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悲哀（一更）
「安安，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晚會的統籌老吳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陳新安。雖然，台上的《狼來了》很搞笑，但後面還有好幾個節目在等著呢。
陳新安看了一眼時間，「再等等。平時，我們的晚會一般都是八點半或者九點結束，今晚可以推遲點。沒有關係。」
兒子第一次上台呢。陳新安怎麼能拖後腿？再說，沒有看到台下的觀眾都笑得很開心嗎？起碼比那些唱歌跳舞的要有意思多了不是？
統籌老吳點點頭，「好。那我按照十點結束來安排。」
「謝謝。」陳新安遞給對方一瓶牛奶，「補充能量。」這個統籌從她第一次做志願者晚會的時候就自動來幫她規劃和安排，幫她省了不少事。
聽說，老吳曾經是個導演，因為得罪人而被逼退出娛樂圈。
不過，陳新安好像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拍過什麼戲，也沒有人說的出他的全名，大家都叫他老吳。
陳新安為此還特意的問了度娘，娛樂圈姓吳的導演有很多，但都不是老吳。
台上已經演到放羊的小孩被狼帶回狼窩。
陳新安看著這一幕有些熟悉，「怎麼看著有點像紅孩子抓唐僧？」
「恭喜你。猜對了。這就是紅孩兒抓唐僧的片段模仿秀。」顧南城站在陳新安身邊，手裡拿著大草帽。
陳新安嘴角抽抽，「這不是抄襲嗎？」
「對你兒子來說，這是借鑒。」
陳新安直接翻個白眼，「別教壞兒子。孩子的教育很重要。坐享其成的歪風邪氣要不得。如果都想著抄襲，不想著動腦筋……」
陳新安在碎碎念，顧南城在一旁附和著。只要是老婆大人說的都是對的，徹底貫徹執行老婆大人的話為宗旨。
「爸爸，到你上場了。」台上的帥帥看著顧南城，直瞪眼。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和小孩一樣需要他提醒？
真是不省心。
顧南城趕緊戴上大草帽跳上台去，「我來了。狼在哪裡？我要殺狼。」
陳新安嘴角抽抽，這麼誇張，這麼浮誇的演技，是來搞笑的么？
顧南城不知道他浮誇的表演已經被送上了頭條，做成了表情包。
『接地氣的顧總裁。這演技絕對杠杠的的，絕對不比娛樂圈的某某影帝差。』
『哇哇。我的顧總裁好帥。帥帥也好帥。這是什麼晚會？我怎麼不知道？後悔錯過？』
『後悔+1。』
『顧總裁太可愛了。原來顧總裁是這樣的顧總裁。』
『我更喜歡披著狼外殼的帥帥，太萌，太可愛了。嘻嘻。撩動了老阿姨的一顆少女心。』
……
表演結束，一群小屁孩排著隊站成一排。
放羊的小孩：「《狼來了》的故事告訴我們什麼道理？」
一群小羊咩：「不能和狼交朋友。」
放羊的小孩：「這個故事還告訴我們什麼？」
一群小屁孩：「不能說謊。說多了，別人就不相信了。」
「到時候就被狼給吃了。不過，還可以假裝自己臭臭或者臟臟，被狼嫌棄，然後逃回家。」
「被狼抓住了，不要害怕。遇到警察姐姐要呼叫，要記住爸爸媽咪的電話號碼，要記住家裡的地址。」
「遇到狼，我們要偷偷的告訴農民伯伯，也可以告訴警察姐姐。」
……
陳新安看向顧南城，「玩什麼？怎麼看著有些像打拐宣傳？」
「嗯。就是打拐宣傳。」顧南城拉著陳新安的手，「我們的兒子很聰明。」顧南城第一次在陳新安面前露出驕傲的神色。
「帥帥，我們可以下台了嗎？我想要尿尿了。憋不住了。」
「我也想尿尿了。演小羊一點都不好玩。」
「我們一起去尿尿吧。」
陳新安嘴角抽抽，趕緊讓這群小屁孩各找各媽，然後去領取牛奶。
接下來還有觀眾互動，還有其他的節目。不過，大家最喜歡的還是帥帥的《狼來了》，然後就是黃旋波的街舞。
黃旋波每個月的舞蹈都不一樣，他在這方面很有天賦。表演結束后，黃旋波被一個選秀的綜藝節目導演找上，想要讓黃旋波參加一個街舞的競技節目。
這個選秀節目就在B市錄製，選秀導師是比較有名的能歌善舞的明星。
黃旋波來問陳新安，要不要答應。
「你想以後當明星嗎？」陳新安並不希望孩子年紀輕輕的就接觸娛樂圈。那個圈子太亂，太雜。
陳新安最近查的幾個大案子，都和娛樂圈的人有關。
網紅聚眾吸毒，影帝影后出軌吸毒，伊春這個過氣的女明星買兇殺人等等。陳新安對娛樂圈還真的很難有好感。
黃旋波想了一會搖搖頭，「不想。我不想當明星。」
「既然這樣就不要參加了。你現在還小，這個階段最重要的是好好學習。我也不希望你太早接觸娛樂圈，影響三觀。如果你長大后還想當明星，可以在你思想和意識都很堅定的情況下接觸娛樂圈……」
陳新安細心的給黃旋波分析現在接觸娛樂圈的利和弊。
「安安姐姐，謝謝你。我不喜歡娛樂圈，我不想入娛樂圈。」黃旋波只是喜歡街舞而已，並不喜歡娛樂圈。
「你喜歡街舞，什麼時候都可以玩，不一定要參加選秀競技。說真的，選秀競技類綜藝，首先是綜藝，然後才是競技。勝出的不一定是水平最好的，裡面有太多不適合你這個年齡去接觸的黑幕，黑暗。」
「安安姐姐，我知道。我拒絕他。」黃旋波相信陳新安，在他心裡，陳新安就是他姐，親姐。陳新安是沒有任何外在因素的對他好，為他著想。
不像他的父母，可能還要考慮到面子，考慮到出名後到來的好處利益等等。陳新安不會，她考慮的只有他個人的因素。
「姐，謝謝你。」黃旋波轉身跑跑開。
陳新安笑了笑。
李健康的案子結束了，陳新安擔心會給李皓的生活帶來影響，去學校見了李皓的班主任。
從班主任的辦公室出來，陳新安又見了李皓。
為了見李皓，陳新安今天並沒有穿制服，而是穿了一條藍色的連衣裙。
「同學，麻煩你幫我叫一下李皓同學好嗎？謝謝。」陳新安站在教室外面，並沒有看到李皓。因為是課間，所以教室內有些亂糟糟的。
陳新安探著頭看，李皓坐在中間的位置，但已經看出他父母的原因已經影響到了他的正常生活和學習。
整個課間，都沒有人願意和李皓說話，也沒有人靠近他。
李皓坐在位置上，趴在桌面上閉目養神。
父母作孽，孩子受罪。
陳新安心裡把李健康和柳葉梓暗罵一千次一萬次。
「你是？」女同學看向陳新安的眼神帶著打量。
「我是他姐。」
女同學的臉瞬間變了，眼睛里的不屑和鄙視能讓陳新安這個外人覺得刺心，更不要說李皓這個當事人了。
陳新安瞬間的發現，找班主任並不能解決問題。
同學們都用異樣的眼光來看李皓，班主任也不能說什麼吧？人家既沒有語言暴力，也沒有武力暴力。
「這位同學，請幫我叫一下李皓同學。」陳新安盯著女同學的眼睛。
女同學抿抿嘴，不情不願的沖著教室中間大吼一聲，「李皓，你姐找你。」
一瞬間，幾乎所有的同學齊齊看過來。
李皓回過頭，看到陳新安的時候也意外的愣了一下，然後看到陳新安身上的衣服時，眼眶有些紅。
陳新安沖著李皓招招手，笑意盈盈的。
那溫暖的笑容，李皓能記一輩子。在他人生低谷的時候，陳新安是唯一一個對他笑得真誠溫暖的人。
「安安姐姐。」李皓沒有叫『警察小姐姐』，他雖然說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但心裡還是難過的。特別是那些曾經的好朋友，好兄弟，在知道他家出事後，一個個都疏遠了他，用異樣的目光看他。
好像他也不是什麼好人一般。
甚至有家長給自己的孩子轉班，不希望孩子和他這個『壞人的兒子』同一班，怕被近墨者黑，怕被他帶壞了。
李皓心裡有些諷刺的。
「下一節課，我已經給你請假了。帶我參觀一下你的校園吧。」
「好。」
李皓帶著陳新安走在校園的小道上，校園裡種了很多杜鵑花。
李皓沒有說話，帶著陳新安走，慢慢的走到球場。以前，他放學后很喜歡和同學來這裡霸佔球場打籃球。
曾經和他一起打球的同學，都已經疏離了他。
李皓的眼神有些暗淡。
「再多的道理，我也不說了。因為我知道你都懂。」陳新安看向李皓，「你是個好孩子。我也知道你對自己的未來有規劃。」
「李皓，轉學好不好？這裡的學習氣氛已經不適合你了。」陳新安是希望李皓轉學的。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這裡的環境已經不適合他了。
「好。」李皓答應了。他以為自己能堅持的，就當是一種人生的磨礪。但是，看著曾經的好友用異樣的眼光來看他時，他還是會難過。
沒有人願意和他說話，沒有人願意走近他。課代表甚至不願意收他的作業。
這裡的確已經不再適合學習了。
他本是想要堅持一下，等考了大學就能離開這個地方。但是，現在想想，他還是高估了自己，他可能連一個月都難以堅持。
「你快要高考了。你的成績很好，想要轉學的話，肯定會有不少的學校願意接收。你有想要去的學校嗎？」
李皓搖搖頭，目前他也很迷惘。
一夜間，他的天都變了，爸爸死了，媽媽是殺人兇手。曾經的幸福家庭，不過是一個笑話。
「既然要轉的話，那就走遠點。離開南城區，好不好？」陳新安雖然想把李皓放在眼皮底下照顧，但是，李健康和柳葉梓的事情鬧得太大。
被李健康騙財騙色的女人太多，有很多還是有孩子的。陳新安不希望李皓從遇見那些人的孩子，然後開始新的冷漠生活。
既然要走，那就離南城區這個是非之地遠遠的。
「好。」李皓也想到了這個問題，然後無奈的嘆口氣。
「你知道南安山莊嗎？」
「知道。」相信B市人就沒有不知道的。據說，那是B市最大的山莊，裡面風景優美堪比度假區。不過，南安山莊是個私人山莊，不接受參觀遊玩。
「那附近有個國家外語學校，你應該知道吧？」
李皓點點頭，「知道。」然後有些吃驚的看向陳新安，「安安姐姐，你是想讓我轉到國際外語學校？」
「嗯。不過需要考試。我相信，這難不倒你。」陳新安對李皓的成績很有信心。她查過李皓的成績，是能衝擊狀元的苗子。
他的班主任就說過，如果不是李皓家裡突然出了這種事情，衝擊清大北大都不是不可能的。不過，很可惜，李皓最近的情緒波動比較大，上課常常走神。班主任說，如果李皓不及時調整好心態，他的高考可能會因此而失利。
「好。」
李皓並不怕考試，雖然他最近的精神不好，但他的底氣還在。
「等我幫你約了考試的時間就來接你。你可要好好準備哦。」陳新安排排李皓的肩膀，「不要拿別人的錯來懲罰自己。即使錯的是你的父母。你的父母已經為他們的錯付出了應有的代價，並不需要你父債子還。」
「我知道。」
「那就好。不要想太多。你明年就要高考了，還有幾個月的時間，沉下心來，不要讓周圍的人或者事影響了你。你的未來只在你的手中。如果心情不好，就請假出去走走，散散心，比你勉強自己坐在教室里卻聽不進去要好得多。」
「好。我會的。」李皓的確想要去海邊走走，他最近的心情很不好，過得很壓抑，對他的學習和生活都沒有好處。
他的確需要放鬆。
「要是覺得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可以去南城派出所旁邊的志願者中心和大爺大媽們聊聊天。他們閱歷多，經歷的事情也多，看事情更通透更明白……多和他們聊聊，能開闊心胸。等你有一天功成名就的時候再回想起今天，你會發現，其實一切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這個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
「我會的。我最近的確看不進書。」腦海里總在問為什麼？他的父母為什麼要做那樣的事情？
可惜，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李皓曾經問過柳葉梓為什麼？
柳葉梓說為了他，為了讓他過上更好的生活，為了讓他能有更好的未來。一切都是為了他。
這樣的答案讓李皓一輩子不得心安。
陳新安和李皓聊了一會就離開了，她還要幫李皓處理轉學的事情。
花費了十天的時間，李皓轉學到國際外語學校。看著從新融入同學生活的李皓，陳新安鬆了一口氣。
安排好李皓，陳新安又開始了做辦公室，巡邏的工作日常。
今天，陳新安剛從外面巡邏回來，準備給自己倒杯水就接到『求掃碼，免費領獎品』發來的微信，她家樓下的老人已經好久沒有出門了。
陳新安皺了皺眉頭，她已經不止一次的給東城的派出所打電話，希望他們派人去看看。每次得到的回復都是『會抽時間找老人的兒女聊聊。』
現在十多天過去了，也不知道結果如何了。
陳新安戴上帽子，拿上手機準備過去看看。
「小張，和我出去一趟。」
「好的。馬上。」
陳新安根據女孩留下的地址，找到那位八十歲老人的家。
「安姐，應該沒人。」否則，怎麼會不開門。
小張繼續按門鈴。
陳新安皺皺眉頭，問候鄰居後知道這家的老人已經大半個月沒有看到出門了。
「會不會被兒子或者女兒接到家去了？」
鄰居搖搖頭，「應該不會。她的兒子女兒統統不是個東西。就憑那幾個畜生，怎麼可能接老人去同住？」鄰居搖搖頭，「生出這樣的孩子，還不如生塊叉燒。」
陳新安有些擔心，一個八十歲的老人什麼事情都有可能會發生。
想了想，陳新安給開鎖的人打電話。
半個小時后，門被打開，走進去就聞到陣陣惡臭。
看著倒在廚房裡，屍體已經發臭的老人，陳新安紅了眼眶，被氣的。
老人應該是在倒水的時候滑到的，地上的水壺，積水，還有旁邊拐杖……陳新安用力的咬了咬手指，然後報警。
「哎。可憐。辛苦了一輩子，最後……」跟在陳新安身後的鄰居也紅了眼，悲哀的搖搖頭，「生這麼多的孩子有什麼用？一個個的……畜生都不如。」
陳新安沒有說話，氣得雙眼發紅。她很後悔，為什麼不早點來看看？陳新安一直渾渾噩噩的，知道法醫說老人的死亡時間已經超過二十天，陳新安的心才好受一點點。
不是因為她的來遲。
陳新安捂住心口，眼淚瞬間流了出來。
她怕，怕因為她的來遲而害了老人。否則，她一輩子都不會心安，一輩子都會受到良心的譴責。
陳新安擦去眼角的淚水，在『掃碼』女孩告訴她這個老人需要關心的時候，老人就已經去世了。
老人不是因為摔倒受傷而去世的，而是因為摔倒在地上爬不起來，動不了，活活餓死的。
或許她求救了，只是沒有人聽到。
或許，她堅持了，只是沒有等到人來救。
想著一個老人倒在地上活活被餓死，陳新安的心痛得一抽一抽的。
「初步排除他殺。」法醫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老人的屍體也被帶走。
陳新安站在空蕩蕩的房間里，看著陽台上的那盆萬年青，想象著老人站在陽台邊給植物澆水的情景。
萬年青還在，老人卻永遠的去了。
「安姐。」小張推了推陳新安，他們第一個發現老人的屍體，還是擅自開鎖進入，需要錄口供做筆錄說明。
這屬於東城區管轄，報警後來的是東城區的同事。
「我給你們打電話，你們為什麼不讓人過來看看？」陳新安是有怨氣的。如果沒有空就不要答應。
答應了卻不了了之，這是怎麼回事？
陳新安的語氣有些不好，東城區同事的臉色也很不好。他們東城區最近出現了連環殺人案，就想著等忙過這段時間再找老人的兒子女兒談談，要求他們贍養照顧老人。
卻沒有想到……
面對陳新安的質問，他們只能心虛的沉默，無言以為。
陳新安是氣自己的，為什麼不過來看看？
「對不起。」東城區的同事心情也很不好。
陳新安搖搖頭，「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
做完筆錄后，陳新安和小張離開。
一路上，陳新安都不說話，臉色青黑青黑的。
「安姐，這不是回南城所的路？」小張有些擔心的看著陳新安，「安姐，你還要去哪？」
「你先回所里吧。我去海邊吹吹風。」陳新安騎著電瓶車往海邊的方向去。小張趕緊給顧南城打電話，安姐的心情不好，顧南城快來拯救。
接到小張的電話，顧南城匆匆趕到海邊，只見陳新安正朝著大海大喊大吼。
「啊。」陳新安聲音都嘶啞了。
顧南城走到陳新安身邊，同樣的姿勢，同樣朝著大海喊，「啊。」顧南城的聲音壓過陳新安的，陳新安不太服氣。
一聲接一聲，一聲比一聲高。
夫妻兩人站在海邊，好像在比誰的聲音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