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往事（一更）
「爸，我……」衛立信雙手抱頭，「爸，我累啊。」衛立信差點哭了出來，眼眶通紅。
怎麼不累？不僅要忙著公司的事情，還要照顧老婆女兒。女兒身體不好，需要照顧。只要女兒身體不好，老婆就自責，就難過，他更需要哄，需要安慰。
一點小小的打擊，女兒身體就不好。
只要女兒身體不好，老婆心情就不好。
如此循環著。
可從來沒有人問他，是否會累？
不是不累，不是不需要安慰。只是，他覺得自己是男人，如果連他都扛不住，老婆女兒怎麼辦？
為老婆女兒，他也必須打起精神來，他只能把累，把苦，把各種負面情緒吞進肚子里去。女兒病，老婆弱，他不堅強還能怎麼辦？
「立信，醫生說過，蘭蘭的身體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這麼差。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臆病，幻想自己有病，然後動不動的就暈倒過去。你看看那個有先天性心臟病的人，會隨時隨地的暈倒的？還有你老婆……算了。我不想說了。」
每次看到孫女生病，兒媳婦就像失去全世界一樣的撲在兒子懷裡哭得好像死了爸，然後就是兒子的各種安慰和勸解。
兒子過的日子，衛老爺子看著都覺得心累，真不明白他是怎麼堅持這麼多年的。
但是，不堅持又能怎麼辦？日子是兒子自己過的，過什麼樣的生活是兒子的選擇。即使他是父親也不能過多的干涉。
衛子蘭動不動就暈倒這件事，他就不相信衛立信沒有諮詢過醫生。
「爸。我知道，很時候蘭蘭暈倒都是裝的，在裝病。為達到目的而裝病。」衛立興問過醫生，醫生也委婉的讓他多抽時間陪女兒。
「都是你寵的。」衛老爺子瞪了兒子一眼。小時候，只要衛子蘭發病，只要她暈倒，不管她想要什麼，衛立信都會答應，會滿足。這種錯誤的教育一直陪伴著孩子長大，怎麼能不養歪？在外面，他都不好意思提自己的孫女。
誰都不是傻子，也不是只見過衛子蘭一個心臟病人。衛子蘭的那點道行，能瞞得過誰？有點臉面的，看在衛家的面子上不計較。其他人，則是不敢計較，因為衛子蘭有一對不講道理，一味寵女的父母。
「蘭蘭用暈倒的方式害了多少人？我不說，你自己心裡也有數。因為同班的同學成績太好，所以不喜歡，故意在別人面前暈倒，然後好好的一個學生被逼迫轉學還不夠，還要在別人的檔案上記下大過。因為女同學太漂亮，蘭蘭覺得妒忌，心裡不舒服，所以葉言語就毀了人的臉。有你們這麼做人父母的？」
「言傳身教。蘭蘭的惡毒也是被你們縱容出來的。」衛老爺子閉上眼睛，對小兒子一家很無奈。
衛立信：「爸，對不起。」但是他能怎麼辦？蘭蘭從小任性刁蠻，如果不順著她的意思，就哭鬧不止。她的病情不能情緒激動，他只能哄著她，順著她，甚至連講道理都不敢，就怕超級了衛子蘭那顆脆弱的小心肝。
「立信，你作為父親，應該讓兒女明白什麼是對錯。這是為人父母最基本的，否則，你就不配為人父。」衛老爺子真不明白，在商場上精明的兒子，怎麼在處理家庭問題上一塌糊塗？
衛立信撓撓頭，他最受不了老婆女兒的眼淚。所以，很多時候明知道是錯的，還是要做。就好像蘭蘭想要嫁給顧南城，他雖然拒絕，但如果蘭蘭真的鬧起來，最後妥協的肯定會是他。
衛子蘭也是抓准了衛立信的心理，所以每次都會毫無壓力的吵鬧。
「如果盈盈還在……」衛老爺子閉上眼，隱藏起所有的難受。
衛立信也想起了自己的大女兒，那個孩子出生后就很好帶，很少哭鬧，總喜歡咧著嘴笑。衛立信最喜歡的就是抱著女兒，對著女兒說傻話。
那時候，葉言語還開玩笑說，『女兒是丈夫上輩子的情人』。那時候，他連孩子的尿布都覺得是香的。
「爸，那個人怎麼樣了？」說起的時候，衛立信眼裡閃過陰狠還有無奈和痛苦。
他不明白，一直在衛家做的好好的保姆為什麼會突然抱走他的寶貝女兒。明明平時很老實憨厚的對他悉心照顧的保姆，為什麼會那麼惡毒？
衛立信真的想不明白。但是，不管他如何審問，對方就是不說，緊咬著嘴。
二十多年過去了，只要想起那個總是傻笑的孩子，衛立信就忍不住心痛。都是他的錯，是他沒有保護好女兒。
「她患了癌症。快死了。」折磨了二十多年，還活著，也是奇迹了。
不過，即使過去了二十多年，那個女人還是不願意說出來，孩子送到了哪裡？
「爸，你說盈盈還活著嗎？」衛立信抹一把臉，把眼底的憂愁統統藏起來。他是男人，心裡可以痛，可以傷，但臉上不能顯。
「我以為你忘記了呢。」自從葉言語懷了衛子蘭后，衛立信就沒有再在人前提起過那個孩子，也把派出去找孩子的人手全部收了回來。
「我不忘記，言語就會一直記著，然後她心情不好，情緒激動……」為了讓老婆能心情愉悅，他只能把所有的痛壓在心底。
在葉言語懷著衛子蘭的時候，只要他或者別人提起丟失的女兒，葉言語就會哭得不能自己，然後情緒失控，晚上還會做噩夢，一整晚一整晚的睡不著。
「日子是你自己過的，你看著辦吧。但是，要是蘭蘭再惹顧南城生氣，你就不要怪我手狠了。我不止你一個兒子，我還有孫子，我衛家不能毀在衛子蘭手裡。」衛老爺子警告的看著衛立信，「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所以，看好你的老婆女兒。」衛老爺子對葉言語並不擔心，葉言語看看似對衛子蘭很好，其實那些都不過是表面功夫。
一個當媽的，親媽，對自己女兒的好卻流於表面，衛老爺子是很看不過眼的。在衛老爺子看來，葉言語根本就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否則，怎麼會順著女兒吵鬧？女兒暈，她就哭；女兒哭，她跟著哭。
衛老爺子是最看不上這樣的人。
不過，誰讓兒子喜歡呢。
算了。
他也懶得說太多，免得兒子覺得他在挑撥他們的夫妻關係。
「搶了三個大項目后，這件事就算和解了。顧南城也不會再找衛家和衛氏的麻煩，但是，如果你的老婆女兒再惹顧南城……後果如果，我即使不說，你應該也能猜到。」
「爸，你放心，我會看住她們的。」衛立信想到還在醫院的女兒，滿心的為難。女兒看上誰不好？偏要看上已經結婚生子的顧南城。
就算顧南城還單身，也不可能看上女兒。
雖然衛子蘭是他的女兒，但衛立信心裡很清楚，女兒不是一個好的結婚人選。這個世界上，應該也沒有人會和他一樣寵愛她。
他這輩子就兩個女兒，一個還下落不明，然後所有的寵和愛全部給了衛子蘭。這應該也是衛子蘭刁蠻任性的資本。
「我回去了。你好好的想想把。蘭蘭不能再縱容了。」衛老爺子走後，衛立信從辦公桌後面書架里抽出一本書，裡面夾著一張照片。
二十多年前的照片已經有些發舊了。照片里的孩子雙眼炯炯有神，小臉圓溜溜的，看起來可愛極了。
衛立信輕輕的摸著照片上的孩子，把照片放回去，然後帶上手機出門去。衛立信兜兜轉轉來到A市郊區外的一個精神病院。
看著定定的坐在床上的女兒，衛立信還是忍不住的恨，忍不住的痛。
他還是不明白，這個在他家兢兢業業多年的保姆為什麼會虐待他的寶貝女兒？為什麼會抱走他的寶貝女兒？
床上的女人看向衛立信，沒有開口。
不知不覺，她已經在精神病院呆了二十多年。剛來的時候，她會被這裡的人欺負，會被這裡的人打罵，會被打各種藥水。
她覺得自己快要瘋掉的時候，想起那個被自己抱走的孩子，想起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然後默默的堅持了下來。
二十多年過去了，那個孩子應該也長大了吧。
衛立信看著曾經細心照顧他的保姆，已經滿頭白髮，滿臉皺紋，雙眼渾濁，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
衛立信微微的呼出一口氣，心裡抑鬱得厲害。
「為什麼？」這個問題，他問了無數遍，卻沒有答案。
「孩子在哪？」這個問題，他同樣的問了無數遍，也一樣的沒有答案。
床上的女人，獃獃的看著衛立信，「你老了。」這是二十多年來，她第一次開口對衛立信說話。
她也算是看著衛立信長大，看著他結婚生女。當初風流倜儻，英俊瀟洒的衛家小少爺也老了。
「你這些年，是不是過得不太好？」愛上了那樣的一個女人，娶了那樣的一個女人，生活怎麼能幸福？
哎。
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她當兒子一樣養大的孩子，最後卻不能幸福。
「慶嬸，為什麼？」衛立信雙眼通紅的看著床上瘦弱的女人，「為什麼要抱走盈盈？你，是有什麼人威脅你？還是什麼人恐嚇你？」
慶嬸有些憐憫的看了衛立信一眼，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如果不是衛立信娶了葉言語那樣的女人，或許她會在衛家工作一輩子。
她的丈夫兒子死後，她就在衛家工作，照顧著衛立信長大。但是，自從衛立信結婚後，葉言語就把她當成會搶她丈夫注意力的『惡婆婆』一類的人。因為她照顧著衛立信長大，衛立信也的確像對親媽一樣的對她，所以葉言語不高興了。
雖然衛立新對她好，但她不是沒有眼色的人，她謹守自己的工作準則，保姆就是保姆，絕不越過半分。
可惜，葉言語總是在找茬，總覺得衛立信對她這個保姆太好。
葉言語在人前對她很好，人後卻使盡手段磋磨。
冬天，衛立信不過是要她所注意身體，別著臉感冒了。葉言語就會讓她在大冬天的時候在戶外工作一整天。
為了自己照顧著長大的孩子，慶嬸忍耐著，時刻告訴自己，她只是一個保姆。不過，有時候還是會替衛立信委屈。
為什麼會看上葉言語那樣的女人？
看著動不動就眼淚汪汪，時不時說心情不好吃不下飯的葉言語，慶嬸還真看不過眼。不過，這是衛立信的選擇，她一個保姆只能旁觀。
為了能讓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能幸福，她只能盡量的避開衛立信，儘可能的討好葉言語。可惜，葉言語不知滿足，不知道珍惜。
想起那個被自己抱走的孩子，再看向眼前的衛立信。慶嬸滿心的痛，她是真的把衛立信當自己兒子一樣照顧的。
當初，衛立信結婚的時候就說：慶嬸，你一定要注意身體健康，我還要你幫我帶孩子呢。
那個孩子出生，高興的不僅僅是衛立信和衛家人，還有她這個兢兢業業的保姆。
可惜啊……
不知不覺，二十多年過去了。
那個孩子也已經二十多歲了。
「慶嬸。」衛立信嘆口氣，心裡恨，但當初知道慶嬸抱走了他的女兒后，他還是沒有直接弄死她。
雖然養在精神病院，但至少還活著。
不過，醫生說了，慶嬸已經是癌症晚期，沒有多少日子了。
衛立信不明白，為什麼日子會過成這樣？他媽去世得早，是慶嬸照顧著他長大，他小時候最常說的話就是要對慶嬸好，要給她養老。
「你不知道，你也不懂。」慶嬸憐憫的看了衛立信一眼，閉上眼睛，不再開口說話。
衛立信在床邊坐了好一會才離開。
慶嬸在衛立信離開后，睜開雙眼，嘆口氣，眼角有淚滑落。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啊。
突然，慶嬸一眨眼的功夫，一個男人站在她面前。
「你是？」慶嬸活了這把年紀，並不害怕，就算是立刻死也能坦然接受。反正，這輩子也是這樣了。
「這個人認識嗎？」男人把一張滿月照遞過去，慶嬸的眼已經老化，看得並不清楚，但對那包裹的小被子熟悉。
好一會，慶嬸才急急的看著對方，「孩子？」
「她想要見你。」
調查衛家的事情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不過，朱助理說最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這個人帶走，總裁夫人應該會想要見一見的。
能討好總裁夫人的事情，他當然很樂意去做。
「什，什麼？」慶嬸不是沒有聽清楚，而是有些不敢自信。當初，被她偷偷抱出去的孩子，還活著。
這就夠了。
還活著就好。
天知道她有多擔心，擔心那個孩子會因為她的『好心』而夭折。
「她，還活著？嗚嗚。還活著。正好啊。」慶嬸突然哭了出來，雙手捂住臉，「那就好。那就好。」就算死，她也沒有遺憾了。
當初，在看到那個孩子一身青紫的掐痕時，她就擔心，擔心在自己看不到的情況下，孩子會夭折。
那個喜歡笑的孩子，那個有著一雙漂亮眼睛的孩子。
慶嬸滿臉淚水。
「我帶你去見她。」男人有些不耐煩。真不明白，這有什麼好哭的？其實，對這件事的調查結果，他是半點不能理解這個女人的行為。
為了一個嬰兒，而讓自己被困在精神病院二十多年，甚至還差點被弄死。當年，既然知道葉言語虐待孩子，直接留下證據，告訴衛立信不是更好？為什麼要抱走孩子？
難道一個衛家的孫女還不如葉言語重要？老婆可以再找，女兒卻是自己的。衛立信再蠢，也應該知道怎麼選擇吧？
但是呢？
這個女人卻選擇了最愚蠢的做法，直接把孩子給偷了出來，害了自己。不過，也幸好陳新安遇到陳達明，否則，還真是好心辦壞事。
「你真的帶我去見那個孩子？」
「是。」
「好。」就算不是，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這一輩子，她活夠了。
能在死前見一見那個孩子，說一聲『對不起』，她也能瞑目了。害得她不能在自己的父母身邊長大，她對不起她。
但是，她不後悔。
因為孩子繼續留在衛家，她怕自己護不住，更怕自己會被葉言語趕出去。那樣的話，孩子怎麼辦？
所以，她選擇了害人害己的蠢辦法。
「我們現在走。」男人看著躺在床上的瘦弱女人，知道她已經癌症晚期，「能走嗎？還是我讓人準備擔架？」不過，那樣可能會驚動衛家的人。
「我能走。」床上的女人坐了起來，目光有些渙散，不過精神看著不錯。
「那就好。你是堅持住，她在B市，嫁人了，有一個兒子。」
「呵呵。我會堅持住的。」沒有見過那個孩子之前，她是不願意死的。
本來，對生死沒有所謂的她，現在有著強大的求生欲。她想要見一見小時候就特別討好喜歡的孩子。
那雙漂亮的眼睛，好像會說話。
那孩子長大了，應該也會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