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陳平考
酒鬼似乎看出來了韓信沒問出來的疑問:“你也不用懷疑我的消息來源了,我就路邊聽來的,不信拉倒。不過說這個消息的人,正好也說了你是來自鬼穀的,他還說——”他湊到張良麵前,仔細打量著那張幾近完美無缺的臉,“嗯,還說你身邊這位姑娘很值錢。”
張臉俏臉一冷,寒聲問:“你、你到底是誰?”
酒鬼嘿嘿一笑,隻顧喝酒,卻沒理睬他。
韓信道:“他確實很值錢,怎麽,你想嚐試賣一下?”
酒鬼搖搖頭:“賣不動的,命不該賣。”
關於這酒鬼的來頭,韓信本來有個模糊的猜測,但聽對方說張良“值錢”,又說張良“命不該賣”,那個模糊的猜測被推翻了。這個人的來頭越加神秘莫測起來,他仔細看過,酒鬼雖然邋遢,蓬頭垢麵,但依稀看得頂多是個二十剛出頭的小夥子,然說話滴水不漏,每語中的,實在是讓他看不清底細。
為了最有效率地套話,韓信決定刺激他一下:“閣下似乎知道得挺多,是不是很有‘一切盡在掌握’的優越感啊?但我聽說醫者不自醫,卜者不自卜,你對著世上之事知道得那麽多,對你自己又能知道多少呢?”
酒鬼睜開半隻左眼,瞄了韓信一眼,妝模作樣地掐掐手指,道:“你聽說的不對,庸醫不能自醫,瞎卜不能自卜,我這倆招子亮著呢。嘿嘿,不好意思,這算下來,我雖然沒有那個帝王命,出將入相還是不在話下的——最重要的是,我活得比你長。”
韓信本來想刺激對方,沒想到先給對方刺激了。這最後一句明顯就是說給他聽的,看過曆史的人知道,韓信死的時候才三十五歲,三十五歲啊,太年輕了!秦末漢初,多的是人活得比韓信長的,以至於到後麵曹參之流都能當丞相了。
“要拆你的台,卻也容易,你說你活的比我長,知道我怎麽死麽?”韓信刺激之下,沒來得及分析對方自稱也是出將入相的角色,先刁難了一句。
而對方的回複精準得像校對好的鍾表,跟韓信已知的曆史分毫不差:“很簡單,據說你是被吊死的,屌絲啊,屌絲而死,是很痛苦的死法。”酒鬼在說“屌絲”的時候,仍然是處於半醉半醒狀態,似乎真的是在說醉話。
這把韓信也有點坐不住了:“你究竟是誰?”心急火燎之下,他再次忽略了對方先前說的“出將入相”這句。
“你們都想知道我是誰,好,我考你們一考,誰能答得上來,我告訴誰。”酒鬼道,“夠公平吧?”
“你盡管問。”張良似乎對自己的智商頗為信任。
“請。”韓信淡淡地說。
“先是你的,”酒鬼朝張良噴了口酒氣,“如果你為一軍主將,日後兩軍對峙,敵軍抓著你老爸老媽、老婆孩子到戰陣之前,以殺人熬湯威脅你退兵,你當如何處置?”
韓信一聽,心咯噔一下,這情節好熟悉,項羽這麽玩過的。
然而未等他細細琢磨,酒鬼下一口酒氣就噴到他臉上:“我且問你,假如給你兩萬人,你的敵人有三萬,分別駐守在甲城和乙城,而兩軍交戰,攻城必須兵力多於守城才能勝利,請問你將如何作戰,此戰成算幾何?”
張良沉默半響,歎口氣道:“如果是我,彼以攻心之計來襲,當以無情之言來對,我會跟他說,傳言人肉味美,烹時請分我一杯羹!”
韓信皺皺眉頭,實在不敢相信這種話是從張良嘴裏說出來的。
史書記載,項羽拿著劉邦的老爹在戰場上揚言威脅的時候,劉邦就厚顏無恥地要求對方“分一杯羹”!
卻不想原來這句話是出自張良的手筆!
酒鬼咂咂嘴,嘿嘿冷笑:“人肉味美,長弓姑娘好牙口啊,莫不是吃過……好口福……就是不知道拿來下酒怎麽樣……”他手指輕敲酒瓶,淡淡地問,“要是敵軍真殺了他們熬湯呢?”
“哀兵可用,正好一鼓而下,為他們報仇。”張良冷靜地說,眼中清明如鏡,仿佛在談論的不是煮了誰的父母妻子,而是真的在說美味的肉羹。
一個是乞丐般落魄的邋遢酒鬼,一個是貌美入仙的白雪公主,韓信看著這兩個對答自然的奇藝組合,再次感覺自己的智商和口味都跟不上這個時代。
“哈哈哈,好,好,好,”酒鬼連叫三聲好,笑道,“貌美如花,心似蛇蠍,張良,你要是單幹,必然是成大事的人,我陳平沒看錯你!”
雖然早有準備,但被當麵叫破身份,張良還是本能地身形一滯,手緊緊地抓住了桌角,同時四下悄悄地看了看。
韓信在巨大的震驚之後,反而迅速無比地先冷靜下來。從之前的言談舉止,已經明顯可以看出,對方是識破了張良身份的,所以這一聲叫破,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麽觸動。
真正讓他觸動或者可以直接說震動的,是後一個名字。
陳平!
在整本《史記》中,韓信除了佩服那麽多NB人物之外,可以談得上懼怕的隻有那麽寥寥幾人,尉繚算一個,陳平算另一個!
這些人的可怕之處,不在於他們更能打仗更能治國,也不在於他們多麽聰明絕頂百計奇出,不管是尉繚還是陳平,智商雖然都高,但智商比他們高的決不能說沒有。
但那些智商更高的人都早早地死掉了。
而尉繚和陳平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笑到了最後,起碼都是自然死!
看看跟陳平同時代的有多少NB人物,不管是打仗的將軍還是參謀的謀士還是治國的宰輔甚至是專權的皇後,陳平要麽幹掉了他們,要麽熬死了他們。
比如韓信……陳平沒有直接幹掉韓信,但韓信有大半是死在陳平手上的!
總之,到陳平死的時候,他是孤獨的。
這樣的人都不怕,世界上還能怕什麽人?
“你是陳平。”韓信控製著自己呼吸的節奏,盡量不讓內心的波瀾在臉上過多地體現出來,他稱呼陳平的名字,沒有任何起伏,仿佛隻是在叫一個再平常不過再普通不過的名字。
陳平嘿嘿一笑,悠然自得地抓起酒瓶,道:“韓信,韓公子,信,現在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