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章 抱著笙笙去報仇
景陽宮
涼風習習,竹影森森,暗月無光,血氣瀰漫。
眾人剛走到景陽宮門口,迎面撲來便是一層濃濃的血霧,各色鳥雀橫屍遍野,簡直讓人無從下腳。
山竹、雪蓮在前開路,文武百官紛紛閃避,給靜嫻皇后讓出一條道來。
明亮橘紅的燈籠照在地上,青灰色的石磚早已被鮮血浸透,寒涼又腥臭。
靜嫻皇后一見愛鳥,遍地橫屍,光亮鮮艷的羽毛儘是血染,殘餘幾隻虛弱哀嚎,彷彿聲聲都是埋怨她照料不周,一口銀牙不由咬得咯咯作響。
「查!給本宮查!」靜嫻皇后脖頸青筋突起,大怒道:「到底是誰動的手腳!」
山竹一見靜嫻皇后的臉色,登時心下一驚,忙吩咐人去帶方才那老太太上來。
可人還未走,就被吳御史等一眾年老大臣攔住了。
「吳御史,你這是要阻攔本宮查清真相不成?」
吳御史連道「不敢」,只嚴肅道:「娘娘心地善良,愛鳥心切,臣等自然不敢阻攔,只是……」
吳御史雪白的眉毛一抬,一雙睿智犀利的眼睛看向那景仁宮內,手指著一間房道:「這鳥兒盤旋此處,突然暴斃,娘娘不該先讓人查上一查,看看陛下是否在其中嗎?要知道,方才可是有宮人呼叫來這兒救駕的啊!
娘娘鳳體無憂,自然該關心陛下的龍體有恙無恙。鳥兒雖是生靈,相伴娘娘左右,但怎能與陛下萬金之軀相比?娘娘,您可是陛下的結髮妻子啊!」
靜嫻皇后袖中的手指慢慢的蜷縮起來,緊緊握成拳頭。
這老不死的吳御史!不就是拐彎抹角的罵她,說她本末倒置,放著金龍不救,去救鳥雀嗎?
只是……那宮裡面正在歡好的,可是正德帝和自己的親侄女北堂笙啊!
若是她今日帶頭進去,難免會讓正德帝惱了,可若不帶進去,只怕眼下的大臣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靜嫻皇後腦中飛快思索,不一會兒,眼底便升起一抹濃濃的笑意來。
呵,她怎麼忘了呀,正德帝寵幸的這個親侄女兒,那是睿王的女兒。
她今日帶頭進去闖了他的好事兒,誠然,會讓正德帝疏遠甚至處置夏侯家,可換個角度想,她於睿王來說,不是救他女兒的大功臣嗎?
有了救命恩人這樣一層關係,北堂笙只會將她視作親母來看,日後兩人宮中往來密切,她同睿王見面的機會也是只多不少,假以時日,還怕不能和他成為一家人嗎?
雖然鳥兒可能會被人動手腳,但是被扔進去的北堂笙和正德帝有溫姑的弟子在旁坐鎮,絕無逃走的可能。
這樣一想,靜嫻皇后便讓山竹停下來,一臉慚愧道:「吳御史說的極是!方才本宮一見這滿地鳥兒無一存活,一時心急,倒是險些誤了大事。山竹!」
靜嫻皇後轉頭便道:「快些讓人把這些鳥兒的屍體收了,讓人進去看看,陛下是否在裡頭?那旁邊幾間偏殿裡頭,又有無可疑之人!」
山竹打了個手勢,底下一撥帶刀侍衛立馬便將鳥兒的屍體用刀左右撥開,留出一條血路來。而後,徑直往正中的房門飛快走去,躲在那窗下細細聆聽。
這一聽,一眾帶刀侍衛不由面紅耳赤起來。
但突然,「啊」的一聲慘叫,響徹雲霄,眾人登時齊齊大驚。
「不好!是陛下的聲音!」吳御史驚叫道:「陛下有難,救駕啊!」
「砰」的一聲,大門被那為首的侍衛一腳踢開。
撲面而來便是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歡好的淫靡之氣,嘔吐的穢物之味,還有夾雜其中,濃重的血腥氣,讓整間屋子直如那最低劣的牢獄一般,讓人不願靠近其中。
靜嫻皇后瞥到靠近門口處被撕成碎片的衣裳,嘴角不著痕迹的往上翹了一翹。
瞧那樣子,就知道,這北堂笙,不會好過!
再定睛一看,那地上,竟還有一顆圓潤潤,亮晶晶的珍珠!
不正是那北堂笙腰帶上,還有髮髻上戴的那東珠嗎?
西戎東珠稀有,這些都是進貢的貢品,分到睿王府的東西,她一向都是放在心上的。
雖然只看了這一眼,但她絕不會認錯,珠子就是睿王府的,裡頭的人,也一定是沒有逃走的北堂笙!
靜嫻皇后發現了這一點,其餘眼睛犀利的大臣自然更不會放過這一點。
要知道,今晚的舞陽郡主艷壓群芳,一枝獨秀,那張貌若天仙,傾國傾城的臉不知把多少人比下去了。
當時,可是不少人誇讚,那瑩潤東珠都遠不如郡主冰肌玉骨,天香國色啊。
這樣明顯的珠子,自然很快便引起眾人的注意與討論。
「瞧著像是舞陽郡主的東西啊……」
「可是這是陛下的寢宮啊……這怎麼……」
……
眾人開始嘀嘀咕咕的討論起來,紛紛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也是止不住的萬分好奇,想看看裡頭那人是不是舞陽郡主。
只是,眾人還未進去看,靜嫻皇后待裡面的侍衛大叫了一聲「陛下」后,便忙提著裙擺,一臉焦急,雙目含淚的奔過去。
「陛下,陛下?!啊!」
靜嫻皇后踩到一顆東珠摔倒在地,雖然狼狽,卻是心痛萬分道:「陛下……您,您怎麼了!啊!舞陽郡主!」
一聲「舞陽郡主」登時讓一眾大臣的眼睛都快驚訝得瞪出了眼眶。
而裡面叫了「舞陽郡主」,又撲到那女子身上,捶打她,想她醒來解釋的靜嫻皇后也驚呆了。
只見那女子下半身彷彿從血水裡撈出來一般,滿是淋漓,似乎……是流產。
「怎麼會?」靜嫻皇后喃喃的自言自問,再將那女子披在臉上的頭髮撥開,整個人登時驚得目瞪口呆道:「怎麼可能!」
正德帝寵幸的,不該是北堂笙那個女子嗎?
與楚洵歡好的,不該是秦萱兒那個和親公主嗎?
為什麼……為什麼事情竟會背道而馳呢!
靜嫻皇后覺出不對來,忙收了驚訝,見睿王、楚洵、北堂笙都不在此處,心思一轉,便登時站起身來,朝向文武百官抹眼淚道:「今日之事,實在一言難盡。
總之,等陛下醒來后,本宮自會同陛下好生商議一番,給諸位一個交代!只可惜了笙笙這孩子!」
因著景陽宮是正德帝的寢宮,眾人並不敢上前,只得聽靜嫻皇后所言。
這一聽,都道正德帝昏庸無道,色令智昏,竟是連西戎頂梁支柱睿王殿下的親生女兒,他自己的親侄女兒都不放過!
但,睿王和楚洵,還有靖南王都不在此處,除了吳御史外,他們誰都不敢先當這個出頭鳥。
吳御史見靜嫻皇后妖艷的臉上,淚水漣漣,一臉悲苦,心中卻是大大不信的。
剛要出聲反駁,卻見人群忽然呼呼啦啦的往兩旁散去。
「楚世子來了!啊!是楚世子來了!」
靜嫻皇后心中大驚,來不及讓人把秦萱兒拖進去避上一避,便見楚洵懷中抱著個嬌小纖細的女子走上前來,正站在那院中央。
烏雲緩緩散開,玉壺流轉,清輝盡灑,朦朧如煙的月華籠在那張如玉容顏上,說不出的驚艷絕倫,清冷如玉。
但面頰上添的一絲曖昧傷痕,還有那被咬破略腫的紅唇,還有白皙脖頸處的斑斑紅痕,又讓他添了一絲食人間煙火的氣息。
眾人一見,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天哪,不近女色,寡慾如仙的楚世子,竟被女子欺負了!
瞧那略微潮紅的如玉容顏,還有俊雅眉眼間淡淡未散的情慾溫和,便知,這被欺負了的楚世子,他一點兒都沒有失身難過的樣子,反而還……還有那麼點兒——高興?
眾人為自己這奇怪的想法驚了一驚,不由微微探身,看向楚洵懷中的女子。
他們十分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讓楚世子心甘情願的被欺負,連守身如玉多年,那冰清玉潔的身子都不要了。
那女子睡得香甜,只露出半張嬌美容顏,但只這半張明艷動人的臉,足以勾魂奪魄。
眼尾上翹,睫如小扇,眉眼精緻如畫,肌膚透出如櫻花一般淡淡的粉嫩瑩潤,小巧高挺的鼻樑下,櫻唇如花。只是,那紅唇也如楚洵一般,有些微微紅腫,一見便知,確是同楚世子歡好的女子無疑了。
這女子,美得驚心動魄,是真的,可長得——很像靜嫻皇後方才口中所說的舞陽郡主,那也是真的呀!
吳御史猶豫片刻,不由拱手道:「敢問楚世子殿下,您懷裡的女子……她……」
「吳大人不認識她?」楚洵清清冷冷瞥了靜嫻皇后一眼,看得靜嫻皇后不由心驚膽寒,「還是說,吳大人認為,本世子會同除了舞陽郡主之外的女子歡好不成?」
吳御史皺眉,「可是皇後娘娘她說……」
靜嫻皇后驚惶的張了張口,還未開口,便見楚洵上前幾步,站在台階上,轉了個身,將懷中只露出半張臉的女子示以眾人看。
「呀!果然是舞陽郡主!」眾人不由齊聲驚叫起來。
但楚洵,卻是等眾人看清顧寶笙的半張臉后,手臂微動,一陣風便將跟在身後的凜四手中的薄紗蓋在了她臉上。
他的笙笙,太好看了,他只想一個人留著看。
眾人:「……」
小氣!好看都不能多看幾眼的么?
吳御史等一眾老臣面面相覷。
得,靜嫻皇后口中的舞陽郡主正在楚世子懷裡呢,那裡頭的女人又是誰呢?
靜嫻皇后見楚洵冰冷的目光刺在自己臉上,不由往後退了一步,「楚世子……方才是本宮認錯了人,本宮……」
「皇後娘娘。」楚洵聲音放低了些,他不想吵醒懷中的少女,聲音很是溫和道:「楚洵心悅郡主,本就非她不娶。何況,娶她一事,既然答應了陛下,就絕不會食言。
皇後娘娘雖然將六宮治理得井井有條,卻似乎忘了『後宮不得干政』的道理。您下令將郡主送到旁人身邊,竟是想斷掉楚洵和郡主的親事。」
楚洵的聲音緩緩冷下來,「這樣的方式,楚洵同郡主——很不喜歡。稍有差池……可是性命不保啊!」
楚洵話一落,一眾大臣懷疑的目光便齊刷刷的看向靜嫻皇后。
不等靜嫻皇后開口解釋,那屋中地上的秦萱兒早已不知被誰用銀針扎了一下,等悠悠轉醒過來,見她自己渾身不著寸縷,而門口,楚洵那些話清清楚楚,一字不漏的傳進她耳中時。
秦萱兒徹底清醒了,登時崩潰大哭起來,聲音滿是不可置信:「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這……」
眾人一聽是秦萱兒聲音,看向靜嫻皇后的眼神更是複雜了。
明明是萱兒公主跟正德帝的風流韻事,可靜嫻皇后卻顛倒是非,非說這裡頭的人是舞陽郡主,這是何意?
不等眾人細想,楚洵便冷聲道:「我們南齊誠心和親,可皇後娘娘您卻為了一己私慾,使出如此手段,實在令人不齒!」
眾人一聽,想了片刻,齊齊「哦」了一聲,迷霧盡散,豁然開朗啊!
靜嫻皇后無一兒半女,就憑著是宣平侯府的嫡長女便穩坐中宮多年,憑的是什麼?
一是宣平侯府和夏侯一族的龐大勢力,二么,便是這位皇后寬容大度,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給正德帝送女人!
環肥燕瘦,各有千秋,什麼樣的美人能伺候好正德帝,靜嫻皇后便送什麼樣的女人。
甚至那花街柳巷的煙花女子,南齊水鄉的揚州瘦馬,靜嫻皇后都毫不吝惜的動用人力物力的把人接到宮中來。
正德帝身子虛弱如此,其中靜嫻皇后可是出了不少的力氣呀!
如今正是正德帝精力不濟,要退皇位之時,南齊卻送來這樣一名如花似玉的和親公主。
若是正德帝好色心起,要收用人,萬一這公主懷了孩子,萬一這公主生下兒子,那——靜嫻皇后的后位,想要保住,可是萬分艱難了。
底下大臣從來覺得,這靜嫻皇后一直助紂為虐,是讓正德帝更加昏庸無道的禍國妖姬,但正德帝喜歡,又礙於夏侯一族,宣平侯府,眾人便勉強歇了彈劾皇后,廢除后位的心思。
這下呢?
靜嫻皇後為了保住自己的后位,竟去算計南齊的和親公主,算計南齊的楚世子。
鳥兒是靜嫻皇后的鳥兒,引他們過來的,也是這鳥兒,鬧得正德帝睡女人都睡得不安生的還是這鳥兒。
正德帝被這一鬧,就算再喜歡秦萱兒,一想到今日的糟心事兒,那也是喜歡不起來的,更不可能日後夜夜留宿的。
而楚世子這邊呢,捧在心尖子上的女子,卻被靜嫻皇后當做玩物一樣送到別的男子面前,這對於身份貴重的楚世子而言,簡直是一種侮辱。
也難怪靜嫻皇后非要說正德帝臨幸的是舞陽郡主了,一則,正德帝好色昏庸,自己略有姿色的親生女兒都不放過的,靜嫻皇后獻上這仙姿佚貌的舞陽郡主,正合正德帝的心意,二則,楚世子知道臨幸舞陽郡主的是西戎君主,雖心中有恨,卻也不會再抓著不放了。
靜嫻皇后這一招,既讓秦萱兒嫁過來也無法得寵,又壞掉了楚洵和睿王府的親事,讓楚洵對西戎恨之入骨,分明是要毀掉兩國的邦交啊!
誰不知道南齊鎮國公府顧懷曾和顧延琛父子去侯,南齊最驍勇善戰之人,最得仁帝重用之人,是這位楚世子啊。
心狠手辣,睚眥必報,楚世子若是懷恨在心,南齊西戎,豈有不戰火連天的?
吳御史當即率先一拂衣袍跪下來道:「陛下,臣請陛下廢后!」
「臣附議!」
……
霎時,齊刷刷便跪下去了一大半官員,那一小半沒跪下去的,自然是宣平侯府和正德帝一派的人。
「臣不同意。」宣平侯見女兒受辱,忙站出來拱手,不贊成道:「就算此事要議,自然也該等陛下醒來,神思清醒的時候議。眼下陛下正……」
話未說完,一群御醫便從裡面神色焦躁的出來了。
「陛下如何了?」睿王同靖南王大踏步的從外走來,身上有些酒氣,氣息有些微喘,似乎是聽到消息后,才從遠處策馬歸來一般。
太醫院院首齊太醫跪下來,愁眉苦臉道:「回王爺們的話,陛下他……他……」
「有話但說無妨!」
「陛下右眼不幸被刺瞎,右臂被存在格子上的雪風刀一刀斬下,後腦被花瓶砸了,淤血不散……恐怕……恐怕再也無法醒來了呀!」
齊太醫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身後的一眾太醫也忙跟著一起磕頭。
他們只怕整個太醫院都要跟著那正德帝陪葬啊!
宣平侯一聽,雖心中暗道此事與楚洵、睿王等人定然脫不了關係。
但此事於他來說,卻也不乏是一件好事。
正德帝如今沒手沒眼的,就算醒來,也不能主事。
那麼,順理成章的,西戎不就該另立新帝了嗎?
正德帝沒有說廢后的話,也不可能有醒來廢后的機會,眼下,身份地位最高的,還是他的女兒靜嫻皇后啊!
宣平侯朝靜嫻皇后使了個眼色,靜嫻皇后登時便明白了自家父親的意思。
一張妖艷的臉登時便淚水不休道:「陛下啊!您怎能就這樣不顧臣妾了呢……臣妾跟了您這麼多年。您就這樣不管不顧,西戎該如何是好?」
話落,靜嫻皇后便含淚看向一眾大臣道:「陛下眼下一時半會兒醒不來,我們西戎,卻也不能沒有做主之人。本宮雖是女子,卻也知,國不可一日無君……七皇子他……」
「皇後娘娘。」靖南王高聲道:「陛下雖未醒,但你德容有失,眼下臣等商議皇子監國的事情,還請您不要胡亂開口了。」
「本宮是皇后……」
「便是皇後娘娘,難道就能隨意指定監國的皇子了嗎?南齊都沒有這樣的道理。」
楚洵淡淡的開了口,睿王便順著問道:「你們南齊待如何?」
「自然是——眾臣舉薦,民心所向者得之。」
「不錯!」吳御史同靖南王、睿王等人都連連點頭。
靜嫻皇后深吸一口氣道:「七皇子在朝中風評極佳,又是能文能武之人,如何不能擔當大任?難道……要選那隻知混跡女人堆中的九皇子不成?如此選擇,這才是真正對不起西戎的開國陛下!」
「皇後娘娘此言差矣。」睿王開口道:「論武功高強,七皇子不敵九皇子,論文采出眾,七皇子更是不如九皇子。不知皇後娘娘,哪隻眼睛,竟看到七皇子比九皇子出眾了呢?」
靜嫻皇后見睿王開口,心中酸楚難忍,實在不知怎麼回話。
便聽宣平侯站出來道:「九皇子前些日子狩獵受傷,早已傷了腿腳,在府上休養。他自身尚且身上有傷,如何能做監國一事?」
話剛落,卻聽一溫柔含笑的聲音響起。
「本殿下的傷早已好了,如何不能?」
院中走來一人,風流倜儻,嘴角含笑,端的是嫵媚瀲灧——正是西戎九皇子,北堂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