否為我彈奏一曲?”
“當然。”若旭點頭,收拾了桌子,然後抱來了一把琴。
琴桌一塵不染,整潔如新,若旭輕撫琴身,將琴放到了桌麵上。
若旭抬手輕輕壓上琴弦,輕輕撥動了一下,接著清冽的琴音響了起來。
伊嬈的手指輕輕在膝蓋上點著,目光逐漸深幽。
這人的琴聲,可不想這人氣質這般溫柔,倒是蘊含著滿滿的清冷壓抑,甚至還有這一分悲涼。
這樣的琴聲,分明就是在訴說著一個複雜而又悲哀的故事。
而這個故事的內容,伊嬈卻聽不出來。
一曲結束,伊嬈低低的笑了出來。她抬手揉了揉眉心,笑著問道:“若旭公子,這一曲,怕是將之前所有言論,全都傾覆了。”
若旭輕輕一笑,閉了閉眼,“如是若旭說,若旭情不自禁,霜兒姑娘可信?”
“你我初見,若旭公子便將自己心中私隱以琴相傳,這接下來怕不會是滅口吧?”
若旭笑著搖了搖頭,“霜兒姑娘說笑了,隻是若旭心中憋悶,有苦難言,今日卻與霜兒姑娘一見如故,所以情難自抑.……”
“一見如故?情難自抑?”伊嬈勾唇一笑,起身下了軟塌。
伊嬈緩步走到了若旭麵前,抬手勾起了對方的下巴,看著對方眼底的清澈的目光,她緩緩鬆開了手。
這人,有著清明透亮的眼睛,卻又能彈奏出如此複雜的琴聲,這個人實在不簡單。
“霜兒姑娘,是不相信若旭所言?”
“信。”伊嬈緩緩蹲下身子,蹲在了對方麵前,“若旭公子,所言真摯,我自然是信的。”
若旭目光微亮,眼底浮起了些許期待。
“可惜公子的故事,我聽不懂.……”伊嬈勾唇,唇角挑起了三分惡劣。
“那——”
若旭剛想說話,但是門外突然響起的腳步聲,讓兩個人都怔住了。
伊嬈迅速閃身躲進了屏風後麵,若旭整理了一下衣服,緩緩站起了身子,然後從袖口中掏出了一個銀質麵具戴在了臉上。
這時,暖閣的門被推了開來,一個青衣打扮的女人走了進來。
“沁河姑娘。”若旭微微點了點頭,作為示意。
青衣女子屈膝行了一禮,“見過公子。”
若旭輕撩了一下袖子,緩緩坐了回去,輕撫了一下琴弦,“沁河姑娘前來,所為何事?”
“沁河聽聞,這別苑暖閣之中,多了一位佳人,不知此言可否屬實?”
若旭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那……那位姑娘現在何處?”沁河掃了一下周圍,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了屏風後麵。
伊嬈眸光微沉,抿起了唇角。
沁河皺眉,起身朝屏風走了過去。
“沁河姑娘,請自重。”
若旭突然出現在了沁河麵前,抬手攔住了沁河的去路。
沁河目光一顫,眼眶頓時就紅了,但卻勉強著自己笑了出來,“看公子如此緊張,想必是對這位姑娘十分滿意,既然如此,又為何要攔著我去看一看這位讓公子您如此在乎的可人兒?!”
“沁河姑娘請慎言。”若旭聲音一貫溫潤,不顯半分強硬,但姿態卻沒有半分退讓之意。
沁河閉了閉眼,自嘲一笑,輕聲問道:“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
若旭垂眸,姿勢未改,也沒有說話。
沁河冷笑出聲,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說罷,沁河屈膝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開了暖閣。
親眼看到沁河離開後,伊嬈這才輕輕推開屏風走了出來。
若旭看著走過來的伊嬈,緩緩低下了頭,“霜兒姑娘,剛剛……”
“公子不必多言,剛剛我什麽都未聽見,也什麽都未看見。”伊嬈斂眸,語氣沉靜。
說著,伊嬈繞過了若旭,但卻在與對方擦肩之時,被人抓住了手臂。
“姑娘!”若旭咬了咬下唇,低聲道,“姑娘別走,這裏……這裏真的不常有人來,這是,這是意外……”
“嗯?”伊嬈輕挑了一下眉梢,隨後勾唇一笑,輕輕拍了拍對方的手臂,“若旭公子放心,在下並無要走的意思。”
若旭沒有說話,隻是執拗的望著伊嬈,不肯鬆手。
伊嬈微微抿起唇角,轉過身子與若旭對視而望,“公子,可是要說什麽?”
若旭猶豫的一下,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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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域神都城外,潤月林。
月色黯淡,夜深星寥,淩殊抬手用錦帕擦拭一下自己的手中染血的銀霜。
被血浸透的手帕被他隨手扔到了地上,他冷眸掃了一地的屍體,伸手抱起身邊昏迷的男人,抬步踏出了地宮。
就在淩殊走出地宮的那一刻,他身後的地宮驟然燃起了熊熊烈火,一股濃煙頓時從地宮的大門往外湧了出來。
“殊兒,殊兒你放我下來.……”男人輕輕拍了拍淩殊的手臂,低聲說道。
淩殊看著對方嘴角的血跡和身上的傷口,狠狠蹙起眉頭,沉聲道:“父親!父親暫時不要說話了,孩兒這就為父親療傷!”
男人搖了搖頭,嘴中湧出了一口鮮血,他緊緊的抓著淩殊的袖子,氣息微弱說道:“殊兒.……殊兒你聽為父說,為父如今已經是燈枯油盡,你別在為父這裏浪費時間,殊兒,你馬上去神都城找嬈兒,千萬不能讓伊珩的人見到她!”
淩殊緊緊的握著父親的手,目光深沉,眼底含淚。
從小到大,“父母”這個詞,跟他幾乎沒有什麽關係,他或許對他們有過期待,有過孺慕之情,但是十幾年二十年過去了,他的人生中,最後隻剩下了伊嬈,隻有伊嬈才是那個對他不離不棄的人,更是他心上唯一的柔軟。
但是如今,他看著自己的親生父親,奄奄一息的躺在他的懷裏,他的心還是會感到刺痛和酸澀。
他們有太多的無奈,南域的威脅,連累家人的憂心,所以他們無可奈何,不得不將年幼的他獨自留在聖月城。
他不怨父母,也不恨父母,隻想能夠重獲一絲溫情,但是這卻依舊是他的癡心妄想!
淩殊低頭,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淩殊狠狠的握起了拳頭,目光沉冷——這筆債,他一定會讓南域伊珩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