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章 秦池身世VS遇刺
雲州素來風景如畫。
萬里晴空恍若藍寶石一般乾淨純粹。
遠有碧水白帆,近有綠柳紅花,無須遠足踏青,隨處便自成一畫。
而一對璧人漫步其中,更是如同畫中有畫,若神仙眷侶凡塵一游,令眾人忍不住將目光停留在他們身上。
元戎太后已「死」,景仁帝又下旨讓秦池隨同楚洵、蕭琛等人一同回來。
因而,這半月以來,除了秦萱兒時不時要從萱草閣出來陰陽怪氣的挑撥他們兩句,楚洵和顧寶笙過得還算悠閑。
當然,還算二字,是楚洵的看法。
因為某個討人厭的大舅子在他的小媳婦兒身旁安排了太多的高手監視,以至於他偷香竊玉都還得看準了時辰。
以免得罪了未來的大舅子和老丈人,讓那兩人把小姑娘從他身旁帶走了。
蕭琛的手段,楚洵很清楚。
他可是一點兒都不懷疑,蕭琛會把他家的小姑娘養到及笄能出嫁才還給他的。
不過今日,他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因為他家小姑娘打算把之前欠他的人情還了,要給他泡茶。
既然是泡茶,自然要找上好的茶舍雅間,關上門,細細品嘗了。
楚洵覺得,小姑娘泡得茶,一定異常芬芳撲鼻,或許連茶葉本身的苦澀都會變得甜美起來。
兩人一路從景明街走到春和街,剛到街口,抬頭便見到古樸的烏檀木上描金寫了「斗雲茶社」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兩邊各書著一行字,「無由持一碗,寄與愛茶人」。
還未踏入茶社,迎面而來便是清新明媚的茶香。
顧寶笙閉上眼輕輕嗅了一口,只覺面前淺棕的茶桌,白色的蓋碗都幻化成了一片蒼翠欲滴的茶海,她站在茶海中央,聞著遠處飄來的茶香,沉浸在幽涼清香的綠意中,天與地都變得遼闊幽遠起來。
「好香的茶啊!」
少女睜開明若秋水的眼眸,上翹的眼尾流露出靈動嫵媚的氣韻。
即便是戴著面紗,也是說不出的出塵脫俗。
楚洵站在她身邊,眼底帶了溫柔的笑意解釋道:「這招牌和詩句的用墨,俱是用一等一的好茶葉碾成粉末做成的墨錠所出。
又日日茶香繚繞不絕,自是不喝茶,已聞茶香了。」
顧寶笙瞭然一笑,「難怪如此。」
楚洵見她頗為喜歡這茶香,便道:「你若喜歡這墨錠和茶葉,一會兒想要多少,我讓凜四駕馬車過來拉幾車回去便是。」
身後的凜四嘴角抽了一抽。
好歹是要回去給元戎太后奔喪的,幾大車喜氣洋洋的回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下聘禮娶媳婦兒呢?
辦喪事變成辦喜事,到時候皇上恐怕都得氣死了!
當然,若不是顧寶笙還有一年才及笄,楚洵倒是真打算回去便娶了她。
夜長夢多,他的小姑娘太好,不怕賊偷,也總怕賊惦記的。
這不,不過在斗雲茶社呆了沒多久,便有不少人盯著小姑娘看。
即便雲州人淳樸沒有惡意,只是單純的覺得好看而看,他心裡也總是有些淡淡不悅的。
他伸出大手便將小姑娘的手包在掌中,護著她慢慢從樓梯走向了二樓的雅間。
殊不知,這一幕很快落在了一雙恨意入骨的眼底。
「在看什麼呢?看得這麼起勁兒?」身後不悅的話語傳來。
孟雲遙飛快拉下馬車帘子,含笑道:「母妃,雲遙方才瞧見這雲州城裡有不少好吃的。
正看著賣那花做的甜餅,打算一會兒下車給母妃買幾個呢,母妃便叫住雲遙了,雲遙……」
「別裝模作樣了!」蕭德妃毫不留情的打斷她道:「阿池這會兒不在,你少跟本宮裝傻。
你方才盯著看了那麼久,手都被指甲掐紅了,哪裡是在看好吃的?
八成是恨不得將誰扒皮抽筋才對吧?」
孟雲遙垂頭不敢說話。
她跟著秦池和蕭德妃是去了錫明山,免去了死刑的確不假。
一開始,她也以為,她可以將秦池掌握得很好,讓秦池和蕭德妃母子離心。
可是,很快她便發現了,親生母子再如何都是親生母子。
秦池和蕭德妃有剪不斷的血緣關係。
加上江陽是因為她才死的,秦池雖然當時選擇了她孟雲遙,可心底對蕭德妃和江陽還是會有深深的愧疚。
日子越長,愧疚越深。
蕭德妃又是個一貫會使手段的,好幾次,她都吃了虧。
因而,待在錫明山這幾月里,秦池和蕭德妃的母子關係恢復的勢頭很好,倒是她……
想到秦池對她最大的寵愛便是抱一抱她,孟雲遙的眼神黯淡下來。
她的容色本不如顧寶笙嬌美,蕭德妃又在她左右的臉頰上刺了兩個大大的「丑」字,用盡一切辦法都無法恢復如初。
看她戴著面紗的眾人雖然嘴上不說什麼,可是背地裡總會偷偷議論她配不上秦池。
容貌、身份、家世,哪一樣她都差到了極點,可以說,如今的她簡直一無是處。
除非……除非她的哥哥孟行舟從牢獄中出來,扶持秦池登上那個位子。
蕭德妃見孟雲遙滿眼都是不甘的算計,哪裡還猜不到孟雲遙方才看到的人是誰?
除了孟雲遙最大的敵人顧寶笙,還能有別人?
想到這兒,蕭德妃的心情也煩躁起來。
若是有一日,阿池知道顧寶笙才是他的救命恩人,孟雲遙不是,這總歸是個禍患的。
要是顧寶笙親手殺了孟雲遙便好了,蕭德妃如是想到。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讓阿池的心暫且留在孟雲遙身上,不能太關注那個小賤人了。
想到顧寶笙的容貌,她默了片刻,突然道:「雲遙,如今五皇子府就你一個女子,你也不能丟了我們五皇子府的人。
一會兒下車休息的時候,讓阿池陪你選兩件首飾吧。」
元戎太后死了便死了,她們也總不能什麼首飾都不戴吧?
孟雲遙如今暫且是五皇子府的人,她蕭德妃要讓顧寶笙知道,戴著面紗好看的,那也不止她一個人,總得有人挫挫她的銳氣!
因而,蕭德妃不等孟雲遙答應,直接便將馬車停在了茶社前的珠寶閣。
*
茶社中
少女坐在一幅墨色山水畫卷前,正在烹茶。
面紗已揭,露出的,是雪亮細膩如瓷的小臉。
眼睛水靈,瓊鼻挺翹,紅唇小巧,貝齒雪白。
茶香裊裊中,少女端坐其中,素手執杯,深綠的茶水將她素白的手映成了淺淺的碧色,彷彿靈山仙女烹茶一般,嫻靜而美好。
待茶烹好,她正準備遞過去,楚洵的手便伸長接住。
「小心燙。」他將茶杯接下,揉了揉顧寶笙泛紅的手指。
「我沒那麼嬌氣的。」顧寶笙有些好笑。
她做顧眠笙的時候,家中的父母可是有時把她充做男兒養的。
便是騎馬射箭,她也是跟哥哥一起學,哪裡有那麼嬌氣了?
「可是我覺得你被燙著了。」
楚洵眼底是不含雜質的認真,顧寶笙看著他眼底心疼的光芒,突然不知該如何作答。
只好垂下長長的眼睫,用力將手抽回來,「真是不燙的。」
身旁的男子低笑一聲,突然將她身子提起,讓她坐在腿上。
正當顧寶笙以為楚洵要親她的時候,楚洵卻是將頭低下,埋在了她的脖頸處。
「笙笙,我心悅你,亦心疼你。」
心疼她在那麼多個日日夜夜裡孤軍奮戰,為了顧崔兩家的冤案奔走前行,布局撒網。
而他,還三番兩次的懷疑她是西戎的暗探,想將她置於死地。
一想到,當日在徐府,他將顧寶笙從牆頭扔下,後來遇到從花滿樓逃脫的她,還見死不救。
楚洵心裡便如同未成熟的果子一般,酸澀難言。
顧寶笙身子僵了一僵,頓了片刻,才勉強笑道:「也沒什麼好心疼的。」
只要能顧崔兩家翻案,她就算把命豁出去也可以。
楚洵卻是不贊同這話。
他臉貼著顧寶笙的臉,輕聲道:「你放心,從此以後,你的心都有我替你疼。誰若敢傷你一分,我便要他十倍奉還。」
顧寶笙垂頭,濃密長翹的睫毛微微閃了閃。
她道:「楚洵,平津侯的事情,你別參與了,我來可好?」
秦沐之將顧懷曾、顧延琛引到戰場,的確是兇手不假。
可是那平津侯,卻是真正親手害死她父兄的人,她怎會不想親手手刃仇人?
世人都道,平津侯當年是因為她父親顧懷曾,這才墜馬被敵人傷了筋骨,每逢陰雨天便疼痛難忍,甚至失去了一輩子上戰場的機會。
平津侯當年是一代英雄人物,卻因為她父親顧懷曾的關係而黯然失色,斷送前程,無法建工立業。
兩人都驍勇善戰,顧懷曾卻讓平津侯一輩子上不了戰場,自然讓人懷疑起顧懷曾心思惡毒,刻意傷了和自己爭軍功的人。
那時,平津侯府的老太太還在世,當即便斷絕了蕭府和顧府的關係。
然而,兩家人只是表面結仇,父親顧懷曾和平津侯一向話語投機,私下反倒成了莫逆之交。
只是在表明上,水火不容罷了。
她的父親因覺得毀了平津侯的一輩子,愧疚多年,每每有什麼好處,總要給平津侯府。
也因此,每逢景仁帝要調動兵馬糧草時,父親都會提議讓公正公允的平津侯前往。
可誰知道,她父親愧疚多年的人,一開始就是在布局欺騙他們顧家。
可怕的不是人壞,而是,一個人能壞了幾十年才讓人發現他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想來,平津侯恐怕一早看穿了景仁帝的心思。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有父親在前面抵擋,他平津侯又是個不能上戰場的人,人們便自然會忽略他的動作,只當他是個明哲保身的中庸之人了。
可就是這個退下戰場的人,卻在後來穩坐朝堂。
而這些事,都是在顧寶笙看到楚洵給她的信件時才知道的。
秦沐之是遇到她時,顧家才幫著他在朝堂立足的,後來顧家覆滅,秦沐之雖然未傷及根本,但也損失不少。
可平津侯不同,這個人在朝堂已經紮根多年,根深蒂固,甚至所有人都覺得,他是一個好臣子,是皇子的好舅舅。
連走路的姿勢,都是多年不變的跛腳,臉上的笑容也是憨厚老實,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朝堂之上,甚至沒有人覺得他性子不好的。
這樣沒有弱點,所有人大為誇讚之人,比起秦沐之來說,更難對付。
首要的一點,便是,平津侯在眾人眼中已經成為一個文弱書生,不良於行,且多年未拿刀劍。
恐怕景仁帝也不會想到,雖然是派平津侯處置的她父親,動手的卻不是殺手,而是平津侯本人吧?
秦池都被貶到錫明山了,可平津侯卻依舊在朝堂如魚得水,不受影響。
這個人,太過狡猾陰險。
顧寶笙並不願讓楚洵來替她承受這些陰謀詭計。
但楚洵卻一笑,「笙笙,愛入骨血,你受傷便是要我的命。
如此,你還要我坐視不理嗎?」
小姑娘有小姑娘的固執,可他也有他的固執。
他所有的固執都只屬於小姑娘一個人,怎能讓她面對那些風風雨雨?
顧寶笙想了許久,只得道一聲「好」,又道:「既如此,那我們便先從秦池那裡下手吧。」
「笙笙的意思是?」
「平津侯志向遠大,秦池卻目光短淺,無意於帝位,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蕭德妃此人一向功於心計,又素來有端莊賢惠的好名聲。
且,蕭德妃從前也算是京中才女,為何教導的秦池卻如此不成材?
顧寶笙從前想的是,或許蕭德妃是因為秦池是男子,而江陽公主是女子,這才對秦池嚴厲了些,對江陽寵溺有加。
然而,現在看著秦池和平津侯對於帝王之位的態度,又知曉了平津侯暗地裡的大概動作,顧寶笙這個想法徹底煙消雲散。
蕭德妃再護著娘家,就不擔心,她這個能力強大,心思深沉的哥哥有朝一日謀朝篡位嗎?
如果平津侯真的謀朝篡位,秦池這個無心帝位的兒子豈不是把江山拱手送人?
兒子當皇帝和哥哥當皇帝,那可是兩回事啊。
除非,顧寶笙突然有一個大膽的猜測,「秦池,不是蕭德妃的兒子。」
若能證明秦池不是蕭德妃的兒子,那麼平津侯府整個府邸都必須要承受景仁帝的怒火。
被戴了綠帽的皇帝,不理智起來,還能管平津侯是不是好人,是不是忠臣嗎?
那時,只有一個「殺」字吧。
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釋得清,為何蕭德妃寵愛江陽如命,可對於秦池的好態度,只是浮於表面,不是真心的疼愛。
畢竟那時,蕭德妃為了江陽,可是毫不猶豫的險些殺了兒子的眼珠子,孟雲遙啊。
楚洵眼底帶了淺淺柔和的光,寵溺一笑卻不語。
顧寶笙問他,「你說,我猜得對不對?」
楚洵指了指他的臉頰。
毫不客氣道:「你親三口,我就告訴你。」
顧寶笙紅臉,這人……真是越來越無賴了!
「你不想知道?嗯?」楚洵拖長了音調。
小姑娘沒什麼凶氣的瞪了他一眼,從他腿上跳下來。
「不說算了。」她回去查查,總能找到蛛絲馬跡的。
楚洵無奈一笑,從身後圈住她,在她耳邊輕聲道:「生氣了?」
小姑娘望天,淡淡道:「沒有。」
楚洵輕笑一聲道,「笙笙,我可以實話告訴你。
其實,我也不知道,秦池究竟是不是蕭德妃的兒子。」
顧寶笙狐疑的看向楚洵。
「真的不知?」
楚洵點頭,「是真的。
蕭德妃是在宮中生產的,且,生秦池的時候,並無一點異常。」
小姑娘腦袋瓜轉的飛快。
「生的時候沒有出錯,可若是在一處玩耍時出了錯呢?」
小姑娘找到了思緒,眼睛亮亮的,像是盛了夏日深夜滿空的繁星。
她輕快的繼續道:「一家親戚的小孩子本就生的相似。
若是待在一處玩耍許久的日子,又或是其中一個受了重傷,稱病要休養許久,或是兩三年,或是四五年,拿一個頂了另一個,而兩邊都不說。
那麼……」
小姑娘下了結論,「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啊。」
楚洵眼眸劃過一絲讚賞。
立刻便讓人去查平津侯府的世子和秦池相處的事情來。
「不過,」楚洵微微皺眉道:「平津王府多年前立的世子已經去世,查到的東西不多。」
現在的世子,凡事平平,並不足以為慮。
反倒是十多年那個去世的世子惹人懷疑。
蕭德妃只生下了一個兒子,而平津侯府也只有一個世子。
若是皇子和世子是同一人……
而蕭德妃和平津侯並非是親兄妹……
顧寶笙和楚洵眼底閃過一絲震驚。
「凜四,」楚洵冷聲道:「去查蕭德妃侍寢的彤史……還有……蕭德妃和平津侯的關係……」
顧寶笙突然覺得,或許自以為掌控一切的景仁帝才是最無知愚昧的人。
如果蕭德妃真的是為平津侯生下的孩子,還拿了個人家的孩子當做皇子養在宮中做擋箭牌。
景仁帝還重用他自以為是好人,是忠臣的姦夫平津侯。
若是知道真相,顧寶笙覺得,景仁帝恐怕離氣死也不遠了。
不知怎的,顧寶笙突然很期待這一幕。
楚洵含笑的看著她,問道:「想不想儘快確定我們的猜測?」
小姑娘側頭,眼底閃過一絲狡黠,「自然是想的……而且啊……我方才看到樓下有好多輛馬車經過,眼下正停在珠寶閣呢。」
不用細想,都知道那是蕭德妃和秦池、孟雲遙的馬車到了雲州。錫明山苦寒,蕭德妃又一向要面子。
怎會允許她自己風塵僕僕,衣衫不整,形容憔悴的出來見人呢?
她對自己如此深惡痛絕,自然是要穿戴得明艷端方才好來給她下馬威,讓她知道,她蕭德妃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四妃之一了。
至於景仁帝讓秦池在雲州同蕭琛、楚洵匯合的心思,顧寶笙也大約猜到了幾分。
如果,秦池在雲州被刺殺,無論是死了,還是傷了,這罪名恐怕都會降在蕭山王府。
這樣,景仁帝才好藉機將蕭山王府儘早剷除。
可這主意,景仁帝若是能想到,當時便會用這法子讓秦沐之和秦池自相殘殺了,哪裡還要等到現在?
唯一的解釋便是,有人刻意引導景仁帝,讓他下了這個決定。
楚洵見小姑娘一臉瞭然,也沒有賣關子。
他點頭道:「方才凜四他們在城外發現了一隊兵馬。」
「若是皇上派人動手,照那些兵力,一定無法抵抗蕭家軍和錦衣衛……所以……」
顧寶笙笑道:「如果來的人要將秦池置於死地,那人還是平津侯……我們的猜測——便對了。」
楚洵一笑,霎時百花爭艷都爭不過他。
顧寶笙別過頭不去看他,心道,一個男子幹嘛笑得如此春光明媚,勾魂奪魄啊!
可這高大的男子卻只將這燦爛美艷的笑容給她一人看,見她不看,反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口。
不等顧寶笙反應過來,便淡定非常的牽著她的手往樓下走。
偷香竊玉的「賊」還一本正經道:「得讓他們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他們才不敢欺負你。」
顧寶笙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想牽她的手還要找這麼多理由說給蕭琛派來的護衛聽……真是無賴,還是厚臉皮,睜眼說瞎話的無賴!
兩人從茶社出來,慢慢悠悠的走到了珠寶閣。
珠寶閣的老闆娘一見這對神仙眷侶,忙丟下手上的金算盤,笑眯眯出來迎接了。
哎呀,這可是主子的朋友啊,噢不,是主子才對。
那花兒一樣的小姑娘,主子把整個珠寶閣連同雲州大半的好鋪子都記在了她名下,可不是他們現在的主子了嗎?
如果有人問蕭琛,為什麼其他的鋪子不給顧寶笙呢?
蕭琛便會鄙夷的看那人一眼,而後冷哼道:「寶貝笙笙這樣好,那些差鋪子配得上她的身份嗎?」
總而言之,在顧寶笙不知道的情況下,蕭琛和蕭山王便無形給了她一筆富可敵國的嫁妝。
毫不誇張的說,便是顧寶笙此時此刻要做女皇,父子二人都心甘情願的俯首稱臣。
當然,底下的人還不知道顧寶笙是蕭山王的女兒,只是暗道,這國色天香的小姑娘迷住了世子的眼睛罷了。
不過,他們向來是主子說什麼便是什麼,從不會多問,只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了。
因而,看到顧寶笙和楚洵過來的時候,也照著蕭琛的吩咐,並沒有太過熱情,只是熱絡的招呼他們進去喝茶。
找了一間頂好的雅間,親自鋪了乾淨嶄新的坐墊,又親自沏了一壺上好的武夷山大紅袍端了過去。
顧寶笙打量著這珠寶閣的裝潢,不由暗暗吃了一驚。
這珠寶閣看似小巧玲瓏,不如何顯眼,但裡面卻著實內有乾坤。
單看這牆上的一幅四喜錦雞圖便是價值千金了,莫說這一大面透亮純粹的寶石帘子,還有金銀鏤空雕刻的梅蘭竹菊。
無一不是做工細緻,靈巧逼真,梅有梅姿,蘭有蘭韻,竹有竹魂,菊有菊傲。
底下坐的這坐墊,更是雲州此地有名的扎染大師郭萬雲所做,可以說,是有價無市之寶。
顧寶笙朝楚洵一笑,言外之意,便是,你瞧,這都是他們看在你的面子上呢?
否則,哪裡有這樣好的待遇。
到珠寶閣一趟,還有這樣的享受?
楚洵笑看她一眼,並不說話。
顧寶笙以為是楚洵默認了。
殊不知,楚洵眼底含了一絲寵溺,帶了一絲無奈。
他家的小姑娘啊,還不知道她的父兄給她添了多少嫁妝。
加上姜徳音留下的那一筆,恐怕廣平王府得掏空家產才行了。
不過這也沒關係,楚洵突然想到,這些東西原本就是顧寶笙的,聘禮下不下都是她的。
若是聘禮不夠,他便把自己賣身給小姑娘就行了。
如此,小姑娘日後還不能做出拋棄他的舉動來。
畢竟,他可是一早便賣身給她了啊。
顧寶笙見楚洵眼底帶笑,看著她想事情的模樣,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痴痴的,傻傻的,還有些笑嘻嘻的模樣……這人,莫不是傻了不成吧?
顧寶笙用手在他面前晃了兩下,微微蹙眉道:「楚洵,你沒事兒吧?」
楚洵捉住她的手,吻了一口,收回胡思亂想的神遊之思,淡然道:「我沒事。
只是在想,你膚白勝雪,青絲如墨,金銀玉石戴著都好看。
一會兒該把整個珠寶閣都搬回去給你。一天戴一樣,總是不辜負你的容貌的。」
顧寶笙苦笑不得,她又不是小姑娘了,楚洵這話,這模樣,倒像是小時候她爹娘打扮她的樣子。
出門便是,說這個珠花她戴著好,那支簪子她戴著妙。
可她又不是小孩童了,哪裡需要那麼多的珠寶?
再說,元戎太后剛死,她若是大張旗鼓的戴這些東西,豈不是讓景仁帝生恨?
楚洵卻是沒有把景仁帝的怒火放在心上。
他淡淡道:「若是到時候他斥責你太后守喪期間,你穿金戴銀。
我便真的給他送一具屍體到金鑾殿就是。」
顧寶笙搖頭一笑,「算了。」
她可不想,到時候景仁帝把自己氣死了,怪罪到楚洵身上。
顧寶笙正準備勸楚洵兩句,卻突然見楚洵從托盤中挑出一支潤白的玉簪來。
簪子的模樣,恰好是她最喜歡的綠萼梅,須蕊栩栩如生,含苞待放。
最難得是,簪子上還帶了淡淡的綠萼梅的香氣,幽雅馨香,令人心神平靜。
然而楚洵並不給她簪在頭上,而是直接遞在她手裡,溫聲道:「笙笙,你打開這個看看。」
顧寶笙上下看了一遍,試著打開簪子的花朵處,這才驚訝道:「這是放暗器的地方?」
但見裡面整整齊齊放了一小撮銀針,根根細如牛毛,還隱隱泛著藍紫色的光。
一見便是劇毒。
楚洵知道顧寶笙懂這些,便沒有繼續提醒。
果然,便見顧寶笙打開簪子的另一頭。
這下,卻是欣然一笑。
「好小巧的匕首。」
玉簪的尾部是把兒,那露出來的一端便是鋒利無比的刀。
刀子也不知是用什麼材質所做,輕輕一碰那杯子,杯子立馬便被整齊的劃成了兩半截。
若是鐵呢?顧寶笙剛這樣想著,楚洵便從手中遞上個小鐵環過去。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是削鐵如泥的寶貝。
楚洵看著小姑娘帶了些孩子氣,如此高興,心裡又是好氣,又是寵愛。
東西是蕭琛找人做的,借著他的手送出來。
小姑娘滿意是滿意了,然而楚洵心裡卻暗暗打算著,他總得找個讓小姑娘更滿意的暗器,把蕭琛比下去才行。
他的小姑娘,頭上怎麼能戴別的男子的東西呢?
便是哥哥也不行!
蕭琛便是知道自己捨不得小姑娘受傷,一定會挑選出最好的東西來送,這才算計他的。
楚洵還正想著,他送什麼更好的東西給小姑娘。
便見小姑娘已經將簪子戴好,笑盈盈的站在他面前了。
「好看么?楚洵?」
楚洵抬頭一看,烏黑濃密的雙丫髻上,綠萼梅簪子盈盈楚楚,俏麗逼真,卻遠不如面前的女孩兒鍾靈毓秀,仙姿玉色。
「好看。」他說的很認真,看得也很認真。
伸出手,便將簪子的位置移動了一下。
他輕聲道:「笙笙,若是可以,我希望你永無機會用這東西自保。」
只是到底前路兇險,恐怕他們不能如願了。
顧寶笙聽出他話里的意思來,便安慰他,「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一個一個的仇人,總有一日,她會讓他們全都下地獄團聚。
兩人坐在一處,漫不經心的又挑選了好些東西。
等到日頭高升,漸漸的有些燥熱了,他們等待的人也該來了,楚洵這才將顧寶笙牽下樓來。
很不巧,兩人剛一下樓,便對上孟雲遙和秦池兩人。
孟雲遙還在和珠寶閣的老闆娘討價還價。
「老闆娘,我看這玉簪和金鐲子的成色,並非是頂好的。
你這個價格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適呢?」
孟雲遙蒙著面紗,用一雙還算水亮卻總帶些小家子氣的眼神望著老闆娘。
從前秦池要什麼有什麼,不缺錢,自然是不需要在這種地方討價還價的。
可是如今,秦池的銀子都是放在蕭德妃那裡的。
蕭德妃每月給秦池的銀子都有定數,從不會多給。
便拿此時來說吧,蕭德妃方才明明是要她好生打扮,讓她多買一些的。
可是等她選了許多之後,轉頭便找借口說自己頭疼不舒服,需要回馬車休息去了。
單單留下她和秦池兩個人結賬。
秦池倒是對她真心,想把所有的東西都買下來。
可是錫明山需要花錢的地方很多,譬如打點官差衙役等人,眼下他自己都過得捉襟見肘,哪裡有閑錢給孟雲遙買東西呢?
偏生,這買東西的事情,蕭德妃是用自己的口說出來的,說是她孟雲遙自己想買的,東西又是孟雲遙以為蕭德妃要給她買,使勁兒往托盤裡放的。
直到付賬時,孟雲遙才知道,蕭德妃根本就是想借著這次機會又挑撥一次她和秦池的關係。
譬如眼下,她只想要這玉簪和金鐲子罷了,可秦池沒有錢,只能幹站在這兒等她講價。
偏偏這珠寶閣的人只認識蕭山王府的人,不認識什麼五皇子殿下,根本不買賬,孟雲遙的面子,珠寶閣的老闆娘是一點兒也沒給。
「我說這位姑娘……我們是開門兒做生意,童叟無欺的啊。
您大可以去雲州方圓八佰里問問,我這珠寶閣開了這麼多年。
哪一件兒東西不是知道人家家裡窮,便是照著本錢賣出去的。
您要我少一般的價錢,這不是要老婆子我去喝西北風嗎?」
孟雲遙一聽到那句家裡窮,眼底立刻便憤恨起來。
她平生最恨有人瞧不起她了,可她又不能讓人知道她的確拿不出錢來買東西。
於是,孟雲遙含笑諷刺道:「老太太,您也別狗眼看人低。
我們不過是眼下沒有帶錢,又覺得你這東西著實貴了,值不了這個錢罷了。
您若是不想做我們這單生意,店大欺客,我們不來便是了。
反正,您也別後悔,到時候我們走了,人人都知道你的東西是假貨!」
言外之意,便是威脅珠寶閣的老闆娘將東西便宜賣了,別給自己找事兒。
一旁的秦池有些看不下去。
在他看來,孟雲遙便是天上的仙女,心地善良,容貌無雙,做什麼事情,一定都是會設身處地的考慮的。
然而,此時呢,孟雲遙卻為了一個小小的金鐲子和玉簪便為難威脅一個老太太。
即便那是個精神矍鑠的老太太。
秦池也覺得,那實在不應該。
於是,秦池拉了一把孟雲遙的手便輕聲安慰道:「雲遙,這裡的簪子太貴,我們帶的銀子不夠,買不起,可以選別家的啊。
若是你想戴金鐲子,玉簪子,我們去前面幾家便宜的看看,選小一些的也沒關係的。
便不要與老太太計較了。
她年紀大,若是你氣著她了可不好。」
珠寶閣的老闆娘點了點頭。
暗道,這小夥子倒是比這姑娘講理一些,買不起要麼別買,要麼換地兒,幹嘛在這兒吵吵呢?
可是孟雲遙卻一下子就怒了,面上雖然不顯,可是手已經從秦池的手中抽出來。
她恨呀!萬萬沒想到,秦池竟然是個這麼不中用的東西!
原以為秦池可以當太子,當皇上……
可結果呢,這太子當了沒幾天便被貶到錫明山那個窮山惡水之地,害得她也過那種農婦的苦日子!
早知道,她當初便把這麼不中用的人還給顧寶笙,讓顧寶笙去受罪了!
秦池一點兒都不為她考慮,她一會兒是要到蕭山王府去見顧寶笙的人。
怎麼能就這樣渾身只有一根銀簪子就去了呢?
她一向自詡比顧寶笙福氣好,怎能讓顧寶笙看到她的落魄模樣?
說什麼,都得拿了這玉簪和金鐲子去見顧寶笙,才能讓顧寶笙羨慕她和秦池的恩愛啊!
因而,孟雲遙並沒有答應秦池的話,反而拿起那金鐲子,輕笑著對珠寶閣的老闆娘道:「老闆娘。
玉石一向是易碎之物,本就不值幾個錢,黃金有價玉石無價,那也是慧眼識珠的人才懂得的。
我喜歡這玉簪,也算是同你們珠寶閣有緣。
老闆娘何不結個善緣,將這玉簪便宜賣給我呢?」
「你……」
秦池看到珠寶閣老闆娘憤怒不已,原本還在不解,下一刻看到孟雲遙拿著金鐲子似乎是要碰碎那玉簪,方才恍然大悟。
在這一瞬間,秦池突然覺得,都有些不認識孟雲遙了。
從前的孟雲遙溫柔美麗,善良大方。
可是隨同他到了錫明山後,孟雲遙每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陪他吃飯,甚至想在他面前寬衣解帶。
還不停懷疑自己還喜歡她……
眼下的孟雲遙,還用試圖碰碎玉簪的做法威脅珠寶閣的老闆娘降低價格把東西賣給她……
秦池眼底突然閃過一絲失望。
他的雲遙,變了。
然而,孟雲遙沉浸在自己見到顧寶笙的美麗得意當中,並不知道她這樣無恥的嘴臉被秦池和顧寶笙、楚洵等人看在眼裡。
她向來如此,喜歡的東西,求不到的便用盡手段。
這不過是她的一點兒小手段而已,孟雲遙覺得,一會兒她給秦池好好的解釋一下,哭上一場,秦池便會理解她的良苦用心,體貼她的不易之處,並不會怪她的。
殊不知,一次次的失望,便是一次次的把秦池推向絕境。
眼下的秦池,眼中的寵溺之色,已經遠遠不如在京城中看孟雲遙的溫柔了。
更多的,是懷疑和不可置信,他所喜歡的女孩兒,有一日會這樣不擇手段的威脅一個老婦人。
楚洵在樓梯上給老婦人使了個眼色。
那老婦人便立刻不服的對孟雲遙道:「有本事,你便碰就是了,老婆子我還不怕你!」
孟雲遙眼底劃過一絲陰狠,突然輕笑道:「不願意便宜賣就算了,這金鐲子,我還給你便是了。」
話剛落,孟雲遙便「不小心」的鬆開的金鐲子。
「哐啷」一聲清脆的聲響,玉簪登時碎成了兩半截。
「呀!」孟雲遙立刻捂嘴含淚道:「真是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啊!
阿池,這可怎麼辦啊!」
孟雲遙柔柔弱弱的拉著秦池不知如何是好,然而秦池心裡卻複雜極了。
方才……若是他沒有看錯……是雲遙故意扔下的鐲子。
還未開口,便聽一道空靈的聲音傳來。
「孟大小姐若是喜歡這鐲子,這簪子,何必要為難一個老婦人呢?
若是喜歡,寶笙願意送孟大小姐許多,還請孟大小姐與人為善,不要為難老弱婦人了。」
秦池和孟雲遙順著那熟悉好聽的聲音往上看去。
精緻的樓梯上正站著一對容貌無雙的璧人。
男子俊美無儔,冷冽矜貴,女子雪膚花貌,明艷動人。
尤其,顧寶笙高高站在樓梯上,低頭俯看他們的眼神。
像是仙女憐憫這塵世的俗人一般,同情寬厚,仁慈美善。
若那人不是顧寶笙,他們一定會覺得是遇到了大善人。
可是,那人是她和楚洵,秦池和孟雲遙的心裡登時便不高興到了極點。
像是大戶人家施捨乞丐了,簡直!
孟雲遙冷笑一聲道:「雲遙素來知道顧三姑娘你有了好親事。
便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
可是,顧三姑娘哪一隻眼睛看到我欺負這老闆娘了?
不能因為我現在身上沒錢,便污衊我是惡人吧?
若是如此,那顧三姑娘是不是一會兒還要說我是賊,是小偷,要把我送去見官呢?」
「我可沒這個意思,不過是說實話罷了,孟大小姐不願意聽,大可以走人啊。」
孟雲遙見到顧寶笙的傾城之姿,哪裡還肯讓秦池再看,拉著秦池便走,一面還委委屈屈道:「阿池,你看她,她從小便如此欺負我,如今更是……」
孟雲遙話還未說完,突然面前有什麼東西閃過來。
街上便有人驚呼:「有刺客!有刺客!」