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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章 沉冤昭雪,景仁帝退位

  涼風輕拂,竹葉沙沙。


  一時間,小佛堂內外格外寂靜,唯有風吹竹葉聲,眾人呼吸聲,此起彼伏。


  「薛御史。」庄親王眯起眼眸,冷哼道:「該不會因那雲州城是膏腴之地,物阜民豐,蕭山王拿了不少銀子賄賂你,特讓你說假話吧?


  蕭山王是異姓王,姓蕭,那可不是姓先帝爺的姓氏,姓秦啊!


  就算薛御史你收了賄賂,非要信口雌黃,也得看本王和這朝中大臣們,信還是不信!」


  庄親王一面不悅的找話來否定此事,一面不著痕迹的用眼角餘光看著周圍,想看看,蕭山王到底有沒有進入宮中,與他爭奪皇位。


  庄親王雖然天不怕,地不怕,從小便是個混世魔王,然而他唯一害怕之人,便是蕭山王。


  雖然蕭山王年歲與他和景仁帝不分上下,但其人心計手腕實在高出了他們一大截兒。


  小時候背書,景仁帝要頭懸樑,錐刺股,早起晚睡,用盡全力才能背完一整本。


  可蕭山王呢,永遠是那個弔兒郎當,看一遍,便幾乎過目成誦的人。


  起先他們以為,文強者,必定武弱,只當蕭山王那時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子。


  誰知,這人騎馬射箭,彎弓射鵰,武功卓絕,樣樣不在話下。


  反倒景仁帝同他兩人被襯得一無是處。


  兄弟兩人自然是不服氣的,屢屢想用些小手段算計算計蕭山王,誰知每算計蕭山王一次,他們自己卻要吃更大的虧。


  景仁帝先前登基那會兒,不是沒有想過除去蕭山王這個勁敵,可到頭來,國庫空虛,反倒要靠雲州進貢上稅來維持面子。


  一來二去,兄弟兩人雖然有心,到底無力,只得暫且放棄了。


  可如今,薛御史卻想趁機讓景仁帝退位,讓蕭山王登基,兩人就算再怕蕭山王,那也是絕對不允的。


  薛御史見庄親王一副又警惕,又害怕的模樣,嚴肅反問道:「方才讓微臣說出先帝聖旨之事的,難道不是庄親王殿下?

  聖旨是先帝爺彌留之際留下來的,微臣身為臣子,自然是該遵照先帝遺旨,實話實說。


  難道庄親王便只許微臣幫著您說話,非要將白說黑,說您是先帝爺的繼位人選,您才肯說微臣說的話是真的?

  微臣說話做事,從來問心無愧,庄親王若是還要質疑微臣哪裡,說出來便是了!」


  庄親王抿唇不語。


  可眾人看在眼裡,早已心知肚明了。


  薛御史其人,為人正直,兩袖清風,從不尋花問柳,從不拉幫結派,素來孤身一人,遺世獨立。


  要知道,前年淮河水災之時,那些貪官污吏可是孝敬了薛御史整整三十萬兩銀子,外加旺鋪良田千畝。


  只望薛御史替他們銷毀證據,他們能保住狗命。


  可薛御史卻是眼都不眨,轉頭便將他們搜刮的那些民脂民膏呈到了景仁帝的面前。


  這樣不屑隨波逐流的人,真會為了蕭山王的金錢利益而為其效力嗎?


  反正眾人是不相信的。


  景仁帝沉臉看了眼庄親王,兄弟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登時便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攘外必先安內」,再如何,他們是親哥倆,蕭山王是外人,若是蕭山王殺進京城,登基稱帝。


  別說皇位,王位,就是性命,他們都未必能保得住。


  景仁帝咳嗽了兩聲,開口道:「薛御史……口說無憑,當年父皇到底有沒有立遺旨,你並無證據……你執意說蕭山王是父皇定好的繼位人選,的確難免惹人懷疑啊。」


  景仁帝現在真是慶幸至極,還好他把聖旨燒掉了,若是不燒聖旨,如今還不知會弄出什麼亂子來。


  他倒是小瞧了這深藏功與名的薛御史啊。


  早知道顧、崔兩家藏有聖旨的事情,薛御史也知道,他就該斬草除根。


  薛御史目不斜視,直接跪下來,手中托起一道年歲久遠,色澤暗淡的明黃聖旨,朗聲道:「當年先帝爺臨終之際,親手寫下這傳位聖旨。


  微臣忠心耿耿,方才所說,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上蒼大地皆可作證!

  但凡微臣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聖旨熟悉,模樣相似,可……


  景仁帝看了一眼,瞳孔便是猛地一縮。


  薛御史手中有聖旨,那先前夏侯宸帶過來的那道聖旨難道是假的?


  那他燒的也是一道假的聖旨不成?

  景仁帝正要親自起身將那聖旨抓在手裡之時,卻見昭貴妃的父王端王早已搶先一步,將聖旨握在了手中。


  「咳咳咳……」景仁帝氣息不勻,有些費勁的說道:「王叔,您這是什麼意思?朕難道看這聖旨一眼,都不成了嗎?」


  先前對付顧、崔兩家的時候,唯有昭貴妃和端王一家沒有參與。


  不過這家人素來不大喜歡跟著他做事,又是一塊他不能踢的鐵板,景仁帝當時只是抱怨了一段時間,卻並沒有責罰他們。


  可眼下……


  景仁帝瞧著端王冰冷的神色,突然覺得十分的不安。


  便見端王握著聖旨,站在台階上,嚴肅道:「此事事關重大,陛下既是可能殺害顧、崔兩家的兇手,自然不能將這聖旨握在手裡了。


  若是陛下一會兒氣上心頭,將這聖旨染上鮮血,到底真相如何,我們便不得而知了。


  所以,為了陛下的清白著想,這聖旨眼下,還是在老臣手裡的好。」


  景仁帝攥緊了手,旁邊兒的小竹子會意,立馬就往後打了個手勢。


  佛堂外,密密麻麻的御林軍齊齊彎弓搭箭,將此處圍得水泄不通,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來。


  但內中之人,仍舊是該著急上火的著急上火,該雲淡風輕的雲淡風輕。


  「那麼,王叔的意思,便是說,若這聖旨中指明是蕭山王登基的話,朕於顧、崔兩家冤案中,便一定有罪了嗎?

  王叔可曾想過,若是這是西戎或是旁的哪家小國的奸計陰謀,目的正是要南齊內亂的話……


  王叔,那你同朕兩人,不都成了這南齊的罪人了嗎?即便為這江山社稷而死,還有何顏面去見九泉之下的父皇啊!」


  景仁帝說得一臉悲痛,底下也有不少官員半信半疑,目光來來回回的在景仁帝同睿王身上轉。


  的確,若是此刻南齊內亂,漁翁得利的便是前來南齊的睿王。


  便有人遲疑道:「端王殿下,此為南齊內事,倒不如,等陛下身體好轉之後,改日您再將這聖旨拿出來……到時候……」


  「韓大人。」端王冷聲道:「您是三朝元老了,雖然於江山社稷無甚建樹,可到底年事已高,本王也敬重您是長輩。


  顧、崔兩家一路扶持陛下登基為皇,建功立業之處,不勝枚舉。


  您一個無功之人,有何理由否定顧、崔兩家的功勞苦勞?睿王並非那趁火打劫之人,又為何不能站在這兒,做個見證人呢?」


  睿王接到端王的眼神,含笑道:「正是啊,韓大人。


  不能因為,您的女兒嫁到了周家,同太後母族關係匪淺,便有心偏袒,不分是非,不辨黑白了吧?」


  韓子忠訕訕的退了下去。


  便見端王「嘩」的一下攤開了聖旨,眉眼犀利的仔細看了起來。


  景仁帝心中打鼓。


  一面盼著這昭貴妃的父王最好識趣,不要說出真相,以免他的女兒做了寡婦。


  一面又十分擔心端王那石頭心腸,一心為國的人說出真相,要他給顧、崔兩家陪葬。


  不過……待景仁帝瞥到小竹子的手勢,他心情又安定舒暢起來了。


  御林軍重重守衛,備好萬箭,只待齊發。


  無論端王說不說真相,今日在這小佛堂之內的人,他都勢必要斬草除根,一個不留。


  屆時,只需說是小佛堂失火便是了。


  背叛他景仁帝,自當付出背叛的代價!


  端王對景仁帝和庄親王灼灼怨毒的視線視若無睹,待看完一遍那聖旨之後,竟是直接腳尖一點,飛到廊檐之下,一手抓橫樑,懸在半空,另一手,則是將聖旨擺在了眾人面前。


  陽光溫熱,微風正好。


  那黑白分明的字筆力雖不虯勁,但筆筆大字寫的圓潤,墨黑。


  那玉璽蓋下的紅印,仍舊鮮紅如血,圖案清晰。


  「『若仁帝不仁,不慈,不善……仁帝退位,蕭、山、王——繼位』!」


  「果真是……是寫的蕭山王繼位啊!」


  「薛御史說的是真的?!」


  ……


  不少老臣當年都是看著蕭山王長大的,自然記得那個天資聰慧,小小年紀便文武雙全,沉穩有度的好男兒。


  當時還有不少人慨嘆,遺憾景仁帝和庄親王像那小心眼的元戎太后居多,蕭山王卻同胸懷寬廣的先帝爺相似不少,可因為身份緣故,卻不能登上帝位。


  江山社稷交到了景仁帝手中,其時,不少人都為此捏了一把冷汗,生怕景仁帝因為一己私慾做出不利南齊的事情。


  如今見到這先帝爺留下來的遺旨,眾人方才明了,知子莫若父,景仁帝什麼德行,什麼心思,先帝爺早心中知曉。


  只是到底……顧、崔兩家都不在人世了。


  景仁帝聽著底下的大臣議論紛紛,時不時對他指指點點,「噗」的一口黑血又吐了出來。


  「皇上,皇上!」杜皇后連忙扶起景仁帝,對顧寶笙和楚洵,還有端王、薛御史等人早已恨之入骨。


  「端王!你雖不是陛下的親叔叔,可陛下從來善待與您,更是讓昭貴妃當了這後宮之中,僅次於本宮的貴妃。」


  杜皇后眸中滿是憤恨道:「您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非要幫著薛御史胡攪蠻纏,為非作歹啊!


  若是您不忿昭貴妃只是區區貴妃,不是皇后,本宮將這皇后之位讓給她便是了!可您必得要對得起天地良心,對得起先皇和皇上啊!」


  杜皇后雖然說了這番義正辭嚴的話,可心中仍是慌亂不已。


  端王在南齊朝堂之中,德高望重,若是這些人信了端王的話,那……


  「皇後娘娘何必說得這般冠冕堂皇呢?」端王早已從廊檐下的橫樑下飛了下來,將聖旨收回懷中道:「本王想,薛御史調查顧、崔兩家的案子已有不少時日。


  既然能拿出這道聖旨,那定然還有旁的證據,證明到底是何人害了顧、崔兩家。


  薛御史此人,先皇信得過,朝中大臣,天下百姓也信得過。


  是非如何,聽聽薛御史所說,眾人心中,自由論斷。」


  「你……」


  杜皇后原本還想說端王幾句,可一見底下的大臣竟然都是目光直直的看著薛御史手中的書信,杜皇后的心一下子就慌了。


  只見那原本花紋繁複,卻早已朱漆剝落,只能隱約瞧見紋路的一個盒中,放了厚厚一疊書信,每一封上,都有景仁帝同宣平侯府的印章。


  薛御史將信一封一封的打開,拿給眾人仔細看幾眼,又重新捏回手中,細細的讀起來。


  「顧、崔兩家已入揚谷鎮,糧草存於鎮河西三里處,燒糧草,困士兵,殺大將……」


  「顧懷曾雖上次僥倖逃脫,然此次,雲微山大雪封山,兵馬難行,糧草盡毀,天賜良機,切勿錯失……」


  ……


  一封封,一筆筆,都是景仁帝的字跡。


  最後的一封,便是景仁帝寫給宣平侯府,要他吩咐張祥謊稱顧、崔兩家同西戎有通敵叛國之事的書信。


  信中雖未提及原因,可眾人聯想到先前庄親王說的話,還有那道先帝爺指明要蕭山王登基的聖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景仁帝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永遠不被蕭山王奪去,便布下天羅地網,給顧、崔兩家安插罪名。


  既讓知曉那先帝遺旨之人,永不在世上,又能在他們死之後,找到那聖旨,焚毀殆盡,讓世上再無知曉內情之人。


  何其歹毒,又何其心狠啊?

  畢竟,先帝爺留下的聖旨,是說如果顧、崔兩家發現景仁帝心思淺薄,不配為帝,萬不得已,才迎蕭山王入京登基的。


  可景仁帝,卻是在知曉那存在聖旨的一刻,絲毫不念舊情便著手布局。


  「荒唐!咳咳咳……荒唐!」景仁帝強撐著站起來,指著那滿滿一盒子的書信,厲聲道:「薛御史自己在查顧、崔兩家的案子,就該知道,這書信真假,印章真偽,有人仿造一說。


  朕是堂堂的南齊天子,殺一個臣子,不過點頭之間,何須如此費盡心力?何須給西戎一個小小的侯爺寫信?


  薛御史,朕不管你到底收了蕭山王多少好處,朕現在命令你,供出同謀!否則,朕勢必要追究到底!要株連九族!」


  薛御史不慌不忙,將那書信一封一封的收起來,眉眼冰冷的跪下去。


  「微臣所說,對得起天地,對得起先帝,對得起良心,並未收受任何人的好處與賄賂!

  陛下您雖然是天子,可兵權卻在庄親王殿下的手上。


  您手無兵權,受制於人,深知若直接對顧、崔兩家動手,一是勢必會敗,二是不合情理,三是眾人不服。唯有給顧、崔兩家安上通敵叛國的罪名。


  您才能有理有據,順理成章的將顧、崔兩家置於死地。微臣言盡於此,是非黑白,諸位大人,自行分辨吧!」


  「你……」


  景仁帝見薛御史軟硬不吃,還慫恿文武百官一起來反他,心中一氣,彷彿千萬顆針在胸口密密麻麻扎著一般,痛得幾乎要暈倒過去了。


  「皇上……皇上您一定要撐住啊!」杜皇后不斷的給景仁帝順氣,卻半分好轉也沒有。


  巳時已過,晌午太陽如一輪亮眼銀白的圓盤高懸空中,溫暖的日光將細長翠綠的竹葉,挺拔碧綠的冬青照得隱隱發亮。


  薛御史不卑不亢的跪在地上,微風將那袍角吹的微微捲起。


  他一手拿著那一盒子的書信,一手拿著聖旨,朗聲道:「陛下不仁不慈,忤逆先帝之意,斬忠臣,殺良將,掩真相。


  有愧先帝,有愧鎮國公府,有愧崔太傅府……臣請陛下遵照先帝遺旨,主動退位!

  南齊君主之位,應當交由胸有乾坤,心懷仁義,治國有方的蕭山王殿下!請陛下退位!」


  佛堂寂靜無聲,文武百官被薛御史這一大篇話說得頓時僵在了原地,彷彿被人掐住了喉嚨,幾乎說不出話來。


  顯然,薛御史為了給顧、崔兩家翻案,早已效忠蕭山王,誓死與景仁帝為敵了。


  而且,瞧這眼下的情形,南齊的端王、廣平王、楚世子,還有西戎的睿王、小郡主都是站在蕭山王那頭的。


  景仁帝這邊,除了一個方才還跟他爭皇位、奪兵權的庄親王,還有杜皇后、杜家等人,並沒有什麼有權有利的人在。


  孰勝孰敗,一目了然。


  何況,景仁帝連顧、崔兩家都是說潑髒水就潑髒水,說滿門抄斬就滿門抄斬,他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臣子,哪裡禁得起景仁帝的磋磨?


  景仁帝有心瞞住這個秘密,而他們現在又都已知曉,難保景仁帝不會殺人滅口。


  無論從正義一面,還是從私慾一面來選,他們心中都早已認定,該選蕭山王了。


  因而,相互看了幾眼后,同時一拂衣袍,跪下去,齊齊朗聲道:「請陛下退位,將皇位交由蕭山王殿下!」


  烏央烏央跪下去一大片,聲音擲地有聲,響徹雲霄,飛翹檐角上駐足停歇的鳥兒都被驚得振翅高飛遠去。


  「噗」氣急攻心之下,景仁帝忍不住又吐了一口鮮血,氣息微弱卻滿腔憤怒道:「反……反了……反了,你們這是要反了啊!」


  薛御史不應不答,只帶著眾人一聲聲,不斷齊聲道:「請陛下退位,將皇位交由蕭山王殿下!」


  楚洵懷中,顧寶笙早已熱淚盈眶。


  這日思夜想的一幕,她已等了太久。


  曾怨世道不公,曾怨蒼天無眼,曾怨人心難測,曾怨人走茶涼。


  然而,到底事在人為,上蒼有眼,那喪盡天良的景仁帝得來的一切,終究,是逝於指尖的流沙,終究,什麼都留不住的。


  「咳咳咳……咳咳咳!」景仁帝用龍袍擦去嘴角那一絲鮮血,冷眼看著薛御史等人,冷笑道:「退位?

  朕是天之驕子,天定之人,朕不退位,朕不承認,爾等終究是居心叵測的亂臣賊子!

  哈哈!以為朕手無兵權,你們便能為所欲為了嗎?


  御林軍!出來!都讓這群人好好兒瞧瞧,朕到底是不是那等無能之人!」


  刷刷刷,佛堂外隱沒在竹林中的一群御林軍紛紛亮出弓箭、盾牌來。


  一些膽子小的官員看到那人數眾多的御林軍,登時話都說不出來了,哪裡還敢站在薛御史那頭?


  景仁帝看到這些他命人精心訓練的御林軍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咳咳咳……」景仁帝扶著杜皇后的手站起來,眉眼都是非凡得意。


  「薛御史,王叔,子珩,睿王爺……你們都看到了吧?啊?哈哈哈!哎呀呀!」景仁帝感慨道:「天定之人,那就是天定之人。


  朕雖手無兵權,然在這宮廷之中,有這朕精心挑選,武功高強的御林軍,足以讓這些個以下犯上的亂臣賊子屍骨無存,消失殆盡了!


  該如何選……朕現在給你們一個機會!」


  齊氏站在庄親王身邊,瑟瑟發抖的小聲道:「王爺,『好漢不吃眼前虧』呀,咱們先去陛下旁邊兒站著吧。」


  庄親王抿了抿嘴,沒說話。


  他心中可不願站在景仁帝那一頭。


  這個哥哥惦記著他的兵權,惦記著他的性命,就算他眼下主動示好,那也逃不開終會被害的命運。


  可若是同薛御史這頭站在一起,卻是有許多機會的。


  譬如,景仁帝若是駕崩了,蕭山王還遠在千里之外的雲州,趕不回來呢。


  國不可一日無君,他若趁機拉攏了薛御史同端王、睿王,能自己登基為帝,那還有蕭山王什麼事兒啊!


  庄親王並不覺得收買薛御史會是一件多困難的事兒,畢竟嘛,人都是有弱點的。


  薛御史有妻有女,若他許的好處,多到薛御史的妻女動心,讓薛御史站在他這頭,那也未必是什麼難事。


  陽光燦爛,那鋒利的箭頭被照得閃閃發亮,幾乎能晃花人眼。


  景仁帝看了眼下首,含笑道:「朕說過,朕不是昏君。


  今日在此,願意追隨朕,效忠朕的人,便站出來,朕胸懷寬廣,既往不咎,赦免全家便是。


  可若誰執意與朕為敵,那休怪朕下手無情,株連九族了!


  御林軍……弓箭準備!」


  齊氏身子抖如糠篩,她心裡越來越怕。


  見庄親王始終不為所動,而上首的景仁帝已經開始示意人動手了,齊氏便忙跟著一小群官員跪下來,大聲道:「臣婦願追隨陛下,對陛下一世忠心!」


  說著,齊氏便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


  她不想死呀,庄親王有那麼女人,可她只有秦沔那個乖兒子,她死了,這輩子的榮華富貴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庄親王見齊氏跪下去,氣得一陣腦仁疼。


  這蠢女人!


  睿王和楚洵都在,景仁帝還能佔到好處去嗎?

  景仁帝看了眼庄親王,含笑道:「皇弟,你不站在朕這一頭嗎?」


  齊氏抖著身子道:「王……王爺,您……您也跪下來吧。」


  「砰」的一下,庄親王一腳踹在齊氏胸口,將她踹倒在地,吐了一大口血出來。


  「蠢貨!」庄親王罵了齊氏一句,轉頭不屑對景仁帝道:「皇兄有御林軍又怎麼樣?兵權還不是在皇弟手上?


  有本事皇兄便把咱們都殺了,世上再無人知道皇兄不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才好!」


  「你!」景仁帝一甩衣袖,冷聲道:「朕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好呀,你們都不願意做朕的忠心人,那便做一具死屍吧!」


  景仁帝瞥了眼睿王和楚洵、顧寶笙,見他們周圍不過幾個侍衛守著,那雙略肥胖的手緩緩抬了起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今日這些人入宮,他特地下了聖旨,只說進入祈福內堂的人,都不許帶護衛。


  便是楚洵的那一大隊錦衣衛也是在外頭,沒有進來。


  不願忠他,自該死路一條的。


  「嘩」景仁帝的手毫不猶豫的落了下來,語氣冰冷道:「追隨朕的人都站到廊檐下。


  其餘人——殺無赦!」


  碧空如洗,圓盤高掛,陽光明亮得刺眼,景仁帝仍舊抬頭看了眼天上,笑容燦爛,緩緩道:「這天下——終究是朕的天下。


  誰都拿不……呃!」走

  「走」字還未出口,景仁帝忽然胸中一箭。


  他抬頭看向射中他那人——赫然是宣平侯府世子,夏侯宸。


  「你……你為何要害……害朕?」景仁帝雙目赤紅,目眥欲裂的瞪著顧延琛,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忽然想起了夏侯宸先前獻給他的那道聖旨,同薛御史拿出來的一模一樣。


  景仁帝似乎這才反應過來,斷斷續續道:「是……是你聽了蕭山王的話,在聖旨上動了手腳,是……是不是?」


  先帝留下來的聖旨只有一道,絕無可能有一模一樣的兩道聖旨留在世上。


  唯一的解釋,便是夏侯宸早已跟蕭山王勾結在一起,特意加害他。


  顧延琛淡然一笑,「陛下此言差矣。


  草民從未和蕭山王有什麼勾結。只是想替天行道,為民除害罷了。」


  「荒唐,這分明是你的一面之詞!」杜皇后扶著景仁帝,氣急敗壞道:「天災水災,陛下開倉放糧,打仗殺敵,陛下賞賜將領。


  對臣子寬厚,對百姓慈愛,根本就沒做過害顧、崔兩家的事情,這根本就是你們想篡位,一味在信口雌黃!御林軍,你們還不放箭!是等著陛下被他們殺嗎?」


  杜皇后話音剛落,一群御林軍便將箭搭了起來,紛紛做出要射箭的動作。


  然而,抬頭一望,這些鋒利鋥亮的箭頭,竟是紛紛不約而同指向了景仁帝同她。


  「你們……你們這是做什麼?」杜皇后看著那些弓箭的指向,忍不住一陣心慌,「你們,難道要跟著他們造反不成?」


  「皇后此言差矣。」楚洵冷聲道:「何為造反?


  忤逆天子命令,違抗天子聖旨者,方稱之為『造反』。


  仁帝不仁不慈,陷害忠良,私吞國庫。


  有糧不放,有米不發,有金銀財寶無數,視百姓命如草芥,甚至還為奪人妻,殺人全家。


  這……都是仁帝當年還未登基,做王爺時候,在衡州、天遠鎮犯下的惡行。


  先帝早知此事,是以不願讓仁帝登基。


  仁帝稱帝親政多年,依舊秉性不改,我行我素。乃至要毀掉天下。


  敢問皇后一句,先帝是聖祖,是陛下的父皇,論起長幼尊卑來,仁帝不該敬先帝嗎?

  仁帝尚且要聽先帝的話,薛御史遵照先帝遺旨,要仁帝退位,有何不對?


  所以造反一說,從何說起?」


  「你……你反了!」杜皇后氣得滿面通紅。


  楚洵面上卻是雲淡風輕。


  他看了眼那一排站得整整齊齊的御林軍,一群人登時放下箭頭,只凜四、凜五等人突然從其中站了出來,直接上前把景仁帝和杜皇后雙手綁了,抓了起來。


  「你……」景仁帝同杜皇后見那些御林軍對楚洵服服帖帖的,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你什麼時候收買的御林軍?」景仁帝又是驚訝又是怨毒的瞪著楚洵。


  這些御林軍他是讓人精心挑選訓練的,楚洵怎麼會將這些人收買得這樣完全,竟是沒有一個不聽他的。


  楚洵眉眼清冷的看了一眼景仁帝,傳音入密道:「當年廣平王妃是如何死的,仁帝你忘了嗎?」


  景仁帝一聽,一張臉頓時灰白不已。


  原來……那廣平王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等粗心糙漢,竟是將這些事全部都記在了心裡。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難道就是他的命嗎?

  不等景仁帝細想,脖頸一痛,景仁帝同杜皇后便暈了過去。


  危機不在,性命無憂,眾人擦了把臉上的冷汗,紛紛將目光定在了楚洵、薛御史和端王等人身上。


  「薛御史……那如今這皇上可怎麼辦呀?」


  「咳咳咳。」庄親王清了清嗓子,慚愧道:「皇兄此事做的太不應該,為臣弟的,此番……」


  「南齊國家大事,暫且不必庄親王殿下操心了。」薛御史嚴肅道:「蕭山王殿下是先帝爺定下的繼位之人,自然這皇位該物歸原主,交由蕭山王殿下了。」


  「什麼?」庄親王滿眼不悅道:「雲州離此地不知多山高路遠,國不可一日無君,若是南齊在此間有難,你當如何?」


  薛御史淡淡道:「不必庄親王殿下操心,蕭山王殿下——他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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