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章 景仁帝上當
胡多問看了那茶樓上的白衣青年一眼,淡淡道:「不必管他。」
「是。」
話落,胡多問轉身便進了驛館。
茶樓之上
四皇子秦溪一身白衣飄飄然立在窗前,微微含笑。
身後的侍衛飛鵬皺眉不滿道:「殿下這般給胡多問面子,他竟如此不識抬舉!未免也太自視甚高了!」
再怎麼說,秦溪是南齊的皇子,而胡多問不過是西戎的臣子。
就算西戎臣子地位再高,也不能不顧兩國邦交禮儀,對一個皇子無禮吧?
窗前男子,面如白玉,眉如墨染,身姿筆挺如一竿翠竹,靜靜站在那兒,便是一幅冬雪翠竹,遺世獨立,超凡脫俗的畫卷。
「不著急的。」溫潤如水的聲音緩緩道:「只要北堂離還在南齊,胡多問自然會心甘情願為本殿下做事的。」
若讓天下人知道堂堂的西戎九皇子竟然是女子,只怕會天下大亂的吧?
身後的飛鵬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扶著秦溪慢慢從茶樓中走出。
待秦溪同屬下一走,那茶樓中便掠過了幾道黑影。
*
承乾宮
金桂遍植,翠竹相映,涼風漸起,花香四溢。
墨楓推著顧延琛的輪椅不緊不慢的往前走,一旁的小竹子時不時笑眯眯的跟顧延琛說著話。
「夏侯世子此次過來,可要去廣平王府看看汝陽郡主啊?」
顧延琛知道小竹子這是在探消息。
幾乎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便含笑道:「本世子倒是想去,不過表妹同楚世子都不大喜歡我上門叨擾。
本世子可不想上門吃閉門羹,或是被人當瘋子一樣給哄出來啊。」
小竹子笑了笑,「『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表哥表妹到底是血親,郡主哪兒能直接讓人趕您走呢?」
「公公這便有所不知了。」顧延琛嘆氣道:「上一月,睿王府認回我那表妹的時候,本世子曾拜訪過一回的,可惜啊……楚世子的脾氣實在不大好。
本世子與那表妹說了還不到一句話,他便讓人送客。公公你說,這親戚怎麼做啊?」
「唉……」小竹子嘆了口氣,略帶同情道:「楚世子脾氣一向這樣,也真是委屈您了。奴婢回頭會好生給陛下稟告一番的……」
「不必了……」顧延琛皺了皺眉,似有無奈,也有不滿道:「楚世子的脾氣本世子已經領教過一回,也聽說他一向如此。
陛下龍體還未痊癒,怎能讓他為這點兒小事煩心?
本世子也並非是非認回那個妹妹不可!」
小竹子一聽這話,更安心了。
暗道這回陛下的事兒一準能成。
若是宣平侯府像重視那嘉慧郡主那樣重視顧寶笙,那到時候景仁帝若動了手,豈不是與宣平侯府為敵了?
眼下宣平侯世子涼薄的回答,正中景仁帝的下懷。
因而,小竹子笑得愈發諂媚,伺候得愈發殷勤。
顧延琛手指一下下的敲在輪椅的扶手上,淡淡一笑。
看來,笙笙那兒也被景仁帝盯上了啊……
正想著,輪椅便已被推到了承乾宮的門前。
大門敞開,屋內空曠,濃郁的苦藥氣息從中溢出。
聞到藥味兒的顧延琛嘴角帶了一絲極不明顯的笑意。
景仁帝……該是病入膏肓,藥石無靈了吧?
小竹子含笑道:「夏侯世子,陛下只讓您一個人進去……您看這……」
他看了看顧延琛身後的墨楓、墨竹一眼,顧延琛便笑道:「無妨,南齊有南齊的規矩,陛下有陛下的旨意,夏侯宸自然該聽的。
墨楓、墨竹,你們暫且在此等候,讓公公陪本世子進去吧。」
兩人應聲退下,小竹子往身後招了招手,便有兩個小太監過來,一左一右架著顧延琛的輪椅往屋內抬。
雖是兩個身形瘦小的太監,可抬著那輪椅卻是腳步輕快,幾下便到了景仁帝的床前。
顧延琛不著痕迹的收了內力,掩了氣息,氣定神閑的由著他們打量。
「咳咳咳……」
床上的景仁帝靠著個綉金龍的明黃大引枕上,咳嗽了兩聲。
小太監撩開帳子,將帳子掛在金鉤上,露出景仁帝蠟黃瘦削的面容。
顧延琛手微微一緊。
這張虛偽慈愛的面容,不知出現在他夢中多少次……每一次,他都用盡全力的想要置他於死地。
可夢醒天亮后,景仁帝還是好端端的坐在南齊的皇位上,而他夢中手裡的刀劍終究是虛無縹緲的幻象。
不過這一回……
顧延琛笑了笑,主動道:「草民夏侯宸,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不過……」
顧延琛看了看自己的腿,赧然道:「夏侯宸這雙腿,恐怕……恐怕不能跪下給陛下見禮了……」
景仁帝和宣平侯府合作已久,自然知道宣平侯世子身有腿疾,不便行禮。
因而一臉慈愛道:「賢侄……咳咳……朕不是那起昏君……你不必自責!」
景仁帝遞了個眼神給他身後的兩個小太監,立馬便有一杯熱乎乎的清茶送了上來。
「賢侄……這是南齊靈山產的海棠春色,今秋才進貢上來的,你嘗嘗看……」
茶水淡綠,卷葉微舒,一圈圈的小紋,彷彿海棠花瓣徐徐盛開。
顧延琛低頭看了一眼,眼底劃過一抹深色,很快便將那茶杯接在手裡。
輕輕一嗅,而後淺啜一口,溫聲道:「果然是好茶。」
景仁帝笑得更和藹了,「賢侄,不知你此次前來是……」
顧延琛將茶杯擱在一旁,抿唇不語。
景仁帝會意,手輕輕一揮,兩個小太監便垂手下去了。
「賢侄啊,你有何話,不妨直說……」
顧延琛也不遲疑,直接從輪椅下方的暗格處拿了個盒子出來。
「陛下……請打開看看。」
待景仁帝瞧見那盒子面上零落斑駁的朱漆,上面還有隱約可見鸞鳳金龍的紋路,登時瞳孔一縮。
「這是……」
「是南齊先帝當年留下來的聖旨。」
景仁帝的手禁不住顫抖起來,待接過那盒子,更是牢牢握在手中。
「賢侄……這等重要聖旨,不知你是在何處所得啊?」
景仁帝抬頭,眸光慈愛又疑惑的看向顧延琛,彷彿是真心詢問。
不過,顧延琛卻是一早看到了他眼底的重重殺機。
即便,景仁帝掩蓋得很好。
顧延琛嘆氣道:「此事說起來,還是已逝平津侯逃到西戎的屬下說的……」
平津侯這三個字一出,景仁帝早已信了大半。
一則,平津侯先前同鎮國公府交好,知曉鎮國公府隱藏聖旨之地,並不奇怪。
二則,平津侯此人心機頗深,對他景仁帝也一向留了一手,拿了顧家的聖旨藏在自己的地盤上,再找機會對付他景仁帝,也是極有可能的事兒。
三則,平津侯死前說東西留在顧府,他派人去找,卻遲遲未找到,便越發證明了平津侯死前的話是假的,真的聖旨——在另在一處。
顧延琛見景仁帝眸光沉沉,溫聲提醒道:「陛下,您不打開瞧瞧,是真是假嗎?
夏侯宸怕那些下屬一時眼拙,認錯了東西。若是欺君,那便不好了。」
景仁帝垂眸深思。
暗道宣平侯府勢力龐大,若他此刻將聖旨收下,把人殺了,恐怕會有禍患。
倒不如,來「飛鳥盡,良弓藏」一計。
等宣平侯府的人將他南齊這邊的禍患盡數剷除后,他再與那北堂離合作,除掉這宣平侯府!
這樣想著,景仁帝登時一臉感激道:「賢侄為朕苦心尋找,已是極為不易。
不論真假,這份心,是有的啊!」
嘴裡雖是這樣說,景仁帝手上的動作卻是未停的。
那肥胖的手慢慢拉住盒子上的銅環,輕輕的一拉,盒蓋便被掀了起來。
映入眼帘,便是一道明黃的聖旨,顏色略微暗淡,可這樣熟悉之物,景仁帝是不會認錯的。
待將那聖旨展開,景仁帝更是驚訝,眸中的憤怒,怨毒,恨意,毫不掩飾的在他打開聖旨的那一刻流露出來。
知道先帝選的繼承人是蕭山王是一回事,可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至少身為帝王,認定自己是天命之人的景仁帝,對此完全無法接受。
他垂下眼眸,咳嗽了許久才道:「賢侄,有何要求,你儘管提吧。」
西戎宣平侯府和他本來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宣平侯府的世子帶這樣能要他性命的東西過來,定然不會是個簡單的要求。
顧延琛溫聲道:「陛下……宣平侯府幫您,其實也並無他意。
若說有,那也是為了天下安寧。
不過么……您也知道,睿王為了夏侯宸姑姑嘉慧郡主的事情,同我們宣平侯府積怨已久。
明爭暗鬥,死傷無數,已經有許多年了。
如今西戎掌權之人恰恰是睿王殿下最喜歡的侄兒,九殿下……
我們宣平侯府在西戎的處境,當真是如履薄冰,一著不慎便滿盤皆輸啊!
九殿下身為皇子監國,卻為了討好睿王的一己私慾對付我們宣平侯府,是宣平侯府之不幸,也是西戎百姓之不幸。
家父對此十分自責,無奈之下,只好派夏侯宸過來,請陛下幫幫我們宣平侯府了。」
景仁帝眸光略深,幫宣平侯府,勢必要對付睿王和北堂離。
可他南齊還有蕭山王父子要處理,若是分心分勢力,難免到時候他自己自顧不暇。
可這聖旨,他也是一定要得到的。
顧延琛看出景仁帝的心思來,含笑道:「陛下,其實您也不必擔心的。
夏侯宸聽聞,蕭山王父子一直都在雲州不曾回京,眼下對陛下並不會有什麼威脅。
倒是顧、崔兩家的事若是遲遲不徹查,蕭山王父子又趁此機會蠱惑人心……那後果,才是不堪設想啊。」
景仁帝手中的聖旨,先帝所評便是「不仁、不慈」。
景仁帝自己也很清楚,顧、崔兩家的事如果處理不好,便會成為蕭山王父子刺向他的一把利劍。
便是沒有聖旨,那父子也會偽造一份出來,煽動百姓,一起造反。
「那……」景仁帝沉聲道:「賢侄此次相幫,可還有妙計?」
顧延琛含笑,「陛下難道忘了,西戎的張祥張將軍不還在人世嗎?」
若非張祥的夫人慕容櫻因為在雲翰林府邸上吃醉了酒,將景仁帝勾結西戎將軍的事情說出來,景仁帝斷然不會陷入如此尷尬不利的境地。
「賢侄的意思是?」
「陛下。」顧延琛緩緩道:「那張祥曾救過西戎天牢的一個牢頭,先前,進去沒多久便逃了出來。
他走投無路,曾來過宣平侯府求救,夏侯宸見他有用,便順手救了下來。
若是由他親自指證,此事全然是蕭山王父子為了動搖陛下皇位,撒下的彌天大謊。」
那蕭山王父子在南齊人心中的地位便會一落千丈,不但無法與景仁帝爭奪皇位,景仁帝還能憑著此事,將蕭山王父子緝拿歸案,徹底除去。
「可……西戎的將軍若是貿然到皇宮為朕作證……」景仁帝微微皺眉,「恐怕此事也不大妥當吧。」
若有人質疑他景仁帝威逼利誘才將人弄過來撒謊,也不是不可能啊。
「陛下放心。」顧延琛徐徐道:「夏侯宸早已為陛下考慮周全。
只說是那張祥為躲避西戎追兵,特地逃到了南齊,不過卻因太過飢餓,偷了燒餅,這才被官兵抓住,又被認了出來便是。」
景仁帝聽完,這才眉頭舒展開來。
「那賢侄你……」
「夏侯宸到時候也會在宮中,幫陛下澄清此事的。」
也一定會給景仁帝送上一份兒大禮。
景仁帝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將顧延琛放出了宮。
*
待一上了馬車,顧延琛立馬往肩頭點了幾個穴道。
臉色由白轉紅,由紅轉白,反覆幾次后,這才恢復了往常白皙如玉之色。
「主子!」墨楓十分擔憂,手掌心裡放著一顆龍眼大小的藥丸正準備給顧延琛喂下去。
「不必了。」顧延琛冷笑道:「不過是這老賊想試探試探功力罷了。」
有功力之人,用了那茶,會功力盡散,無功力之人,用了那茶,會身中劇毒。
但因發作得慢,並不易被人察覺。
好在他來之前,便早有準備,並不擔心會出什麼問題。
顧延琛閉目養神了片刻,這緩緩睜開眼道:「墨竹去廣平王府送個信兒,墨松……你去四皇子府上盯著。」
「主子的意思是……」
顧延琛笑了笑,景仁帝這次在劫難逃,其餘皇子都沒什麼表示,偏生這四皇子秦溪去了一趟茶樓,可不是存了奪皇位的心思嗎?
皇位原本是北堂離義父的,而秦溪於顧、崔兩家人來說,也是幫凶。
他又怎能再讓秦家人登上帝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