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章 再見少擎,你就是她
楚洵斂眉一瞬,低頭看了眼懷中的小姑娘,靜靜等著她說話。
先前懷疑顧寶笙是西戎探子之時,他便查過她的所有。
幼時的顧寶笙對秦池是兄妹之情,可對杜少擎卻不然。
真正的顧寶笙同杜少擎才是實實在在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他雖不想她見杜少擎,卻也知道,有的事,如果他的笙笙不當面與杜少擎說清楚,那人總有執念的。
不出他所料,顧寶笙沉思片刻,便抬起明亮水潤的眸看向他,輕聲道:「楚洵,我想親自與他說清楚。」
告訴杜少擎,他心疼愛護的那個顧寶笙,執著追尋的那個顧寶笙,很早之前就換了芯子,再不是從前那個顧寶笙了。
再多執念追尋,也是苦求無果。
若是可以,她打從心眼裡希望他放下一切,忘記一切。
楚洵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溫聲道:「好,都聽你的。」
因著方才從宮中出來的官員不少,楚洵擔心有人會刻意散布對顧寶笙不利的流言,便讓凜四將馬車趕到了毗鄰東風樓的柳月湖旁。
柳月湖,因岸邊有柳,湖中有月,柳月相映成趣而得名。
秋日肅殺,柳枝枯黃,岸邊儘是蕭瑟寂寥。
冰涼澄澈的湖水時不時隨風裹住岸邊垂下的枯枝,一同捲入湖底。
天氣寒涼,岸邊略濕,待凜四將那一片鋪上了些許柔軟的乾草后,楚洵這才抱著顧寶笙下了馬車。
杜少擎一身墨綠色長袍的站在一株枯柳下,身姿頎長寂寥,待看到這親密的一幕,眼神不由更為落寞黯淡。
楚洵牽著顧寶笙的手走到他面前,眉目清冷,淡淡道:「笙笙有話要跟你說清楚。一炷香的時間,你若有旁的心思,我必不放過你。」
顧寶笙微微蹙眉,捏了捏楚洵的手,暗示他少說幾句。
她不是什麼善人,卻也知道,她佔了顧寶笙的身子,總不能傷害真心對從前那個顧寶笙好的人。
但出乎意料的,杜少擎目光在她和楚洵兩人相牽的手上落了一瞬,便緩緩道:「若我有,而笙笙也有呢?」
「咔嚓」的一聲,杜少擎身後那株兩人合抱的高大柳樹便從中折斷,而後……「砰」的沉悶一聲,重重砸在了地上。
楚洵將顧寶笙的纖細腰肢一攬,冷聲道:「若你有心思,那便有如此樹。」
頓了片刻,楚洵看了眼杜少擎,便直接捧住顧寶笙的臉,低頭吻住她的唇。
不用楚洵再說隻字片語,楚洵的溫柔體貼,少女的溫順靜美,一切情投意合都在這綿綿不絕,緩緩流淌的情意之中。
杜少擎幾乎是用盡全力才將釘在兩人身上的目光挪開。
好在,楚洵也並不想讓他看到顧寶笙臉紅嬌美的樣子,親了一小會兒,便將她鬆開。
「一炷香后,我便過來。」楚洵在顧寶笙耳邊輕聲低語了幾句,便見顧寶笙背著杜少擎掐了把楚洵的腰,催他快走。
楚洵分明就是故意的,沒看到杜少擎臉都白了嗎?
楚洵鬆開她的手,又傳音入密警告了杜少擎幾句,這才不疾不徐的走遠了。
微風徐徐,吹得顧寶笙流蘇髻垂下的青絲飄到臉頰邊,少女挽了挽頭髮,唇紅齒白,發如鴉羽,明眸皓齒,一如初見。
杜少擎硬朗俊美的面容上不由流露出一絲痛苦來,若是……若是他早一步回來,讓杜皇后賜婚……
或許楚洵便不會捷足先登,事情也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可惜光陰已逝,事無如果,唯有竭力挽回,試看能否彌補錯過。
顧寶笙心思玲瓏,目光敏銳,察覺到杜少擎方才黯淡下去的目光忽然灼熱起來。
她彎腰誠懇行了一禮,輕輕開口道歉:「對不起……我不是顧明遠的女兒顧寶笙。」
所以那樣濃烈的愛意,她不會接受,也不該屬於她所有。
年輕男子生得龍章鳳姿,高大俊美,他低頭看她時,彷彿眼有淚光。
「我知道。」杜少擎緩緩開口,嘴角苦澀:「很早就知道了。」
少女微訝,便聽杜少擎眸光似是懷念,似是寵溺道:「她喜牛乳茯苓糕,你喜桂花栗粉糕,她喜大紅袍,你喜雨前茶。她愛穿紅衣,你卻喜白。」
杜少擎停下來,笑看顧寶笙一眼,尤其,「她怕黑,還愛哭……」
而顧寶笙,膽大包天,龍潭虎穴中來來去去,仍舊平安無事。
顧寶笙聽到此處,突然不知該說什麼。
只輕聲安慰道:「若她在天有靈,知曉你的心意,定然也會感動不已。
杜世子,對不起。」
真正的顧寶笙雖然不是因為她而死,可終究,現在變成顧寶笙的人是她。
杜少擎收回悠遠懷念的目光,喃喃道:「真會感動不已嗎?」
顧寶笙點了點頭。
卻見杜少擎眸光落在她身上,眸中的炙熱的愛戀比先前更甚。
少女被這突如其來的目光一震,朝後小退幾步,「杜世子,我不是……」
「笙笙。」杜少擎打斷她的話,聲音很輕很輕道:「你可知道,她就是你,你就是她啊。」
顧寶笙愣了片刻,「杜世子,你……」
杜少擎低頭苦笑一下,復又抬頭認真道:「笙笙,我這次歸來,便是要娶你為妻。
無論你信是不信方才的話,我都要說。
你跟楚洵……並不會美滿順遂一生,他非你良人,你非他所愛,若在一起,你會傷的體無完膚。」
「杜世子。」
顧寶笙制止他繼續說下去,腦中不斷的思索杜少擎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是顧眠笙,同顧寶笙只是都姓顧罷了,一人年十四,一人年十六,不同的人,不同的魂,一在南齊,一在西戎,怎麼可能是一個人呢?
杜少擎知她聰穎,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只是眸光定定的看著她道:「笙笙,我……」
話還未說完,一道勁風便打了過來。
杜少擎再抬眼看時,那眉目如畫,身子纖細的少女已然被楚洵嚴嚴實實的抱在了懷中。
而他,若非因為動作快,已如同岸邊那一排枯柳一樣,攔腰折斷了。
楚洵把顧寶笙的腦袋按在懷裡,面色冰冷道:「我不管你在何處知曉了這些沒來由的東西。
可你若再敢肖想笙笙,休怪我——下手無情!」
說完,無數道勁風齊齊打過來,待杜少擎用掌化開那些如刀鋒利的勁風后,抬眼看去,只有東風樓那頭遠去的馬車了。
他朝那滾滾遠去的馬車伸了伸手,半晌,才垂下,捂著針扎一般疼痛的胸口,喃喃念道:「笙笙……」
他絕不能再看著她重蹈覆轍,受苦受難了。
*
馬車上
楚洵壓著顧寶笙靠在馬車的內壁上,兇狠急切的胡亂親吻著,彷彿野獸看到可口的獵物,生怕林中獵人忽至,要提前將她吃拆入腹一般。
顧寶笙被親得喘不過氣來,待察覺身上冰涼時,這才清醒過來,朝著楚洵的肩頭便狠狠咬了一口下去。
楚洵緩緩抬起頭來,眸中猩紅,瞳孔墨黑,慾念重重,與平日那個風光霽月,清冷如仙的錦衣衛指揮使完全是兩個人。
「你……」顧寶笙喘了口氣,將散亂的衣裳蓋身上,瞪他道:「你這是做什麼,我又沒聽他的話,要跟你解除婚事。」
楚洵方才在馬車之上這樣不管不顧的樣子,差點兒就……
顧寶笙紅著一張小臉,別過頭不願看他。
涼風從馬車帘子里緩緩吹拂進來,楚洵靜靜抱著她的腰,在她耳邊喘氣。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懊惱的抱歉道:「對不起笙笙。」
可他真的無法接受,旁的男子在他的小妻子面前,信誓旦旦的說笙笙和他在一起不會幸福。
再一想到杜少擎隨時隨地都盯著他的小妻子,時時刻刻都想挖牆腳,給他戴綠帽,楚洵眼裡便極快的閃過一絲殺意。
「可是笙笙……」楚洵抱著她腰肢的手慢慢收緊,緩緩道:「即便我殺人如麻,一手遮天,也有無法掌控,心有軟肋的時候。」
譬如,人心不可掌控,笙笙的心若是不在他那兒,那等毀天滅地的崩潰襲來時,他真不知,他會做出什麼其他瘋狂的事來。
他時常在想,若非他後來竭盡全力去彌補之前犯下的過錯,或許單憑他兩次對笙笙見死不救,就足以讓這段情意還未開始,便胎死腹中了。
喜歡笙笙的人那麼多,而杜少擎又是從一開始便在守護著她的人。
論起一開始的相處來,他對笙笙的好,的確比不上杜少擎。
這也是為何,後來在笙笙的事情上,他不敢有絲毫大意的緣故。
就像越過千難萬險得到了世間最明艷璀璨的寶石,可盯著寶石,能讓寶石大放異彩,存在溫軟舒適之處的人太多,不止他一個,除了竭盡全力,用盡真心去呵護、守護之外,別無他法。
顧寶笙聽出他語氣中的患得患失來,咬了下他的嘴巴便沒好氣道:「你當我什麼人了。」
她若是那朝三暮四,見異思遷的人,早就順著顧明遠的意思在秦池和秦沐之中間嫁過來,嫁過去了。
何況,先前楚洵對她不好的事,也是事出有因,她並非是那小氣之人,自然不會因這錯怪,而懷恨在心。
楚洵見小姑娘不由自主的嘟著嘴,有些悶悶不樂的,含笑道:「是,是我不好,錯怪你了。
可是笙笙,你是我的命啊。」
誰若帶走了笙笙,楚洵只覺即便他有命,那也再不會有心,只會做一具行屍走肉,麻不不仁的殺光天下之人。
顧寶笙知他從小經歷非常,將手環上楚洵的腰身,悶悶道:「我知道啊。」所以,「我這不是沒聽杜世子的話嗎?」
難道楚洵還以為,她心中還有誰能比得過他去?
楚洵笑了笑,眸光燦若星辰,「嗯」了一聲,便將顧寶笙抱起來,一件一件耐心仔細的給她穿著衣裳、裙子……還有……
顧寶笙垂了垂眸,見楚洵給她穿小衣的動作都熟稔無比,眸光不由閃了閃。
就聽楚洵低頭含笑問道:「上次在西戎,我不大會為你穿衣,如今學了些手藝,你還滿意,笙笙?」
顧寶笙淺淺一笑,又不是男寵伺候女皇,問得這般低微討好做什麼?
「錦衣衛指揮使大人,堂堂的廣平王世子殿下親自伺候,寶笙自然滿意。」
楚洵聞言一笑,湊到她耳旁低語了幾句,少女的一張臉登時漲得通紅,無賴!
「好了笙笙。」楚洵給她穿好衣裳,將她抱在腿上坐著,便認真道:「旁的不說,杜少擎的話,你一個字也別信。」
顧寶笙抬眼看他,哼了哼,「我看未必。」
就聽小姑娘頭頭是道的說起來,「你看啊,我既然都能再活一次,杜少擎未必不能。若他看到我們前一世……」
還未說完,楚洵便堵住她的嘴,懲罰的咬了一口,肯定道:「絕不可能!」
「可你第一次喝醉酒不還想殺了我的嗎?」顧寶笙水靈靈的眸子看著他,認真說道:「若你不知顧眠笙便是顧寶笙,也不知顧寶笙的母親姜徳音並未害死廣平王妃。
一如既往拿我當仇人看,對我冷若冰霜,這不也很正常嗎?」
畢竟,楚洵第一眼見她,可是毫不憐香惜玉,動了殺心的啊。
楚洵無奈的揉了揉眉心,真是恨不得把當時提著顧寶笙從房頂上扔下去那個自己活活打死算了!
「笙笙……」楚洵覺得他很有必要給還未進門的小媳婦兒解釋清楚,「我一向千杯不醉,那日並未喝醉……」
可那桃花釀酒香濃郁醇厚,唇齒留香,喝一點兒便會身有酒味,是以聞起來,彷彿他喝得酩酊大醉一般。
「嗯?」顧寶笙挑了挑眉。
楚洵揉了揉眉心,頓了頓又接著坦白道:「我也早知姨母並非是岳母害死……」
錦衣衛那地方消息靈通,他怎會不知是景仁帝是兇手?
「除了不知你是顧眠笙,不知岳母的真實身份,旁的……我都知曉。」
「嗯?」顧寶笙摸著他的臉,笑意中含了一絲危險道:「所以……你那日……為什麼要把我扔下去啊?」
從房頂上扔到雪地雜草中,當她是石頭做的,可以硬碰硬嗎?
楚洵遲疑片刻道:「那日……我見你站在灶台前,疑心你吃了我的豆腐皮包子。」
那是徐家專做給他的,那時他厭惡女人至極,哪裡能容他的東西被女人沾染半分?
可若知道,吃豆腐皮包子的是自己的媳婦兒,而那豆腐皮包子可以換他吃自己媳婦兒的好多豆腐,他一定不會扔她。
顧寶笙被他氣笑了,剛要罵他,就聽楚洵道:「所以,由此可知,我對你並非從來就冷心絕情啊。」
若是旁人,早下地獄了。
因而,楚洵很肯定道:「即便上一世,我們相遇,我也必定寵你愛你,絕無負你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